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望鄉台（2）

程爺看見這三個字也有點害怕，老話兒說的好，進了鬼門關莫想再歸還。通過這才入地府，想必這裏已屬冥界。
前頭的白無常停住腳，跟在後麵的也都停了。白無常讓大夥圍成一個圈，他站當間，黑無常在圈外巡視，好像害怕有什麽危險。
程爺看看這圈人，他後麵那個老杜就算認識了，老杜後麵是那個喝農藥的，挨著她的是個年輕男子，接下來是個老太太，程爺右手站著的是個壯年男人。
白無常清了下嗓子："咱們長話短說，此處不是久留之處，願意入輪回進六道的跟我過鬼門關，不願意的就留這。"大家沒明白什麽意思，怎麽還可以留在這，留在這算怎麽回事。
老杜嘴碎："入六道是怎麽回事，不去入六道跟這兒算怎麽回事？"
"入六道就是入輪回，到幽冥殿閻王爺依諸位這世的德行發送，也不見得都入六道，德行好的可以入天界。要是留在這……"話沒說完白無常向圈外看了一眼。
幾個人都向圈外看，隻覺得隱隱綽綽有些黑影正圍著他們轉，黑無常摘下自己的白帽子在圈外哄趕那些黑影。"鬼門關外盡是孤魂野鬼，不入輪回隻想托生成人，隻能夜夜苦等，做些殺人害命的勾當，逮著替死鬼就能換自己投胎，逮不著就得在這熬著，沒吃沒喝饑寒交困，要是被別的厲鬼吃了也是沒準的事。"
一聽這話幾個人嚇的往白無常身邊聚攏過來，都說要過關，那個漢子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了過來。
白無常說了聲無救斷後，黑無常回了聲必安快走。白無常在前麵引著路，一行人加快腳步奔向鬼門關，身後卻是狼哭鬼號淒淒慘慘夾雜著黑無常的咒罵。
一過鬼門關嚎叫聲沒了，陰風也住了，好像還暖和了一些。剛才走的太急，這會兒才放慢腳步，程爺年紀大了，累的呼呼氣喘。老杜倒是身輕如燕，簡直成仙一般："大哥，孤魂野鬼咱不能做，那都是些冤魂，心中有冤放不下，閻王爺一判沒準就下了地下十八層，咱們都是正派人，又不怕閻王判官，保不齊還上天界享福去了呢。"
程爺總覺得老杜死了比活著開心，懂的還真不少："你咋啥都知道，死幾回了你？"
老杜聽出來程爺擠兌他，也不生氣："大哥，我這病早就該死，可陽壽未盡不讓我走，遭的罪就別提了，現在呀，我還真想賴在這，不入輪回了。"
程爺向兩旁看了看，要說這是地府也沒有傳說中的可怕，大路兩邊是大地，雖然沒什麽作物也沒有狼蟲虎豹，好像跟自己聽說過的不一樣，除了天色昏暗遠方霧氣蒙蒙，與陽間也沒什麽區別。
"老杜，你懂的比我多，我怎麽看著咱們不像死了，按理說除了黑白無常還要有牛頭馬麵，怎麽沒看見呀。"
老杜也是狐疑，見黑無常從排尾走向排頭路過他身邊，他竟然拉了下黑無常的衣服："大爺，這真是地府呀，牛頭馬麵怎麽沒跟你們一起來呀。"
黑無常瞪了老杜一眼："那哥倆在鬼界聽命，你哪那麽多話。"
老杜精明馬上懂了，對程爺說："黑白無常是外差，牛頭馬麵是內勤。"
隊伍繼續前進，沒有人說話。程爺想著自己的事，自己孤身一人，眼下死了也沒人知道，大熱天的擱那不得臭了，這多惡心呀，自己個兒幹淨一輩子，最後落這麽個下場，那可不行。
程爺緊走兩步，趕上白無常："我那都沒個近人，躺地下一天就臭了，你得讓我給家人報個信吧。"白無常頭也不回："快快走，過了奈何橋給你家人托夢，髒不了那塊地兒。"
