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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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211)

(2019-04-08 13:32:27) 下一個

一幫中國人為幾個美國開飛機的流血掉腦袋,六爺覺得不值,要不是柳綿和有澔淪落成這樣壓根不理這茬,還有那位塞爺跑澡堂子裏堵住自己就為這事,塞爺不是回國了嗎?他怎麽又跑回來了?

範有澔貼著塔基坐下來,六爺也挨著他坐,春天的落日把佛塔拉出來一條長影,哥兒倆正好罩進影子裏,有澔把受傷的胳膊放在腿上,兩腿伸直後背靠在塔身之上:"在大連的民國特工有百多人,經過幾次接應迫降飛機基本死光,日本人嚴加防範,救援越來越難,上一次關內派來葉處長組織接應,葉處長知道人手不夠,十幾名特工根本無法完成任務,於是在經過奉天的時候讓手下人找你幫忙,沒曾想你不但拒絕還退出了組織,葉處長隻好聯絡遼東地下黨協助,適逢我在山裏訓練隊伍,便派我帶三十名戰士秘密潛入大連,與葉處長匯合聽他調遣。"有澔說過,他在山裏整訓隊伍,趙家哥倆也在他那,不知道有沒有一起帶去,柳綿和有澔都沒提這茬,看來沒這哥倆什麽事。六爺問有澔,他的隊伍不是在長白山附近匿藏嗎,到遼東參戰豈不是太遠了點。有澔說吉林那邊的日本人如同瘋了一樣,每年封山長達半年,夏秋還好,鬼子知道山上有吃的餓不死抗聯,一到冬季便守住所有路口,連一隻鳥都飛不過去,沒有辦法,大家就分頭轉移,現在都聚集在鞍山附近的一座高山,名喚:千朵蓮花山。
鞍山離奉天不遠,怪不得範有澔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有澔繼續講述大連那邊的事兒:"民國特工有移動電台,美軍空襲日本時候先通告國軍,而後民國特工打開電台時時監聽,因為不知道有沒有飛機在中國迫降,也不知道在哪個區域迫降,並且即使收到美軍的呼叫也不敢回應,日本人無時無刻不在監聽,接應者一但回應,敵人就知道我們的部署,那樣更加危險。"六爺心琢磨你們要幹啥日本人都門兒清,這也叫救人?這叫玩命,不免覺得這夥人腦子死性,有些愚蠢。範有澔明顯氣力不夠,緩了一緩:"那天我們在郊外待命,老葉說今晚有兩架飛機會飛向這裏,一小時後才能知道飛機迫降位置,那飛機得看油料狀況,盡量飛的偏僻一點。過了一小時老葉命令我們去半島東麵的菱角灣一帶埋伏,飛機約兩小時後到達。我們順山路繞了一多小時才到達指定地點,我帶的人加上民國特工約五十幾人,還有女人,看來真湊不齊人了。"有澔說有女人參加營救,這麽說柳綿也會加入,那晚看著自己男人喪命,必會心如刀割,自己真是畜牲。
這夥人沒重武器,本來有澔山上有兩挺輕機槍,可路途遙遠不便攜帶,隻有步槍和少量手榴彈,特工手裏還有兩隻德國產衝鋒槍,飛機最後報來迫降坐標,大夥又向東行進了幾裏,大家都明白日本人也收到了坐標位置,誰先到誰就占了先機,飛機那玩意落在哪真不好說。眾人分布開來,隻待飛機降落就上前搶人,前提是不要爆炸,特工們準備好了幾麵美國國旗,到時候展開讓飛行員分清敵我。老葉看著手表,拎著一把信號槍,大夥攏了幾堆幹柴,隻等信號槍響點燃篝火為飛機導航,四周漆黑一片,忽然聽到遠處隆隆的巨大聲響,抗聯都沒見過飛機,有些緊張,老葉手臂上舉打出三顆紅色信號彈,其他人點燃篝火,轉眼間一個龐然大物由遠及近,貼著地皮落下,衝的泥土飛向天空,第一架飛機平安降落,隨後第二架飛機也落了下來,不巧撞在樹林子裏,頓時起火,大夥還沒來得及歡呼,老葉命有澔把第一架飛機裏的人搶出來向西轉移,特工們去第二架飛機搶人,事後回周水子聚合。
有澔拿著一麵美國國旗,帶領十幾個戰士奔向機艙,機艙門一開跳出來三個美國人,看見有澔手裏的國旗立刻跟著向西狂奔,有澔安排好人手護送,自己又跑向老葉那邊,那邊比較麻煩,飛機起火,弄了半天才打開艙門,裏麵隻出來兩個美國人,據說還有三個死在裏麵了,眾人剛要撤退,隻聽見遠處有女人尖聲喊叫:"他們來了!"夜晚寧靜,除了燃燒的劈啪聲外忽然來了這麽淒厲的一嗓子攝人心肺。鬼子兵誰都見過,跟鬼子交手也不是一次兩次,打不贏可以跑沒什麽害怕的,想的到很容易,待鬼子出現在眼前有澔可就傻了。怎麽呢,六七輛坦克車,外加黑壓壓的鬼子,刺刀在夜光映襯下閃閃發光,看陣勢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誰又能跑得過坦克呢。老葉並不慌張,口中高喊:"外圍哨兵,電台和抗聯兄弟先夾著飛行員撤退,中統的人阻擊,有澔兄帶十個人組織二道防線,行動!"
令行禁止,大家趕緊行動,說的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日本人的坦克雖然體積不大,可在輕武器麵前也是刀槍不入,坦克裏的機槍不斷掃射,時不時還發射一顆炮彈,頓時打的硝煙彌漫泥土飛揚,老葉等十幾個特工在前麵阻擊鬼子,範有澔退出百米設二道防線,沒有半支煙的工夫老葉那夥人就聲息皆無,坦克車越過一道防線,民國特工們完了。有澔回頭瞧瞧,撤退的人已經不見蹤影,有澔左右看看:"哥兒幾個,前麵國軍弟兄已經捐軀,今天就是咱們的周年,誰不想幹趕緊走,有澔不坑人害命。"沒人說話,大家都知道回不去了,為國捐軀的機會誰都不想錯過,有澔也不再作聲,伏在地上準備開火。

