第十三回 陰差陽錯“革命黨”聚首
街上在搜捕革命黨,祥德旅館的幾位心可驚了。
怎麽呢。
今兒晚上救了一個人。這人有些蹊蹺,大祥和呂師傅年長,經曆的事多,已經預感好像有什麽事不對。二德可一點都沒往深處想。
呂師傅先回到自己房裏,炕上那位睜了下眼睛,而後又閉上。看起來還是疲憊不堪。
一轉眼大祥也進來了,這次馬前卒沒有睜眼。
大祥朝呂師傅努努嘴,呂師傅就明白了,開口道:“這年景,過節氣也不消停。大半夜的搜哪門子革命黨,革命黨會傻到在買賣店鋪裏躲著?這幫熊包蛋,又惦記學摸點東西。”
呂師傅說完,大祥緊盯炕上的馬前卒。
馬前卒慢慢張開眼睛,望著天棚足足半根煙的工夫,才說到:“還有什麽吃的,有饅頭嗎?”
大祥和呂師傅都不明白他什麽意思,吃饅頭?倆人剛要仔細問問,馬前卒手撐著炕坐了起來。
這舉動把那倆人嚇了一跳,剛才還要死要活,喝半碗粥就能坐起來了。
大祥看一眼呂師傅,呂師傅馬上說到:“還有幾個貼餅子。”大祥立刻接話:“還不快拿來,再盛碗粥。”
呂師傅跑出去,馬前卒又說:“大哥,有棉衣嗎,給我找一件。”說完又把他身邊那張銀票推到炕沿邊:“這個歸你了,有棉衣,吃飽了我就走。”
這當口大祥幾乎就全明白了,炕上這位八成真是革命黨,這可要了親命了。
“有有有,我給你拿去。”
大祥跌跌撞撞跑出屋,炕上那張銀票他連正眼都沒瞧。命都快沒了,錢還有什麽用。
呂師傅一隻手端著一碗小米粥,另一隻手掐著兩個貼餅子。二德跟在後麵拿著筷子和一碗鹹菜,連同剩的一點肉菜。
馬前卒也沒客氣,三下五除二把這些吃光,大祥把棉袍也拿來了。
二德一看,這棉袍是哥哥留著春節穿的,還沒上過身,怎麽會舍得拿出來。
馬前卒看見二德笑了,咽下最後一口貼餅子,道:“小兄弟,你叫什麽?”
“我叫二德。”二德答到。
馬前卒下道地上,還是有些搖晃。對二德說:“你救了我,是嗎。”
二德點點頭。
呂師傅看著大祥手中的新棉袍,明白掌櫃的恨不得這人趕緊離開,別說一件棉袍,再出二兩銀子都認了。
馬前卒一邊往身上套棉袍,一邊說:“有沒有後門,送我出去。”
旅館還真有個後門,平日裏也沒人走。因為後門對著的是另一家院牆,中間的過道隻能通過一個人,基本上沒什麽用。
大祥讓呂師傅送馬前卒去後門。
倆人出屋的時候,馬前卒還拍了拍二德的肩膀,又笑了笑。
馬前卒和呂師傅一走,大祥立刻奔向前廳,從門縫向外看了幾眼。轉身拉著二德,往回走,他讓二德先進被窩睡覺,聽到什麽也別出來。
隨後又奔後院去找呂師傅。
幾分鍾的工夫,呂師傅和大祥又回到前廳。大祥告訴呂師傅,一會兒捕快搜到這他不要出來,自己在前麵應付,不管咋樣都不能說救人了。
呂師傅點點頭,返身走了。
街上雜亂的聲音由遠而進,旅館旁邊的雜貨鋪已經被敲開,隨後裏麵是雞飛狗跳。
又過了會兒,聽見門外有人說話。
“這是家旅館,桌子搬不走,炕也扛不動,咱別進去了。”一個聲音道。
另一個聲音說:“廢話,革命黨最容易藏這裏,這兒不搜,你當咱們真是出來發橫財來了。”
說話間門口大亮,兩個舉著火把的兵丁開始敲門。
大祥咬咬牙,向店裏又看了一眼。心想馬前卒應該走遠了,今兒就今兒了,在劫就是難逃。
門一開,倆兵丁先探頭環顧店內,一個兵道:“有可疑的外地人嗎?”
大祥道:“爺,我這是長春會紮營的館子,外地人不少,可疑的沒有。”
“長春會?”那兵丁反問了一句。
另一個說:“跑江湖那夥子人,除了窮最拿手,沒別的能耐。”
那兵丁也明白住的都是底層藝人,想從這些人身上弄倆錢兒花難了,弄不好再被他們騙去仨瓜倆棗。
這麽一猶豫,隻聽得遠處有人高喊:“逮著了!逮著了!這兒逮著一個!”
