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奉天範城隍(94)

(2018-11-12 08:40:13) 下一個

趙安帶人劫了親善藥,準備凱旋,所有鬼子都打死了,隻剩下六爺沒法安排,帶他走吧他說死不去,留下他吧又怕鬼子加害,一時沒了主意,車上的藥品都已裝上馬車運走,已經有人在催促趙安和韓連長趕緊出發。

六爺心想他奶奶的這幫小子心狠手辣不會把這二姨父也斃了省事吧,趙安和韓連長嘀咕半天好像有了辦法,韓連長去找人要了條繩子回來,六爺一看就明白了,立刻破口大罵:“你們這幫兔崽子,又想綁你二姨父是不是,趙安你個沒良心的,當年綁你二姨我還沒找你算賬,今兒個又想綁我,我跟你們拚了。”趙安看六爺急了,開始嬉皮笑臉:“二姨夫,別急呀,我這也是為你著想,你不受點苦鬼子準懷疑你,那可就危險了。”韓連長也在一邊隨聲附和,六爺氣得恨不得搶來把槍把他倆斃咯。趙安見苦肉計這事不行,也開始為難,韓連長說做做樣子得了,鬼子來了就說佟慶雲通敵,也算六爺立功,沒什麽好辦法隻能這麽辦,韓連長在一個燒焦的車輪胎上抹了把黑灰擦在六爺臉上,又把六爺的禮帽遠遠的扔掉,把一隻鞋子也給撇了,用刺刀挑壞了六爺的棉袍,馬褂也撕開幾道口子,六爺這身行頭就算毀了。
現在六爺這扮相比逃荒的還慘,趙安和韓連長顯然很是滿意,這又派人把前後兩輛汽車點燃,說是野外寒冷給六爺取暖,接下來又要點燃中間那輛,六爺急了,這大冷天的要是沒人前來解救,自己得有個過夜的地方啊,都點著了確實暖和,那也不能燒三天三夜吧。趙安從別人那要來一個軍用水壺遞給六爺,說得留點水喝,安排完這些這哥幾個就翻過大道邊的一個小土崗走了。六爺少了一隻鞋,一瘸一拐的登上土崗看著遠去的隊伍,雖然剛才出來搬運藥品的也就三十多人,可看遠去的隊伍的陣勢至少得有二百,六爺冷笑一聲心道,打劫十幾個鬼子來了二百人,實力相差如此懸殊還要奪得天下,年輕人沒見過世麵,想當年曾格林沁幾萬蒙古騎兵都沒打過八國聯軍的威海營,洋人咱們惹不起。
這一通折騰已經是下午,六爺站在第一輛燃燒的車邊烤火,驚嚇了好一陣子忘了抽煙,摸出煙來剛要對著燃燒的輪胎點著,忽然第三輛車一聲巨響,車身都掀了起來,油箱炸了。看這陣勢六爺哪還有心抽煙,眼前這輛隨時爆炸,拿著煙撒腿就跑,缺了一隻鞋跑起來費勁,沒跑出幾步忽然聽見有人喊:叩嘞,叩嘞。六爺嚇了一跳,聽口音這是日語,莫非還有活著的鬼子?這可要壞菜,活著的鬼子要是打了自己的小匯報,那可真不如跟趙安他們一起跑了,轉念一想不能跑,家裏還有柳綿呢。
六爺一瘸一拐向出聲的地方尋過去,離第一輛車很遠的地方躺著兩個鬼子兵,其中一個舉起一隻胳膊,看樣活著。六爺來在這人麵前,先哈腰盯著看了一會,這人正是自己那輛車上的司機,槍聲響起的時候看見他正在給頭車的司機包紮救護,現如今也是身中數槍隻是沒死罷了。這鬼子兵腿上,肩膀,耳部都有槍傷,還是半昏迷狀態,六爺拿不準自己跟趙安他們說話的時候這小子有沒有聽見,看樣這人也是隻比死人多口氣。六爺蹲下身子想掐死這鬼子滅口,伸出雙手在他脖子那比量了一下,沒下去手,縮回手來又不甘心,就又伸出雙手想再試一次。
手到脖子邊那鬼子忽然睜開了眼睛,把六爺嚇的趕緊又把手縮回來,這兩隻手可就沒地方放了,順勢一摸摸到了身上的水壺,趕緊摘下水壺往鬼子嘴裏灌水,幾口水下去鬼子有了精神,兩眼露出感激的眼神,六爺心善,一看這情形殺心就沒了,想著頭車還可能爆炸,把水壺背好起身握住鬼子的雙腳用力向中間那輛車的位置拖,鬼子以為六爺是要行凶,用力掙紮了兩下,也是四肢無力,兩下過後就任六爺擺布。剛拖出十幾米遠,頭車也是一聲巨響,油箱也炸了,氣浪過來把六爺掀了個跟頭,抓鬼子雙腳的手也鬆開了,兩人再次撲通倒地。過了會六爺才爬起來繼續拉扯鬼子到了中間那輛車邊,天已經黑了,越來越冷,六爺想再找件大衣什麽的給這鬼子蓋上,四下一看,好嘛,被打死那些鬼子身上是幹幹淨淨,什麽鋼盔,子彈袋,手雷,腰帶,刺刀,步槍,這麽說吧,棉衣棉褲大頭鞋都被扒沒了,本來那鬼子隊長身上有件將校尼的軍大衣,這時隱約想起是被韓連長穿走了。
沒有禦寒的東西地下還涼,六爺嘴裏就叨咕道:“也沒個禦寒的東西,這幫兔崽子倒是搶的幹淨。”地上那鬼子聽懂了六爺的話,伸手指著駕駛室:“座椅,毛毯。”六爺心領神會跳上車子在椅背後麵翻出一條軍用毛毯給鬼子兵蓋上,又在道邊攏了些樹枝蒿草燃了一堆火取暖,再瘸著腿去前麵拿回來急救包,胡亂給鬼子兵包紮一下,六爺也不懂包紮,反正是用點勁把流血的地方勒緊減慢出血速度。忙話完了這些六爺一身大汗,倒是不冷了,這才想起來煙還沒抽,在火堆裏點上,先給鬼子兵嘴裏塞了一根,自己又點了一根慢慢抽起來。

