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奉天範城隍(124)

(2018-12-14 08:10:08) 下一個

北平有了買主,說是玩意有瑕想找賣主過去給落點價,六爺問明白不是因為作假敗露就同意走上一趟,既可促成買賣又能去琉璃廠炫耀一番,何樂不為。可馬掌櫃說這買主有個條件,不能在北平城裏商量這事,一是怕走露了風聲,惹人耳目,二是怕東西是假的遭行裏人恥笑,所以把見麵的地點約在宛平城內。
六爺心裏不爽,也沒別的辦法,琢磨辦完這事再回北平穩穩當當的得瑟更好。與老疙瘩二人坐火車到了北平,又雇馬車按買家提供的客棧地址進了宛平。宛平城於明末崇禎十一年開建,明清時稱拱北城,原來就是座軍營,現在已是民用,這兒可是屯兵的好地方,占了宛平直接威脅北平,曆來是軍家必爭的要塞。
宛平城裏有間旅館,名叫高升客棧,買家在這已經預定好了客房,六爺帶老疙瘩直接住了進去。看這店名六爺就知道是科舉年間進京趕考的舉子聚居之地,圖個好彩頭起名高升,客棧不大,倒也算幹淨,二人到的早了買主得第二天才來,吃罷晚飯閑來無事,六爺想到城外有一美景曰盧溝曉月,在京城這麽多年也沒空看看,今兒正好瞧上一瞧。
帶老疙瘩出了城門,沒走多遠就看見一座石橋,這橋建的氣派,十一聯拱,長約三百米,寬近十米,兩側各有望柱141一根,柱頭處雕有石獅,千姿百態。老疙瘩在關外可沒見過這種石橋,那些石獅子讓他愛不釋手,摸完這隻摸那隻,摸完這側摸那側,喜歡的不得了。六爺信步橋上,夕陽斜下,永定河水涓涓流過,一片祥和景色,心裏不免漾起隱於荒野的念頭。橋雖長總有走完的時候,二人走過橋麵繼續前行,道路兩旁麥浪滾滾,一片豐收景象,看得二人心花怒放。走著走著可就離宛平城遠了,六爺出來是想看盧溝曉月,離出月亮的時辰尚早,六爺隻好東看看西瞧瞧繼續往前溜達打發時間。
走著走著前麵是片空曠所在,好像是整片的莊稼地都被移平,隱約還有些野戰炮有序排列,看到這些六爺停住了腳步,喊老疙瘩不要再向前走。這景致分明有兵於此,可連一個人影都沒看到,再向遠處瞭望卻隱約有座三十米高的塔樓,六爺暗叫不好,此處凶險這是非之地盡早離開為妙。說了聲回去,六爺拉起老疙瘩轉身就走,可還是晚了,身後突然響起摩托車疾馳的聲音,突突突突突震的腳下大地顫抖,沒過一會嘎吱一聲摩托車停住,身後有個聲音喊道:"站住,舉手。"六爺忙舉起雙手,老疙瘩側頭看著六爺,六爺壓低聲音道:"快舉手啊,等開槍呢!"老疙瘩一驚也連忙舉起雙手。
舉手站穩六爺心眼可沒閑著,料想這是哪個軍閥的部隊在此紮營,自己不小心走進了人家營地了,這事說點好話塞點大洋也就解了,心裏並不害怕,可又想起兜裏的小本本和皇上的禦詔,額頭的汗就下來了。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彭,彭,彭,越走越近,六爺的心也彭彭彭的越跳越快,轉眼間從自己左肩膀伸出個腦袋,六爺不敢側頭觀瞧,低著頭雙眼望地,一動也不敢動。那腦袋又從右肩處伸出來再次看了下六爺,六爺心說這人什麽毛病,大大方方站前麵看不好嗎。
那人並沒有轉到身前,在後麵說道:"範會長,久違。"哎,在這宛平城外有人喊自己範會長,六爺抬起頭仔細辨別聲音,可一點都想不起來是誰,又不敢回頭去看,隻好應道:"久違,久違,是哪位朋友還不現身相認。"身後忽然傳來幾個人的一陣狂笑,六爺心想完咯,這是遇到吃人的妖精了。笑聲未罷,六爺琢磨豁出去跟妖精拚了,正要轉身相搏,腰部卻被人抱住,還把自己托離地麵,這膀子力氣自己對抗不了,隻能口中喊道:"妖怪休要猖狂,範六在此!"話音未落抱他那人叫道:"範先生,我是忠木!"隨著兩條胳膊把六爺放下,一個穿著日軍軍服的大漢跳到六爺麵前,六爺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差點被抗聯擊斃的忠木靜三。
老話說的四大喜有一樁叫做他鄉遇故知,這六爺和忠木雖不算是什麽故知,可也算是有過命的交情,這份情誼比故知要深多了。六爺見是忠木,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喜不自禁把忠木摟在懷裏,老疙瘩看的驚奇,這六爺要瘋。幾年不見忠木的漢語說的極好,連六爺都沒聽出來有日本口音:"你可嚇死我了,你這麽瞧人就跟狼要吃人一樣。"六爺邊笑邊說,忠木也是笑的臉上開了花:"範先生,我怎麽也沒想到能在這裏相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聊起了近幾年的狀況,老疙瘩閑的坐路邊歇氣,摩托車上還有兩個鬼子抽煙閑聊。