倆人一聽,撇下大祥撒腿奔聲音出處跑去。
大祥立刻關上店門,吹滅手中油燈,趴在門縫向外觀瞧。
看了半天也沒見有人過來,八旗兵們好像也走遠了。
會不會是馬前卒被逮了,大祥那顆心又懸起來。假若是這位爺被抓,祥德旅館也得跟著遭殃,這可如何是好。
大禍臨頭隻在一念之間,闞雲祥說不清是不是命該如此。
他轉到呂師傅屋門口,問了聲睡了沒有。呂師傅哪睡得著,大祥進屋把抓到革命黨的事一說,呂師傅汗也下來了。
雖說不知道抓住的是不是那個馬前卒,可這大半夜的他又能往哪跑。奉天城外天一黑就沒人出來,街上有人走動特別顯眼,那真是一抓一個準兒。
倆人一合計得留個後手,至少得讓二德躲躲,不能讓官府滅門。
遠地方也去不了,闞家有個舅舅離這不遠,在護國延壽寺那住。趕緊讓他去舅舅家呆幾天。
把二德叫起來,囑咐幾句。讓他挑小道走,去了就別回來。該回來的時候大祥去接。跟誰都不能說今晚救人的事。
二德稀裏糊塗,穿好衣服就走了。
此刻大祥和呂師傅才鬆了口氣。
折騰半宿都累了,大祥準備回屋睡覺。呂師傅叫住了他,從身上掏出張紙片遞過來。
大祥打開一看,竟然是那張銀票……
郎桐帶著梁山、嶽鵬給尚三旗配藥。也該著尚三爺走運,他居然信了。
“幾位,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可不能騙我。”尚三旗言道。
梁山啐了一口:
“老爺們吃飽了撐的,有覺不睡,騙你解悶?你要是覺著偷盜官飾罪過輕,那你現在就認,也省得老爺我用刑。”
尚三旗還沒琢磨明白,嶽鵬接話道:“用刑就用那個最管事的,直接上夾棍,二十個來回沒有不招的。”
一聽夾棍尚三爺心涼了,別說二十個來回,十個來回就得殘廢。光棍不吃眼前虧,那位郎爺看樣還不錯,沒準真要救自己,得跟郎爺問句實在話。
尚三旗就是這麽愚,他還覺得六扇門裏會有好人,非親非故的會有官差救人犯。也不知道他哪根神經錯了位。
“大爺,你給我出個主意,我到底怎麽辦才好。”尚三爺與虎謀皮,他問劊子手怎麽砍頭才不疼。
郎桐一看有門兒,心中暗喜。
這時候再推尚三旗一把,這事就成了。
於是言道:“三爺呀,這不明擺著嗎,偷盜知府老爺的物件死路一條。當回革命黨也沒有死罪,關個一年半載就放了,沒準兒大老爺寶珠複得,一高興就讓你滾了呢。”
是這麽個理兒,尚三旗準備當回革命黨了。
“大爺,這革命黨都幹些什麽?打家劫舍還是買賣人口?”尚三旗想知道這個行當主營什麽。
把梁、嶽哥倆氣的,都想先抽他幾鞭子。郎桐咳嗦一聲,才把那哥倆壓下去。
“三爺,你說的那是胡子和人販子。革命黨不幹那些下流事,他們主要是演講、寫書、喊號子……一句話,都是些書生幹的事。”
敢情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尚三旗鬆了口氣。
可自己怎麽看也不像書生,冒充革命黨不太像,萬一堂上被大老爺識破怎麽辦。
尚三爺的擔心都是多餘,人家幾位捕快早幫他想周全了。
郎桐先開口:“就您這相貌,都不用大老爺審,我們哥幾個就過不去。你哪像書生。”
梁山附和道:“長的都給咱們添麻煩,要不是郎頭發話救你,現在就把你打死結案得了。”
尚三旗一驚。
嶽鵬道:“我看啊,也別過堂了,再被大老爺瞧出毛病,咱們吃不了兜著走。”
仨人幾句話就要收網,尚三旗這冤枉是吃定了。
郎桐道:“咱們連夜結案,把人送進牢裏。明天再呈給龔師爺,生米煮成熟飯,諒大老爺懶得翻案。再把珠子奉上,大老爺一高興,這事就混過去了。”
三個捕快齊說妙計。
這叫什麽事,坑人害人還喊妙。被害那位還得感恩戴德。
此時尚三旗感動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幾位老爺太夠意思了,此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於是在這間屋裏連夜審案。
梁山寫好呈堂證供,郎桐簽了見證人,嶽鵬簽了同審。到尚三旗那就剩畫押、按手印了。
為了做的像那麽回事,在尚三爺身上又抽了幾鞭子,破棉襖都抽爛了。臉頰上還有幾道血痕。
一切停當,郎桐命人將尚三旗押入死囚牢。一隊十二名兵丁在梁、嶽二人帶領下,將尚三爺送到大北天牢。
郎桐拿著供詞去找龔慶有加蓋知府大印。
直到尚三旗進入牢房,他也沒想到自己已是死囚,隻待案子送往刑部,刑部批文返回他就完了。
還別說,關押革命黨的牢房挺幹淨,裏麵人口也不多。關三爺那間還有一人,一共就倆。
牢房都是胳膊粗的木柵欄封起來的,空隙不小,能清清楚楚的看見隔壁狀況。
牢裏有位爺躺在地上,地上是一片幹爽的稻草。那人背對著尚三旗,好像在睡覺。
三爺有點餓,喊了幾聲要吃東西也沒人理。
沒辦法他坐在自己那堆幹草上,想問問躺著這位,還沒開口卻發現件奇事。
難道革命黨還有新衣裳穿嗎,這位蹲大牢的怎麽還身著 新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