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湖畔
雲淡風輕
無言獨上西樓 （六十七）反右
公元1957年的大鳴大放運動以反對右派鬥爭的開始為結束。全國各單位，各工礦企業揪出了許多有右派言論的人物。一時間，大鳴大放中積極提意見的人們都上了右派的名單。冷家老三冷尚中自然也在其中。
聽說老三被單位劃為右派並且隔離審查，冷太太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這算是哪一出兒啊？年初不是黨和政府拜托大家提意見嗎？老二在單位不提意見據說還挨了批評，說是對黨不信任。老三這回倒是實在，怎麽反而被關起來了呢？這不是來陰的，給別人下套嗎？政府到底要幹什麽？”
“這不是陰謀。毛澤東主席在《人民日報》上發表文章，公開地告訴大家，這是陽謀。是黨和政府設計好的，讓牛鬼蛇神出洞，讓他們表現，然後一網打盡。哎，我真是糊塗啊。當初還鼓勵老三多提意見。看來還是範先生知道做人的道理，他畢竟做過八年的亡國奴，知道言多必失，禍從口出。是我害了老三。”冷先生頻頻搖頭，老淚縱橫。
“清泉，這怎麽能賴你呢？老三說過的話也是很有道理的啊，政府對知識分子和房改政策確實有問題。” 奎雲見丈夫如此傷心不免心疼。
”不是有理沒理，也不是政府到底有沒有問題，關鍵是我們沒有摸清新政府的路數，冒冒失失地上了當。如此看來，這次運動是衝著知識分子們來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對有知識，有見解的人看來政府是製造了機會好好收拾了一通。所謂新政府，不過是紅色帝王，走的還是過去的老路。“
”哎呦，這話可是不敢瞎說。傳出去還不得掉腦袋？“冷太太被丈夫的話嚇的不清。
”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在家閑置這麽多年，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如果政府真想拿走我這條命，倒是幫了我一個忙。我一天到晚也就是看看書，看看報，什麽用也沒有。“做了半輩子教授的冷先生痛心疾首地說。
”沒有誰埋怨你啊，世道變了，這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事。好在家裏還有收入，一家人還算安穩。老三不知道要被關押多久，出來以後老實做人就是了。“冷太太安慰著自己的丈夫。
”隻怕沒那麽簡單。老三如果能回去上班，算他有造化。“
冷先生翻出了這幾個月的《人民日報》：”看看，五，六月份的報紙不加任何評語，把大家提的意見都登了出來。七月一號突然間調子就變了。鬧了半天，前麵的大鳴大放是為了讓毒草大長特長，讓大家充分暴露。
曆朝曆代，這麽出爾反爾的把戲不是沒有，但是這隻是一個征兆，政府大概會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今後的日子也許會更加艱難。
還是那句老話：‘兼聽則明，偏聽則暗’。記不記的龔自珍的那句詩：’萬馬齊喑究可哀‘。有了反右這麽一手，以後誰還敢隨便說真心話？一片歡呼，一口同聲的社會是個虛情假意的社會，能進步到哪裏去？我已經老了，大概不會有機會看到世界大同，朗朗乾坤了。唉。。。“冷先生長籲短歎。
“既然讀書人都不招政府待見，那還辦什麽大學啊？幹脆關門算了，大家什麽也別想，兩眼一抹黑，跟著政府走吧。”冷太太不解地問道。
“大學還是要辦的，尤其是理工科大學。國家需要建設，需要有專門技術的人才。文科也是要辦的，總得有人出來寫東西，傳遞政府的聲音和意願。但是看目前這個路子，政府是需要馴服工具，不需要有個性，有頭腦的人。五二年老四考大學的時候我就在琢磨，憑老四的能力，為什麽不能學高能物理，非讓學農業？看來政府是不相信像老四那樣的人。”
“老四怎麽了？他當初考大學的時候不過是個孩子，而且是個老實的不能再老實的書呆子。”奎雲很不理解。
“出身，他的家庭出身不是政府喜歡的那一類。高能物理大概是國家機密，不能讓政府不喜歡的人參與。” 冷先生分析道。
“問題是政府喜歡的人未必有那個本事啊。你搞了一輩子教育，應該知道的很清楚。雖然說是有教無類，但是每個孩子的潛力是不同的啊。”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總聽說過吧？中國這麽大，像老四那樣有潛力的孩子也許很多。政府不會冒這個險，把重要的事情交給不可靠的人去做。”冷清泉畢竟比奎雲有更多的政治頭腦。
”坐在中南海的那些人都是窮棒子出身嗎？我看不見得吧？愛誰誰吧。學物理也好，學農業也罷，雖然屈才，隻要一家人能夠平平安安的就好。“奎雲隻好退而求其次。然而這個貌似簡單的願望也許都不能實現。
果然不出冷先生所料，被放回家的老三冷尚中並沒有回本單位繼續工作，老實做人的機會。他被送到黑龍江，接受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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