說了一會子舊事忠木道:"今晚不要在宛平住了,回北平或者,最好回滿洲。"六爺不解,忠木又道:"今晚皇軍有重大軍事演習,很危險,宛平城很危險,你明白嗎?"六爺當然不明白,軍事演習有什麽危險,大不了開開槍打打炮,開槍是沒彈頭的,打炮是沒彈片的,有什麽呀。六爺不語意思是不想走,忠木好像沒辦法再把事情說的更加明白,略顯著急:"既然不肯離開,那晚上不要出門,千萬別離開屋子,關好門窗。"說完又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遞給六爺,六爺拿近一看是張華北日軍司令部簽發的良民證,六爺問:"你這是?"忠木道:"今晚過後如遇日本皇軍這個可確保安全。"哦,原來這樣,六爺拿著良民證又從懷裏掏出小本本:"這個管用嗎?"忠木接過小本本翻開一看,笑道:"這個大大滴管用。"說完向坐摩托車上兩個日軍喊了句日語,那兩人跳下車跑過來也看了遍本本,看完以後忠木喊了句口令,這三人齊刷刷給六爺敬了個軍禮,又鞠了一躬,把六爺驚的嘴張得老大。
這麽有麵的事兒六爺可沒想到,斜眼瞧著老疙瘩希望他能看見,老疙瘩也驚的張大嘴巴並從地上站了起來,忠木道:"您是天皇的臣民,還是皇軍的恩人,是日本人大大的朋友。"說完又擁抱了下六爺,六爺合計這日本人怎麽這麽愛動手動腳的,以前沒這毛病啊。忠木從六爺手中把良民證拿回來,向遠處的老疙瘩招招手,老疙瘩走過來忠木把良民證遞給他,那倆日本兵回到摩托車處發動車輛,忠木跟六爺道別說道:"趕緊回城,一會就要關閉城門,守城的中國軍隊會盤查行人,你的證件很可能要了你的命。"
這句話六爺可聽懂了,中國軍隊要是逮到倆懷揣證件的日本特務,中國漢奸,那可發了大財,尤其自己這滿洲國榜上有名的朝廷重臣。謝過忠木三個日軍騎著摩托走了,六爺給老疙瘩使了個眼色二人將證件塞到鞋裏,那禦詔太大不好隱藏,六爺沒招多折了幾下塞到襪子裏麵,爺倆弄得妥當之後一瘸一拐的回到城裏。幸好城門口的守軍沒有盤查,二人疾步回在客棧,關好門關好窗,大眼瞪著小眼等著有事發生。
天色漸暗月上柳梢,六爺這盧溝曉月可沒瞧見,心中不免有些遺憾,坐了會子困意來襲,二人就躺下睡了。也不知道睡到幾時,忽然聽見外麵槍聲大作,密如雨打沙灘,過了一會槍聲停了,又是火炮聲響,轟隆隆轟隆隆震耳欲聾,兩人捂著耳朵倚在牆角,六爺大聲道:"我明白了,日本人在攻打宛平城!"老疙瘩也大聲道:"你總是馬後炮,知道了我們還不早點出城,在這睡什麽覺!"哎,六爺沒想到這小子還敢用片湯話擠兌自己:"你小子以下犯上,該當何罪!"老疙瘩也沒服軟:"這間屋子沒塌我就給你賠罪,屋子塌了還不是得我挖你出去。"沒等六爺還嘴一陣排炮嚇的二人抱緊腦袋恨不得躲牆縫裏去。
槍炮聲響過半夜停了,六爺探頭向窗外望去並沒見到有鬼子兵在街上,看樣是沒打進來。這麽大的熱鬧六爺必須要看,穿上鞋推開房門走到門廊大堂處,那已經有幾個膽大的旅客一腳門裏一腳門外觀察者街麵的動靜並發表著自己的看法,一個道:"這是哪個大帥又想進京當皇上了。"另一個道:"胡沁什麽,現如今哪還有什麽大帥,都是民國的天下,城外有日本駐軍,八成是這幫孫子下的手。"說話間有大批國民革命軍從客棧門前跑過,衣衫單薄,打著綁腿,身背大刀,六爺想這大刀又有何用,鬼子三八步槍上的刺刀可比這個好使,這老式兵器可怎麽打仗呢。
店主怕旅客有什麽閃失,忙過來驅散客人關上店門,六爺邊往客房裏麵走邊問老板:"這槍炮鬧得,今兒是幾兒了?"店老板答道:"七月七日,要是陰曆那可是鵲橋會佳人的日子,陽曆日子就是晦氣,又是槍又是炮的。"六爺答了句:"您聖明,真就是這麽回事。"
回到房裏躺下睡覺,他哪知,中華民族抵抗外辱,殺身成仁的歲月正式 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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