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範城隍（35）

上回書說到趙安要拆驗貨車上的箱子，又怕其中有詐這得找個證人才行，滿院子除了六爺也沒有能讓他信得過的，這裏除了柳棉也沒人知道六爺跟趙安的關係。六爺一聽趙安喊負責的就往這邊瞧了一眼，一看趙安是在喊他心中尤是一驚，自己算負責的？再撒嫲撒嫲四周也就自己算這貨場負責的了。

六爺緊跑幾步來到眾人跟前，點頭哈腰給兩方打招呼，那領事就問他在這院子裏是什麽職位，六爺哪知道自己什麽職位，這檔口就往大了說準沒錯，自封了個總經理，領事點頭覺得這職位行。趙安噗呲笑了，六爺心想大外甥別演露餡了，可得繃住咯，趙安說：“這位經理，今兒我開箱檢驗，箱裏如果不是文玩字畫，我可就閉門拿人了，你也脫不了幹係，你是中國人，這裏麵利弊可琢磨好咯。”六爺心說就別說場麵話了動手吧，要是煙土就辦他們回頭給我剩一箱，趙安看六爺盯著箱子發愣知道他心思又不知道飛哪去了。
箱子已經在地上，安保也拿出了撬棍，趙安努努嘴這倆小子就動手了，嘎嘣嘣幾下箱蓋就開了，撥開上麵的稻草棉花紙屑一尊暗綠色的佛像可就露了出來，趙安一看是佛像心就涼了，六爺看見佛像倒是高興，又想起琉璃廠那套買賣了，伸手就要拿起來瞧，趙安一把攔住了他，轉頭對領事說道：“領事先生，可不可以請出來拜拜？”這是佛像，動個指頭都得說請，還不能說瞧瞧，得說拜拜。領事說可以，這趙安才雙手從箱子裏端佛像轉交給六爺，幹嘛要他拿出來再給六爺，這裏有個規矩，誰拿出來損壞算誰的，第二手沒責任，為啥給六爺看，六爺吹噓過在琉璃廠的那些露臉事，這佛像怎麽個說法他趙安看不出來，六爺您掌眼吧。
自古吹牛有代價，他範六爺根本就是個棒槌，今天這麽大的事他那眼力就跟瞎子一樣。看趙安把佛像遞給了他，六爺苦笑：“軍爺，我看這是古董，佛像啊這是。”趙安一聽肺差點氣炸了，心合計我轉你手是想讓你看看這是哪朝哪代的玩意，瞎子摸也能摸出這是尊佛像，還用你說？六爺知道趙安心思，無奈自己真看不出來，要是胡謅一頓再耽誤了大事趙安能斃了這二姨夫，這就尷尬在這了。
領事看他倆眉來眼去的不知道想幹什麽，這下又都不吭聲就耐不住了：“這尊佛像有問題嗎？”說完話左看右看等二人表態，那六爺好像手裏捧著燙手山芋，沒等趙安說話他先把佛像送回箱子裏了，立那不語，按理說自己算日本人這頭的，要是幫趙安說話回頭奉軍走了自己就是找倒黴，趙安看六爺借不上勁這事就不能算完，轉了下腦子說：“領事閣下，這貨場總經理算你們那頭的人，他向著你說話不成。”領事一聽不高興了，這中國軍官怎麽這麽沒有信譽，他叫來的第三人又反悔了。領事正琢磨怎麽反駁趙安，趙安又說話了：“我要再找一人來幫我鑒別真偽，如若不肯我帶隊回營。”領事這個氣呀，你帶隊回營事小，我這堆東西還沒有定論，那可不行。
領事沒轍同意趙安再找第三人，趙安走到大門口跟送紙條那兵士耳語幾句，兵士縱馬走了，趙安複又回到院裏讓六爺拿來幾把凳子，眾人坐這等。大冬天，幾個人凍的齜牙咧嘴，可誰也不願挪地方，這佛像得看住咯，被動了手腳那可就說不清。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工夫，一輛警車風馳電掣衝到貨場門口，車門一開下來一老一少，六爺搭眼一看，咦？怎麽是聚雅軒的馬老板和夥計嶽山。這可要壞，這倆人認識我，碰了麵一打招呼再把我和趙安扯一起我這條小命就夠嗆，正思緒繁亂間那二人就到了麵前，先給趙安見了禮，回身就要拜六爺，六爺趕緊先遞話：“喲，想必這二位是行家吧，咱們初次見麵我先見個禮，鄙人範有賢，這貨場的經理，如有照顧不周您二位多多包涵，古董這些玩意在下可一點都不懂，我就懂點英格利士，英格利士...”說完滿臉的訕笑，馬掌櫃一愣，趙安也一愣，六爺這頓搶白是裏麵有事啊。
都是場麵上的人，馬掌櫃馬上就明白了其中有梗，於是舉手作揖道：“原來是範經理，久仰久仰，小可久聞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啊。”趙安滿臉不耐煩，你倆就別做戲了，回頭我再問怎麽回事，這爛演技再演下去就被日本人發現了。馬掌櫃向那領事作了個揖，俯身就把佛像請了起來，看看底，看看胎模，摸摸鏽跡，不住點頭。趙安不錯眼珠的看著他直到他把佛像送回，眼睛卻不忍離開：“北魏的，這尊.....”沒等馬掌櫃詳細說說來曆，趙安開口了：“再開一箱。”倆安保又搬下個箱子，撬開箱蓋，馬掌櫃撥開上麵雜物，隻看了一眼就說：“唐三彩。”趙安馬上說再開，第三箱裏麵是兩幅王羲之的拓本。
馬掌櫃看的流口水，六爺聽的流口水，趙安隻剩咽苦水了。這馬掌櫃正要講講這幾件玩意，識貨的人看見好東西免不了要讓大家見識下他的才學，不講個明明白白那是絕對不能收手。趙安哪有心情聽他炫耀，喊了聲傳令兵，那騎馬兵士就過來了：“送他二人回去。”馬掌櫃看趙安不想聽他細說很是掃興，又看了眼六爺，六爺翻著白眼假裝沒瞧見，這才作了個圈揖跟嶽山上車走了。
折騰半天趙安討了沒趣，隻好帶隊回營，領事等人也很滿意這樣的結局。臨走的時候還拍了拍六爺的肩膀：

