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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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110)

(2018-11-29 09:31:36) 下一個

六爺在自己的宅子裏歇了一天,此前整日的奔波沒有過消停日子,不是為了飯轍就是為了保命,再加上神鬼兩界沒完沒了的折騰六爺的精神頭都快熬盡了。
晚飯的時候家裏幾個人吃了回團圓飯,老李和柳綿掌勺做了幾個好菜,三個老爺們端起酒杯連喝帶吹熱鬧起來。宅門有規矩,男人吃飯女人不能上桌,雖然都是自己人可人家柳綿也不願意跟這幾個喝大酒的摻和,自己去廚房吃了。六爺有麵兒,媳婦這麽懂事,讓老李和老疙瘩瞧瞧,這就是家規,柳綿不在更讓六爺覺得方便的是能講些亂七八糟的事沒人攔著,這就把皇上的難處,天津的見聞跟那二人講了一遍,老李說六爺走後就把家丁都辭了,一來家裏也沒什麽值錢的家當需要守護,二來雇傭家丁的工錢不低,六爺還沒有進項,也不知道俸祿能有多少,等真有了雇人的必要時再找人不晚,現在會把式的人有的是,隨叫隨到。
六爺聽老李提起俸祿的事才想起來沒人提過這茬,不覺暗恨自己辦事不周密,這麽大的事忘問了。六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說道:“皇上賞了這宅子,又給拿了兩千安家費,這都是恩賜,給皇上效力那是咱的福分,有沒有俸祿都是次要,沒俸祿就不給皇上做事了?”老李瞧了六爺一眼並不接茬,老疙瘩淡笑了一聲,六爺明白沒俸祿早晚餓死,這理兒誰都明白,光說漂亮話沒用:“雖誰沒提俸祿這事,可這次辦差得力皇上賞了件小玩意,最少價值三萬,拿去賣了足夠半年的挑費。”老李聽這事高興起來,忙問:“賣了沒有?”六爺語塞,那小玩意已經拿去還債了,就跟沒有過一樣,給自己解心寬沒用,想過日子還得想辦法張羅錢。幾個人吃飽喝得各自散去,六爺躺炕上琢磨這太平日子還是過不上,得多去賣點玩意抽些傭金攢些積蓄,柳綿不問六爺在做什麽,隻是提醒他外麵兵荒馬亂凡事要加著小心,皇上派的差事沒那麽容易,別隻顧著露臉再把自己搭進去。六爺一直覺得柳綿處處明白事理,遇事比自己看的清楚,為人處世非尋常女人可比,難得的好人,跟柳綿交代了實底,說不過是為皇家倒騰些買賣,沒有要命的事,放心好了。
第二天早起讓老疙瘩給掌禮處打電話要了車子,貴為朝廷重臣這譜還是得擺,汽車載著六爺到了皇宮,找到劉振瀛要去小白樓裏拿兩樣玩意,劉振瀛倒也沒為難六爺,上了二樓打開庫門任六爺挑選。六爺瞧著滿屋子的物件發呆,劉振瀛問他想什麽呢還不動手,六爺對劉振瀛說這麽多東西挑起來費勁,大件的不得拿,瓷器還易碎,太貴重的又怕丟失,想讓劉大人給推薦幾件書畫類的小物件,不要太珍稀的,好東西留到最後出手。劉振瀛哪知道六爺的鬼主意,隻當他也是愛護國寶不想作孽,於是笑道:“範大人,上次拿的兩件凸顯您眼力不錯,出的價也是頂好,您對書畫的造詣真是非同一般。”聽劉爺誇獎六爺連忙答謝:“哪裏哪裏,劉大人過譽,這都是當今聖上皇恩浩蕩,天下臣民競相表忠,還別說這價,再翻一倍都得搶破了頭。”劉振瀛不屑,又說道:“西牆根有個櫃子,裏麵有臨帖,扇麵,字畫,書稿信劄,範大人可以看看那些,體輕形微,便於攜帶。”
六爺謝過劉振瀛來到西牆根,打開那大櫃的櫃門,好家夥,五層的櫃格堆滿了各式書畫,六爺心琢磨做舊那二位什麽手法自己並不知道,這次得選兩件年代近點容易仿製的,可別頭回作案就被人贓俱獲,阿文說給自己押百萬銀票也沒兌現,自己這關得先把握住咯,別到時候他們哥幾個先跑了,自己落得個滿門抄斬。打開幾件都不稱心,不是唐代的就是宋代的,六爺想找兩大元的試試手,這又看到一幅卷好的紙卷,用布條綁著,布條上寫著三個字趙孟頫,這人六爺知道,元朝大家,打開紙卷一瞧是趙大師的《雪賦》,展開之後通篇看了一遍,也沒看出來有什麽好,隻是覺得也許容易模仿,就拿它了。卷好這個又看見有個布條上寫著莊麟,打開一看是幅畫作《翠雨軒圖》,這畫看著順眼,顏色單一色彩變化不大,這個應該容易,可六爺忘了,上麵那些各式印章想仿的無暇並不容易,他隻看到畫麵結構簡單,有些大意。選定了兩幅字畫,六爺拿到門口給劉振瀛看,劉振瀛也不多言,拿出賬本登記之後讓六爺簽名,六爺簽好名字劉振瀛照例給他個畫筒,把兩幅字畫裝進畫筒六爺拱手告辭,劉振瀛邊鎖門邊問道:“這次能帶回來多少?”這二位大師六爺不熟,出什麽價心裏沒底,支吾半天也沒敢回話,劉振瀛笑道:“回吧回吧,多少錢也是人家的了。”

