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境內的黃河水流湍急,特別是壺口瀑布下遊,河麵隻有幾十米,到了龍門鎮才闊展開。這一帶的鄉民過河靠羊皮筏子,由艄公擺渡。自從北京娃來到黃土高原,發生了許多有意思的過河的故事。下麵講兩個流傳廣泛的真實故事:
四名知青要過河,兩男兩女,來到黃河邊。講好價錢,艄公將四名乘客扶上顛簸搖晃的羊皮筏子,然後脫了個精光,也坐上來。兩名女生驚叫起來,兩名男生大罵,“你幹什麽,想耍流氓?” 艄公不緊不慢地答道,“說啥咧,娃,坐好莫動咧。”
艄公把羊皮筏子推入湍流,開始奮力劃槳。兩名女生還在驚叫,不過不是因為艄公,而是嚇的。兩名男生也不罵了,也是嚇的。羊皮筏子隨著河水一瀉千裏,上下左右顛簸傾斜,好像隨時都會翻船,黃色的浪水撲打在他們的身上臉上。
河對岸是一片淺灘。一絲不掛的艄公跳入水中,用力把羊皮筏子拉上淺灘,然後站在羊皮筏子旁邊,彎下腰,盡艄公的職責,準備把自己的乘客背到幹的岸邊。一位女生把頭一扭,跳下羊皮筏子想自己走過去,沒想到泥沙一下沒過了小腿肚,掙紮了幾下,摔到,胳膊也陷進了泥沙。艄公二話沒說,拉起那位女生,往自己的背上一甩,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岸邊走。那位女生此時已經懵了,眼看自己的貞操要遭受沾汙,假裝地反抗了幾下,老老實實地趴在艄公赤裸的背上,眼睛一直瞪著天空,嘴裏不知在嘟囔什麽。
四名知青被背到了岸上。兩名男生突然覺得可笑,前仰後合地哈哈大笑起來。兩名女生好像噩夢初醒,開始大罵,“臭德行,笑什麽。”
另外一次過黃河是我的親身經曆。我和五個同學要過河,每人五毛。第二天回來的時候艄公敲竹杠,價錢翻了一倍,每人要一塊,怎麽講價艄公都不肯讓步。我們幹一天活兒一人隻能掙兩毛錢,年輕氣盛,咽不下這口氣,決定遊泳過河。
黃河水流湍急,要遊到對岸,必須像羊皮筏子一樣從上遊往下放,而且得比羊皮筏放得更遠。我們用當年學過的三角幾何,粗略地算了一下,順著河往上走了三百多米,找到一個水流不太急的凹進去的岸邊,準備在這裏下水。
另一個問題出現了。張鵬同學一直沒說話,大家看出他的憂慮,問他水性如何。他吞吞吐吐地說,還行,能從遊泳池的一邊遊到另一邊 - 25米。大家沉默了一會兒,眼光集中在我身上,因為我水性最好。
我自由泳達國家三級運動員水平,在校時曾在京西運河救過人,這時也傻眼了。“要不,讓張鵬回去坐羊皮筏子?”一個同學說。張鵬一聽急了,“不能便宜了那個黑心艄公。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他一邊說一邊做全身準備活動。我這時插話,“護航,保駕,哥兒幾個,行嗎?”
大家一致表示同意,開始脫衣服,像艄公一樣一絲不掛。先要把衣服和隨身的其他東西運到對岸。幾個同學手托炸藥包一般遊到對岸,放下東西,往上走六百米,再遊回來。就這樣來回幾個大三角,兩個小時過去了,太陽略有些偏西。大家圍著張鵬,仔細向他交代渡河計劃,前後左右都安排好人,萬一覺得不行了,千萬別緊張,喊一聲,保駕的同學會挾住你,托你過河。
黃河水渾濁濃稠,水麵漂著白沫,水浪翻出泥土的腥氣,兩岸的山崖飛速在眼前閃過,令人暈眩,浪濤的吼聲在山穀回蕩。六名北京娃就在這黃泥湯中慢慢向對岸遊去。河麵並不寬,也就六七十米。到了河中心,張鵬突然不行了,顯然已經喝了幾口水了,雙唇緊閉,伸手按住右邊同學的頭,一下按下去。右邊那個同學一緊張,伸手把張鵬也按下去了,自己露出水麵。此時,河麵上五個腦袋,大眼瞪小眼,缺了中間的一個。我一看情況危急,一個猛子紮到水裏,可是周圍一片黃泥湯,什麽都看不見。我露出水麵一看,連自己還是五個腦袋,又紮下去,左右亂摸,摸到了張鵬,挾住胳肢窩往上托。其他幾個同學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把已經有點不省人事的張鵬托出黃泥湯,連推帶拽,堅持到了對岸。
太陽已經落到山崖的後麵,張鵬躺在沙灘上,還有氣,一動不動。大家呆呆地看著他,叫他的名字。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坐起來,吐了兩口黃湯,像沒事一樣說,“走吧”。
大家穿好衣服,開始沿著山路回村,還有說有笑,真的跟沒事一樣。突然,張鵬冒出一句“大風大浪並不可怕”。
大家無語。
這是當年的壺口瀑布,我們的渡河壯舉就在下遊不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