“你，忠誠大大滴，捍衛天皇榮譽大大滴。”六爺心說我大大滴你大爺，這麽多好東西都歸了你日本，越想越生氣，也沒送送領事館的人自己回樓裏了。
回到樓裏想起柳棉還在儲物間鎖著，心裏著急，可自己去救這戲就假了，得等別人來問，點了顆煙吸光也沒人來問，這可怎麽辦，沒別的轍自己去問吧。六爺下了二樓邊走邊喊柳棉的名字，也沒人搭茬，於是又挨門挨戶的找人問，小李小王都說沒看見，那幾個安保也搖頭。六爺這個氣呀，你們這幫瞎子就沒看見趙安是從樓裏走出來的？他不是從大門進來的！
正在撓頭不知道該怎麽提這茬，有個在樓頂架槍的安保忽然想起來了，跟小李小王嘀咕了一陣，小李跳著腳喊那個奉軍是潛伏進來的，小王馬上跑後院去看，回來說後門被撬開了，那個領頭的肯定從後門潛進了樓裏，這又想起樓上辦公室文件，幾個裏霹靂普隆往樓上跑，六爺急的，就沒人想想柳棉去哪了，這會子自己也不客氣了，等這幫豬想明白這檔子事柳棉都得餓死。
他們上樓六爺不管，自己跑到儲物間門口，拿起廚房灶台旁的斧子一下劈開儲物間門鎖，大喊大叫道：“在這呢，在這呢，人被鎖儲物間裏了！”喊著在這呢可不敢去給柳棉鬆綁，這場麵得讓那幫兔崽子看見才行，那些人也不下來，六爺看著柳棉臉憋通紅知道是長時間缺氧這可夠嗆，情急之下伸手把塞柳棉嘴裏的手巾拽了下來，柳棉長吸了口氣，聚然大叫：“救命啊！”女人的嗓門又尖又亮，響徹樓裏樓外。這下樓上眾人蜂擁下來，七手八腳給柳棉鬆了綁，六爺趕緊背起來送到二樓床上躺下，這邊又是請大夫又是報警又是給尹社長打電話亂做一團。
眾人慌亂不表，單說那邊尹社長又接了貨場電話，坐車就來了。貨場這邊的事他都知道，早上接了電話他直接找到日本駐奉天領事館要求他們出麵協調此事，他知道自己一小小洋行經理抵擋不住奉軍的大兵壓境，而且這批貨確是領事館的，他們要是不管那就隨奉軍拉走。但趙安深夜潛入的事他可不知道，再次接聽電話說有奉軍軍官潛入還綁架了自己員工他可就來了。
尹社長先上樓看望柳棉，吩咐找最好的大夫給瞧瞧，柳棉隻是說沒事，六爺在旁邊起哄說奉軍欺人太甚要社長作主，社長也不理他，回頭用日語痛斥小李小王及幾名安保。樓裏大亂的時候，院裏車上的十六個力巴可就又下來把貨都卸完了，規規矩矩堆放在院子當中，用更多的雨布把貨物蒙上密不透風。尹社長在樓上看到貨卸完了就讓幾名安保下去守衛，四輛卡車和卸車人就都走了。
尹社長在二樓辦公室查看文件是否有丟失損壞，又讓小李小王去各處查看還有沒有什麽丟失。二人回來報告沒有丟失，這社長才安慰六爺，說都是意外不要恐慌，以後再也不會有這類事件發生。又給領事館打電話通報奉軍潛入的事，領事館那邊把事情經過跟尹社長講了，還著重讚揚了六爺在是非麵前毫不猶豫站在帝國一邊，看都沒看就說古董是真的。其實那六爺根本就沒對佛像作出真假判斷，是趙安又去找馬掌櫃讓領事以為六爺已經確認佛像是真品，趙安信不過才又找人。
尹社長看樣挺高興，說要給六爺雙薪算是獎賞及給柳棉的賠償。六爺心中沒底，就這短短一天工夫出了這麽多事，我跟外麵這些人的關係到底有沒有露餡，這尹社長輕描淡寫沒教訓我一句，看起來不太 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