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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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210)

(2019-04-07 13:27:24) 下一個

慈恩寺找方丈傳話,在禪房遇到範有澔的兒子絕塵小和尚,按輩分六爺是他大伯,沒溜的大伯想擺個譜送份見麵禮,沒想到這位侄子一開口滿堂皆驚,他想要的居然是做祭祖的司儀。司儀就是時下所說的主持人,是個費力無聊的差事,六爺不明白這孩子是怎麽知道自己要祭祖的,搶這位置是好玩的嗎。

方丈聞聽嗬斥絕塵不得無禮,阿文道:"小和尚,做司儀有什麽好呢?"絕塵看向阿文:"這位新嬸嬸與大伯前世就是夫妻,這世情緣未了,來世還是夫妻,你們倆甭幹別的了。"阿文聽罷掩嘴笑道:"佛門中人懂的還真多。"一個孩子把塵世中的男女之事講的頭頭是道,這慈恩寺修行的什麽。方丈看絕塵越說越不像話,命他去掃院子,絕塵合掌拜別,最後又盯著六爺說了句:我就要做司儀。絕塵一走六爺琢磨他說的話,小小年紀洞悉過去未來,尤其認準了要做祭祖的司儀這必有緣故,卻是為何就不知曉了。兩口子拜別方丈,回到家裏阿文還在合計絕塵的話,說來世還是夫妻,這輩子欠的還有機會還,前半輩子耽誤了多少工夫寫張清單,來生慢慢跟你算賬。

六爺沒心思與阿文玩笑,今天絕塵的話提醒了六爺,祭祖那天還真得有個司儀,這個人選至關重要,不但要懂得禮數還不能阻礙自己施法,這樣的人真還難找,身邊親信不少,懂祭祖禮數的沒有,難道絕塵是命中注定要參與此事,司儀一職非他莫屬了?六爺把想法一說,阿文認為絕塵與六爺的緣分並非僅是血緣關係,冥冥之中還有別的說道,隻待看見有澔再細問清楚。二人家中等有澔的消息,過了三天寺裏沒人送信,第四天頭上六爺有些心急,差個仆人去問問狀況,仆人回來說範有澔聯係不上,方丈已發文知會各地寺廟,如有範有澔蹤影立刻通知他回慈恩寺報到。六爺沒聽明白,這範有澔又不是靠販賣香燭貢品為生,怎麽與寺廟這麽熟絡,委托和尚找人頭回聽說。阿文說範有澔經營藥鋪,廟裏的僧人時常挖到草藥去換些柴米,一來二去也就熟了,再者說抗聯整日被鬼子追捕,最好的藏匿地點就是寺廟,出家人有好生之德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有澔的兒子都送進廟裏養著,可見關係非同一般。

找不到範有澔,菅直那邊沒法答複,六爺閑的抓心撓肝,揣了幾塊錢去北市場散心,茶館,書場,戲園子逛了個遍,最後跑到澄瀛泉澡堂子泡澡。六爺在奉天城名氣大沒有不認識的,夥計把六爺引上二樓,二樓票價高客人少相對清靜,六爺脫個赤條條在堂子裏泡了半晌,又找搓澡的搓了個痛快,這才叫了壺碧螺春躺床鋪上歇氣,躺了一會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夢裏來了個人,背對六爺站著,六爺看背影並不認識,上前手搭肩膀向後一搬,那人轉過頭來卻是張描眉打鬢的大白臉,六爺嚇的向後一跳夢就醒了。這夢做的出了一身冷汗,睡意也沒了,又起身到堂子裏泡了一下。靠著池壁想著剛才那幕,六爺覺著看到的該是日本國的倭鬼,倭鬼敢入到自己夢中,這他媽也忒放肆了,自己貴為奉天城隍他難道不知道嗎?沒有自己號令驚嚇了老爺該當何罪,是不是得找幾個冥差將他拿了讓自己治罪,找冥差得通過土地,那土地又不靠譜,還是算了自認倒黴。

剛想閉眼再迷糊一會,身旁水下被人碰了一下,六爺眼都沒睜向左挪了一下,沒想到又被碰了一下,這下六爺氣不打一處來,怎麽想睡會就這麽難,鬼來打擾沒地講理,活的也跟著欺負我,還有沒有好人活路了!六爺睜開眼睛側頭怒目,正好有雙眼睛也正盯著六爺,六爺一看啊了一聲,今兒是什麽日子,哪來這麽多洋鬼。六爺看見誰了?不是別人正是北平教會的塞巴斯蒂安塞爺,塞爺出現在奉天,這跟撞鬼沒什麽區別,這位洋大爺從哪蹦出來的呢。塞爺與六爺對完眼神轉過頭去,目視前方道:"出浴池向西南,護國延壽寺塔下匯合,馬上就走。"六爺琢磨著塞爺這句話,也不敢問的詳細,擦幹身子穿好衣裳忙奔延壽寺。延壽寺內有座佛塔,奉天人都叫那西塔,這寺廟是座皇家寺廟,平時香客就少,近些年兵荒馬亂就更沒人了。