坦克碾壓過民國特工向有澔等人開來,坦克後麵的鬼子兵不斷的打著冷槍,眾人不敢抬頭,都知道日本兵射擊準頭好,露頭就得被擊中,天色漆黑鬼子並不知道前方還有伏兵,正快速向前。眼瞅著還有十幾米遠,鬼子兵的眉毛都看得清楚,範有澔喊了聲打,十幾隻武器一起開火,頃刻撂倒了幾個鬼子,但接下來聽到的隻剩下坦克車的機槍聲,有澔身邊的人瞬間死光,沒等鬼子步兵上來清場,東西方向忽然槍聲大作,日軍側翼受襲傷亡不小,於是馬上轉向槍手隱藏處攻擊,坦克車也調了頭,範有澔被機槍震的頭暈腦脹已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敵人為什麽轉頭,情急之下從地上跳起來朝鬼子開槍,幾輛坦克都已調頭走了,唯有最遠處一輛沒走負責警戒,看地上又有目標毫不遲疑開炮射擊,範有澔直覺臉頰發燒一頭栽了下去。
待範有澔睜開眼睛已是在抗聯駐地,自己被炮彈炸昏後由接應的同伴搶救回來,那晚陣亡三十五人,除了幾個女子,報務員和幾名抗聯,其他人統統犧牲,五個美國大兵全部獲救,本以為大功告成,沒想到過了幾日報務員又接到命令,對日最後一次轟炸即將開始,民國政府還得派人接應迫降飛機,這次可真沒人了,山上隻剩十幾個戰士,全拉出來也不管用,倒不是怕死,雞蛋撞石頭是虧本買賣,救不下美國大兵搭上性命也是惘然。範有澔的話把六爺聽的心驚肉跳,這哪是救人,分明是找死,既慶幸自己沒去,又後悔讓柳綿守寡,自己知道接下來有澔想說什麽,裏外矛盾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老葉和有澔就是這麽個事了,可那塞爺從哪蹦出來的?問範有澔塞爺的事,有澔說塞爺是美國海軍航母飛行員,那天救下來的五個人中有他一個,聽說自己落在東北就跟大夥打聽六爺,也真是巧了,個個都是六爺的熟人,為說服六爺出手相助,塞爺自告奮勇也跟著一起來到奉天,在王府周圍等跟六爺接頭有了幾日,一直沒有好的機會,今天見六爺進了浴池知道這兒挺安全,日本特務跟不進來,又怕尋常人等進去六爺不理,這才請塞爺出馬相見,隻要看到塞爺,就六爺這好奇心,沒有不掃聽的時候。哎呀,哥兒幾個還真上心,把自己研究的透徹,眼下這事想不幫忙已然不行了。六爺讓有澔放心,這事自己接了,他與柳綿隻管休養,這仇六爺給報。
二人起身分手,六爺擔心塞爺安全,有澔說不必擔心,塞爺先幹自己老本行,去南關教堂當幾天神父,一周後跟其他飛行員一起送去上海。聽這話六爺放下心來,琢磨這幾天抽空去教堂看望塞爺,敘舊謝恩。有澔不便想送,還是那個和尚給六爺開門,六爺忽然想起一事,這廟裏怎麽有和尚還有喇嘛,是自己看花了眼還是裏麵有什麽說道。六爺的好奇心無人能敵,不問個明白睡不著覺:"這位師傅,跟您打聽個事,前些日子廟門口死了幾個人,我記著出來打理的是幾位大喇嘛,今兒怎麽改和尚了,莫非是我看花眼了嗎?"那僧人苦笑一聲:"那天的禍星就是施主,您今日前來必有血光之災,您啊,就是顆災星。"六爺大笑也不辯駁,僧人道原委是這麽,這麽,這麽 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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