有火烤著還蓋了毛毯,血也不怎麽出了,小煙一抽這鬼子精神頭還來了。雖然聲音微弱但六爺能聽出來他在說謝謝,六爺苦笑一聲暗想自己要是下得去手你就得謝謝我把你超渡了。天色越來越黑,看了眼懷表已經是晚上七點,才出來不到百裏就陷在這兒,哈爾濱那邊肯定不知道這事,長春這邊也未必知道,就這麽熬到明天早上估計兩人凍也凍死了。六爺到不擔心這鬼子死活,自己個兒的榮華富貴還沒享受,竟是遭罪,絕對不能死,得問問接下來怎麽回事,心中暗叫了聲土地何在,一個白胡子老頭立於眼前,拱手道:“奉天範城隍,小神給您見禮了。”六爺凍的有點發抖,聲音顫抖道:“本官何時解困,幫我查查。”土地爺掐指一算說:“一個時辰過後有人來救,城隍大人性命無憂。”
嗬,真的假的?這土地看著就喜慶,說話招人愛聽:“此話當真?”六爺問,“在大人麵前不敢妄言。”土地答,嗯,看樣是真事:“有勞土地爺了,歇息去吧。”土地爺躬身退了,六爺往鬼子兵身邊擠了擠還能暖和點,心想這日本兵遠渡重洋跑中國地界殺人圖什麽許的呀,要不是自己慈悲為懷恐早已是荒郊野鬼,想到這歎了一聲:“你說你一東洋小民,何苦背井離鄉跑這送命呢,在人家地麵上逞威風這也不在理兒啊。”六爺自言自語,那鬼子兵好像能夠聽懂,也在那自言自語:“回家,想回家。”六爺側頭看了鬼子兵一眼,見他神情恍惚也不客氣,厲聲道:“回什麽家!早就不該出來,瞅你現在這樣,家大人能不惦記嗎,不省心的玩意。”鬼子兵說完那句又沒了力氣,六爺看他不會還嘴更來了興致:“到別人家地麵上殺人搶東西那就是不對,人家半道劫殺你們有情可原,你說你要是在自己家聽聽評書,唱唱京戲能有今天這事嗎?你說這大冷天的扔這兒了,前不朝村後不朝甸,來幾隻狼就把咱倆拖走了,這不吃飽了撐的嗎!”
說到狼六爺有點害怕,兩輛燃燒的汽車火都滅了,隻剩下眼前這一小堆火苗漸弱,這野外荒郊定會有狼,如果狼真的出現那可算完了,剛土地說一個時辰後才能得救,這倆小時可千萬別來狼啊。扭頭看了眼鬼子兵,這人眼睛微閉好像要睡,六爺知道失血過多但凡睡著就醒不來了,想到這拍了拍鬼子兵的嘴巴,大聲道:“哎哎,別睡,睡著就回不來了,還想不想回家呀。”鬼子兵聽回家二字睜開了眼睛,看到凶神惡煞般的六爺又把眼睛閉上,六爺點了根煙塞在鬼子兵嘴裏:“抽煙,抽煙,我問你點事,哎,醒醒。”鬼子兵叼著煙用力的吸了兩口,有煙支撐好像又來了精神,六爺怕他睡著得想詞跟他聊天:“你,叫什麽呀,叫什麽名字?是叫高原啊,還是叫田村,叫伊藤啊,還是叫菅直。”好嘛,把他知道的日本名全倒出來了。鬼子兵聽這碎嘴子大叔很是反感,皺了皺眉頭蹦出兩個字:“忠木。”“忠木什麽呀,還得有倆字呢。”六爺絮叨的問,“忠木靜三。”說完這四個字鬼子兵再不言語了,六爺邊從身邊抓些草棍草葉子往火裏扔,邊胡亂的問道:“家住哪啊,是住北海道啊還是西海道啊,是住東京啊還是西京啊,家裏還有什麽人啊,有幾個爹呀幾個媽呀?”
又餓又累,六爺開始胡說八道,這句問完自己也琢磨哪不對勁,默默複述了一遍發現爹媽的數量不對頭,就又準備問別的,轉過頭想看看忠木是不是又睡著了,就這一扭頭忽然看見車尾部有兩隻黃色的眼睛,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我地媽呀,大事不好,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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