敲山門出來個僧人,六爺一愣,上回在寺門口搭救趙平出來超度亡魂的可是喇嘛,抬頭又看了眼寺廟的匾額,沒錯呀,護國延壽寺不是護國喇嘛廟。僧人側身把六爺讓進來,關好廟門,伸手向前一指,前麵就是佛塔,六爺左看右看走到塔下,僧人轉身不見了,寂靜的寺院隻剩六爺,不免有些恐怖,塞爺還在池中,和自己見麵的會是誰呢?東張西望不知道怎麽辦,這時候有個聲音在身後響起:"六爺,過的還算好吧。"一女子聲音傳入耳中,這聲音熟悉,回頭一看正是柳綿。六爺驚的合不攏嘴:"柳綿你……你……你還好吧。"久別重逢六爺不知道該說什麽,但見柳綿眼圈漆黑好像幾宿沒睡,心裏升起一絲不祥。柳綿道:"六爺與大小姐結為連理我們夫妻沒來恭賀失禮了,望六爺莫怪。"六爺聽柳綿這麽客氣渾身的不自在:"哎,哪裏話來,自家人何必如此客套,你是隻身前來還是與我那妹夫……。"問完這句六爺好像有點明白了,前段時間民國特工已經告訴他葉處長和太太身處大連,辦完公務要來奉天看他,眼下隻來了一個,葉處長他……六爺話音未落柳綿已經是淚如泉湧,六爺有些站立不穩跨前一步靠在塔身之上,看這情形葉處長完了。心中難受六爺再問不出別的,柳綿止住眼淚低聲道:"老葉走了,他那班兄弟也走了,柳綿此次前來是求六爺幫忙,看在我們兄妹一場的份上,幫幫柳綿,我這給你施禮了。"柳綿說罷屈膝倒地就要磕頭,六爺本就兩腿酸軟,見柳綿跪倒自己也順勢跪下托住柳綿,柳綿一聲哽咽倒在六爺懷裏放聲痛哭,看樣,老葉是真沒了。

民國特工找六爺幫忙未果,結局是全軍覆沒都搭上性命,沒有那金剛鑽就別攬這瓷器活兒,明知道幹不過日本人幹嘛非去送死呢。柳綿哭的心酸,六爺也心裏難過,卻沒話兒勸慰,待柳綿哭累了收住聲音,六爺才把她攙扶起來:"柳綿啊,六爺不是人,我把這事想容易了,人死不能複生,需要我做些什麽,你盡管開口,就算豁上性命也決不後退。"

柳綿擦幹眼淚:"六爺,亡夫使命未盡,我繼承夫家遺誌還要再戰陣前,無奈手不能縛雞,隻盼六爺相助了此夙願了。"這當口不管柳綿說什麽六爺都會答應,別說完成前夫遺誌,就算攻打日本也義不容辭。柳綿聽六爺滿口應下,長出了口氣:"有澔賢弟也在,讓他跟你說個詳細,我先回避休息,六爺,你可不能負我呀。"柳綿施了一禮轉身就走,六爺還想說點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腦子裏一片混亂,民國特工,共黨抗聯,還有澡堂子裏泡著的美國神父,一股腦湧到滿洲漢奸麵前,這都是怎麽檔子事啊。滿世界找不到範有澔,敢情在這藏著呢,六爺心中有氣單等著有澔出來數落一頓。柳綿繞過佛塔身影不見了,範有澔真的從塔身後麵轉出來站到六爺麵前,本來想痛斥有澔遇正事找不到他,再看有澔這模樣六爺嘴就張不開了。範有澔左臉頰燒的卻黑,皮都焦了,一隻眼睛腫的,頭發長一塊短一塊,胳膊上打著繃帶,走路還有點瘸,活脫脫一隻鬥敗的烏眼雞。

六爺等有澔開口,有澔強睜了下眼睛,聲音沙啞:"兄長,沒辦法了,幾十人都打光了,救下來五個美國飛行員,一周後還有一次沿海迫降,除了找您我們再找不到別人,您得幫幫我們。"有澔嘴裏的我們是誰六爺沒搞明白,是特工是抗聯還是美國大兵,你們統稱我們,堪比八國聯軍,好大的陣仗,那怎麽還打敗了呢?民國特工找六爺幫忙被六爺拒絕,六爺琢磨不能跟他們走的太近,在日本人地麵兒去救美國人,這是多麽缺心眼的行為,就等於莊家用灌了水銀的色子跟你耍錢,十賭九輸,根本沒有勝算,要是這點常識都不懂,被日本人打成這樣不足為奇。

有澔見六爺還不開腔,自言自語道:"就怕兄長不肯出手,先讓塞長官見您,又讓柳綿嫂子求情,最後才是我出麵懇求,兄長,美國人轟炸日本損失不小,尤其飛行員更為珍貴,美國已向亞洲戰區通報,要求民國政府不惜一切代價出手相救。蔣委員長身為戰區總司令官對此事極為重視,下令中國軍民凡有能力者皆須參與營救,這當口沒有黨派沒有敵我,隻要是中華兒女就得搭救美國大兵,這最後一次在中國沿海迫降無論如何都要施救,懇求兄長以大局為重兵發 大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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