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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家們認為,嬰兒在娘胎中就有聽覺了,由此提出“胎教”的說法,要多給胎兒聽巴赫、莫紮特等古典音樂。胎兒的視覺大概也隨著聽覺同步發展,隻是在娘胎中眯縫的小眼企圖窺視未來的世界時,卻隻見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就又把眼睛閉上了。
一聲啼哭,一個新的生命瓜瓜落地,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恐怕就是自己的哭喊。平靜下來,拚命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東西是什麽呢?有人說是母親的笑臉,有人說是醫生的白大褂,有人說是明晃晃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感到刺眼,想回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回是回不去的,但在以後的人生道路上還是會碰到漆黑,感覺卻不是娘胎裏的安寧。夜裏在深山老林裏迷路了,心裏會突然有一種恐懼感;在暗室裏衝洗膠卷,心裏充滿喜悅與期望;在家裏突然停電,在黑暗中找蠟燭,嘴裏不停地咒罵著。
我有過一次伸手不見五指的經曆,把手放在鼻子前確確實實什麽也看不見;開始咒罵,後來恐懼,最後喜悅。那是年輕時在黃土高原插隊發生的。
那是一個深秋的晚上,從桃曲村回到自己的西塬村。兩個村子距離並不太遠,但是要翻越兩個塬和一道溝壑,差不多十幾裏路。太陽剛落山,我猶豫了片刻,心裏算計著是趕回去,還是在桃曲知青點住一宿。最後決定,走快一點,一個多小時能趕回去,況且路熟,天不會太黑,就急忙啟程。
七十年代陝北的夜空漫天星鬥,沒有月亮都能在地麵撒上一片銀白。走了沒多遠,一陣秋風突然吹來鋪天蓋地的黑雲,剛到兩個塬之間的溝底,周圍一下就黑了下來。憑著路熟,我從山溝爬到半山腰的大賢村。村裏窯洞窗口散發出來微弱的油燈燈光,足夠在黑暗中辨認出村的路。
出了村是一段上山的坡路,左邊是斷崖,右邊是峭壁。我身子緊貼著峭壁往前走,走了大約一裏路,峭壁緩緩變矮,然後在平地中消失。到了塬上的一片平地,左邊一條叉道通往馬家村,前麵順著山梁往下通往西塬村。我繼續往前走了五分鍾,感覺腳下的地有些鬆軟,突然站住了。混沌天地沒有界限,眼前沒有光亮,沒有輪廓、沒有線條,眼睛好像被蒙上了黑布,什麽都看不見。沒有東西可以扶靠,隻有腳下的大地和一條看不見的小道。我詛咒自己,做出錯誤選擇,詛咒老天爺,變天太快。再往前走很危險,山梁兩邊是懸崖和陡坡,最窄的地方隻有十幾米,一個不小心就會滾入深淵。
我往後退了幾步,用腳找到了小道硬實的土地。然後就跪了下來,用手摸索著小道,像一個瞎子一樣開始爬行。
遠處傳來幾聲狗叫。除此以外,萬籟俱寂,隻能聽到腿腳拖在地上的摩擦聲。隱約聽到狼叫,我毛孔悚然,越爬越快。膝蓋開始疼了,就蹲著往前蹭。長滿老繭的雙手還對得起我,軟硬凸凹分得清,沒有讓我偏離小道。離村子不遠,摸到了左邊的田埂,知道已經過了那段窄路,可是右邊還是陡坡。我直起身子,跨過田埂在玉米地裏深一腳淺一腳,踩上地裏的玉米茬,身子趔趔趄趄,心裏算計著快到田頭的那顆柿子樹了。
伸手摸到了柿子樹,終於到了村口,看到了光亮,看見了線條和輪廓。我踉踉蹌蹌地衝進了我們知青窯洞,喜悅無比。平常昏暗的小油燈此時顯得如此光亮耀眼,充滿了安全感。
“回來啦?”M同學問道。
“回來了,”我假裝漫不經心地回道。低頭看了一下褲子,膝蓋上的補丁又破了。
天竟然可以黑成這個樣子。
我上高中的時候晚自習有一天回家。騎車的時候,也很黑,隻是不是像樓主說的那麽黑。騎著騎著覺得前麵怎麽一點亮也沒有了,就停下來了,停下一看,自己停在一個大卡車後備箱的後麵,很近不到一米,有點後怕,再繼續騎就撞上了,覺得那天的天最黑了。感覺人的潛意識的自我保護能力還是很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