老杜聽見了程爺的問話，趕忙貼著程爺說："大哥，過了奈何橋咱們就真的是鬼了，到那時就有了些小法術，有意思了。"
程爺沒有搭茬，聽見鬼字心中難過，做了幾十年的人，忽然間變了鬼，人鬼兩重天，做鬼又有什麽意思呢，到不如死的一無所知也落得清靜。
又行了三裏多地，黑無常喊了聲大家快走，即將雞鳴三遍。陽間天亮，雄雞攝魂，有魂魄輕的弄不好就散了，一定要趕在天亮前過了奈何橋。
眾人一聽都開始害怕，人死了做鬼，鬼死了又變成什麽，越想越是恐懼。程爺覺得好笑，做人的時候沒怕過死，做鬼的時候膽心倒小了起來，都說膽小鬼膽小鬼，看來還他媽真是這麽回事。
大路不那麽平坦，六個人穿的鞋不一樣，還有光腳的，體質也不一樣，走的踉踉蹌蹌。身後好像有了些光亮，老杜叫了聲快跑，日頭要出來了。說完帶頭開始跑，剩下的幾個看他跑起來也都跟著。程爺沒穿鞋，雖然感覺不到腳痛，但使不上力氣，沒跑幾步就跟那老太太落在最後。
跑著跑著前麵出現一座橋梁，橋頭站著兩個人，離的遠看不清裝扮，白無常先到在橋頭，說了聲冥君宣此六位過堂，橋頭那倆閃開道路。程爺和那老太太跑的太慢，距離橋頭還有五十幾米，後麵忽然有聲大公雞叫，那聲音洪亮悅耳，傳的很遠。

公雞一叫，程爺就覺得頭暈目眩渾身酸軟，本來拉著那老太太的手鬆了下來，眼看就要倒下。此時黑無常刷的落在二人跟前，一隻手托住一個人的腰，向前一推，程爺和老太太便飄過石橋落在對岸。雄雞又叫了兩次，對岸天光大亮，卻看見鬼魂磷磷。程爺不解，自言自語道："都是晚上看見鬼火，大白天的也能看見鬼火？"
白無常接話道："那不是鬼火，後悔沒入鬼門關的孤魂自己闖入鬼門關，過不了奈何橋，又退不出去，每日裏被陽火灼燒使然。"聽到這程爺想起來橋頭那倆守橋的，放眼光過去一看，那哥倆正是牛頭馬麵，一個持槍，一個握叉，正挑殺妄圖過橋的野鬼。嚇的程爺扭過頭不敢再看。
那老太太跟程爺道謝，程爺也沒理會，都混到這種田地還客氣什麽。
白無常看看天色："諸位，過了奈何橋大家就都是鬼了，魂魄已屬冥界，一會有了心通法術可給家人托夢傳話，不願托夢的也不勉強，各位自便，有一樣我得說明白，各位亡人比凡間提早一天，凡間的你們明天才魂歸地府。"
程爺沒聽明白，老杜可馬上就懂了，高聲道："今天托夢，明天死，家裏人有個預備，別到時候嚇著家裏人。"
程爺劃不過這個拐，怎麽還提前了一天。各人心懷腹中事都不說話，走起路來倒是輕快起來，與飄浮相當，老杜那是更開心了。
路麵已不是土路鋪著青磚，街道兩旁還有民房店鋪，街麵上零星有人走動。程爺覺得新鮮，莫非這冥界還有鬼在過日子，這是什麽說道？不是說都得入六道轉世投胎嗎，怎麽還跟這住下了。
過了奈何橋後黑白無常就不管他們了，這六個人三三兩兩閑庭信步，那老太太眼下腿腳不慢，與程爺走個並肩。"大哥，聽說有不願意轉世托生的，生前有些修行，又不夠升天界，就留下來繼續修行，想有朝一日得道升天。"
還有這事？這老太太和老杜都比自己明白，這二位難道也有修行？程爺頓時覺得死了比活著有趣，先前那些恐懼慢慢就沒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白無常又喊了聲：前方望鄉台，要托夢的隨我來！
程爺抬頭一看，不遠處有座祭壇，看上去跟天壇一般大小，白玉基座上那個塔高聳入雲，塔身上嵌著大字：望鄉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