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牛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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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口殘夢(3) – 打柴難

(2020-01-25 12:04:49) 下一個

桑柏大隊各村四周,都是光禿禿的,打柴要到很遠的地方,才能找到一點圪針(酸棗刺)。我們村更是當地最缺柴的地方之一,村下麵溝裏,有抗戰時閻錫山二戰區的兵工廠,現在還能看到遺址,是九孔大石窯。溝邊山腳下,還有一排排的土窯洞,是他們的駐軍營地。當年他們把方圓多少裏的柴打得精光,我們插隊時,不但沒有樹,連草都少見。

打柴既費體力,又是技術活。不論身體多麽強健的知青,幹了多長時間農活,打柴也難比過老鄉。在山上即使跑了很遠的路,柴仍然很少,東一點,西一點,很分散。要覆蓋很大一片地方,打的柴才能夠一捆。知青剛去打柴,先挑大的打,但走了半天,也沒有幾個。這時再挑其次的打, 然後又挑更其次的。在這個過程中,重複多跑很多路,浪費不少時間。而老鄉有經驗,到了一個地方,一看就知道,打哪些柴可以湊足一捆。所以他們一開始就連大帶小一起打,節省了時間,增加了效率。此外,稍好一點的柴,多在很險的崖畔,隻能一隻手掄著小钁去砍,另一隻手要扶著身後的山坡保持平衡,不然摔下去就沒命了。即使當地的老鄉,死於非命也 多是因為打柴。插隊那幾年,我們村當年的老地主就是打柴掉下崖畔摔死了。鄰村老隊長的兒子隻有15歲,也是打柴滾到溝裏摔死的。

知青很難掌握的一個打柴技術,就是用一隻手掄小钁刨柴根時,手裏沒有準頭,爆發力不足。小钁要在根部用猛力砍下,才能砍斷。如果一下不行,再一下要砍在相同的地方,在上次砍下的缺口繼續下去。如果不 準,砍到其他地方,結果又和上次一樣,隻砍了淺淺的一道,白費工。當地老鄉打柴,隻見小钁在柴根的一個地方,砍得一下比一下深,幾下就能砍斷。知青的小钁沒有準頭,在柴的根部東一下,西一下,每次都在表皮上,砍了半天,那片表皮都砍爛了,根還沒斷。這時,根部的土也鬆了, 再砍到上麵,柴根隻隨著晃悠,不吃勁。即使是身體強壯的知青,單手掄小钁的臂力、腕力、爆發力也和老鄉沒法比,更別說準頭了。

我到村裏不久,老鄉罐罐帶我出去一起打柴,翻溝七八裏到了石棗塬靠近黃河的陡坡上。路極險,一滑就會掉到幾十米的石崖下喪命。在北京時做夢也沒想到,為了一捆柴要費這麽大事。

那裏的柴比村附近好多了,可看到老圪針和介梢(荊條),但也是稀稀拉拉。一個多鍾頭過去了,我才打了小半捆。罐罐把他打的柴分了一些給我,湊足了一大捆,幫我打好腰兒(用柴草編的捆柴繩),捆好柴,插在钁頭上,扶到我肩頭。這是硬柴,也是濕柴,非常沉。開始我試著自己把柴從地上背起,竟沒站起來,還要罐罐在旁邊幫忙往上湊。回村要翻一道大溝,再上一道梁,最後爬一個陡坡。我第一次背這麽重的東西(回村過秤,73斤),也第一次走這麽險的路(下坡比上坡難得多)。說實話, 那條路當時讓我空手走,都心驚膽戰,更別說背那麽大一捆柴了。但我不願服輸,硬撐著,上上下下七八裏,也不知走多久,才熬回村。最後從馱水陡坡往村上爬的時候,腿直哆嗦,一步一停。罐罐後來說,看我一路都彎著腰,在咬牙。他幾次勸我不要背了,以後他替我背回去,但我不依, 堅持著,終於到了村裏,把柴扔到窯邊,腰半天直不起來。一看肩膀,皮膚滲血,钁頭壓的那塊已變成紫色。雖是冬天,裏麵的棉毛衫和絨衣全讓 汗濕透了。這是我到農村後,第一次幹重活,後來知道,這其實隻不過是很普通的日常活計而已。

做飯的柴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我雖然農活技術基本都能掌握,但打柴總是和老鄉差得遠,常為柴不夠而頭痛。一般打柴到五六裏外的溝裏, 隻有蒿草和圪針,背回來做不了幾頓飯。再好一點的柴草,要翻溝差不多十裏,在黃河附近的陡坡上找。我有一次走了15裏,過了黃河大橋,到山西的河灘上打柴,結果全是一人多高的蒿草,背回村後,全不經燒,一會兒就完。不過有一次,我撿到了洋落兒。建造黃河大橋的工程兵離開後, 扔下了一些蓋簡易房用的笆籬子,都是用手指粗的荊條編的。我向隊裏借了拉拉車,過黃河到山西那邊,拉了好幾車回村,堆在我的窯洞前,人人都誇是好美柴。那些柴,我燒了好一陣子。 隊長二小子讓我用拉拉車,是知道我燒柴難,對知青的照顧,一般社員是借不來的。在村裏那些年,隊裏和老鄉總在關鍵時刻接濟,我心隻有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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