出了皇宮六爺坐車回家,把畫筒交給老疙瘩守著,自己又叫洋車奔往謝府,告訴阿文又拿了兩件準備擇日去趟奉天,阿文說先不要急,你到了奉天就得多住幾日,那邊要是仿製不順你還得把原稿拿回來調換,咱不能一棵樹上吊死,贗品要是做不出來可就壞了大事,再者說在長春等信兒也有危險,真的出了意外想跑都來不及,最好是能久居奉天,出關也方便,要不然把城裏的王府拾掇拾掇借給六爺常駐。一聽阿文要把王府借給自己,六爺腦袋晃的跟撥浪鼓一般,推脫那麽大的宅子自己可住不起,本來就沒有俸祿,現在還得養著三口人,王府裏平日的清理養護就得一大幫人,住不起住不起。阿文想想也是,這事回頭再說,奉天城還有幾處宅子再選一處給六爺使用,至於挑費不用擔心,沒錢隻管來拿,用不著精打細算。
從阿文那出來六爺心想,皇上不給俸祿阿文給,自己個兒是給皇上當差還是給阿文當差,身為朝廷命官用民間的錢可有點跌份,這俸祿的事還真得跟皇上問上一嘴,哪怕問問劉大人也行啊。這一上午的折騰過的很快,轉眼就到了晌午,六爺腹中饑餓想找地方吃點東西,叫輛洋車到了街裏,進了間飯莊點了倆菜喝了二兩小酒,酒足飯飽日頭正盛,六爺沿著街麵溜溜達達,不知不覺來在吉善堂門口,抬眼往店裏一瞧,正好看見範有澔站在攔櫃裏頭,四目相對六爺扭身走了進去。
範有澔見六爺來訪忙走出櫃台相迎:“範兄,今兒這麽閑在有空過來看我呀。”六爺拱手笑道:“長春城我就你一個親戚,除了你這我都沒地方串門,有點閑空不來看你我看誰呀。”範有澔把六爺讓到店裏,沏茶點煙安頓六爺坐下,兩人閑扯了幾句客套話,六爺忽然問道:“賢弟,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今兒有閑空想討教一二,不知當講不當講。”聽六爺有事要問範有澔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茶杯向門外看了一眼:“範兄,是些陳年舊事嗎?”六爺點了點頭,範有澔起身走到藥鋪門口,在朝外的門板上掛出一個牌子,上寫:閉店,這才關上了店門插好,回身道:“範兄想問什麽,兄弟猜到一二,這事說來話長又得避人耳目,咱們後宅說話,您請。”範有澔引路二人轉到後宅,後院有一間正房兩間廂房,正房是臥房,二人進得房中六爺落座,範有澔又去重新沏茶,待茶水得了範有澔才坐下陪六爺說話,六爺道:“我久居京師,與親友來往不多,阿瑪活著的時候還有些親戚登門,我也不怎麽認識,後來家道旁落府宅也沒了,再就沒見過什麽親屬故舊,可到頭來不知何故我又牽扯進一件奇事,命我在荒地溝重建城隍廟一座,這廟建的頗費周章,再後來聽傳言祖上有一分支留守關外,我欲複建那座城隍廟宇卻是範姓老輩所拆,因此還被當朝聖上發配問罪,那天與賢弟攀談得知你們家就是留守那支,故此心裏久久不平,想把這事問個明白,賢弟可否不吝賜教呢。”
範有澔低頭不語,隔了半晌問道:“這麽說範兄已是奉天城隍了?”六爺點頭稱是,心裏不免疑惑,他怎麽知道自己是奉天城隍,範有澔又道:“那座廟頗有些法力,每逢拆建天下必有大事發生,改朝換代那是必然,沒想到這一代此間大任落與範兄身上,也是份造化呀。”範有澔的話是褒是貶六爺沒聽出來,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範有澔不置可否,這裏麵定有隱秘還待對方講了清楚:“賢弟,此事其中太多蹊蹺,愚兄因此也是久經磨難,現如今領了滿洲國一小小差職,按理說也算是為範家光宗耀祖,咱們範家老祖可是大清開國的功勳,跟著愛新覺羅享些清福也不算奢望,可我怎麽總覺著這事有些不對,又說不清哪裏有誤,還望賢弟幫忙講個清楚,愚兄也好少做錯事別汙了範家的威望。”
範有澔長出了口氣:“範兄,事到如今也算是機緣巧合,既然今日相逢我也沒有必要隱瞞,隻可是我話講完恐你餘生又得重做打算,您得想個清楚,聽還是 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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