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湖畔
雲淡風輕
無言獨上西樓 （三十四）參軍
素貞的妊娠反應來勢洶洶，每天鬧得翻江倒海，連膽汁都吐了出來。而且身體酸懶，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每天一睜眼就開始了一天的掙紮。但是冷太太說她是過來人，所有的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沒什麽新鮮的，挺挺就過去了。
其實，女人們對妊娠的反應是不同的。同一個女人，懷不同的孩子時孕期反應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那個年代，懷孕對女人來說是一件羞於出口的事情。沒有人大談特談自己的懷孕過程。冷太太僅僅用自己的體驗來衡量素貞，對她沒有一點兒同情。每天該做的事一件也不能少。
看著媳婦這般痛苦，尚民在母親麵前替素貞求情，減少一些她的家務活。但是得到的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教訓：“你知道什麽？我是過來人，我懷過十胎，留下你們七個。我懷孕的時候，誰幫著照顧過家？你們幾個誰因為我懷孕挨過餓？就你媳婦嬌嫩？就她是千金小姐，別人都是粗使的丫頭？你這麽慣著她對你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婆婆的話素貞聽的一清二楚。她的眼淚隻能往肚子裏咽。咬牙堅持著洗衣，做飯，照顧幼小的國慶。也許婆婆說的有道理。誰家女人不生孩子？恨隻恨自己是個女人，下輩子一定投胎做個男子。
收不上來租金的冷太太有些急躁。嘴裏的話自然很不好聽，似乎一大家人都吃她的飯。素貞很不自在。她對尚民說：“咱們也老大不小的，確實不該住在家裏吃閑飯。我沒什麽本事，隻會織毛衣，縫衣服。要不然我出去攬點活兒回來，好歹也掙些錢貼補家用。”
尚民把素貞的想法告訴了母親，沒想到，冷太太聽後勃然大怒：“她是什麽意思？嫌我們冷家錢不夠她花，是嗎？給人家織毛衣，縫衣服？我丟不起這個人。要不然，你們搬出去，自己開個小作坊。千萬離這裏遠遠的啊，不然鄰居們以為是我把你們趕走的！”
尚民心裏簡直是煩透了。他覺得自己夾在母親和媳婦中間，左右都不是。他何嚐不希望自己有一份收入？但是法律係畢業的他，從大學一畢業就開始找工作。求職信不知道投出去了多少份，父親也幫他找過熟人，但是兵荒馬亂，沒人請律師。如今這個新舊交替的時候，到哪裏去找工作？
窮極無聊，他去找二弟尚生喝酒。二弟供職的建築設計公司是洋人開的。北平和平解放後，洋人跑了。共產黨派了一位過去的地下黨幹部來接管公司。來人說，設計公司裏的設計師都是新中國有用的人才。新政府接管這個公司，員工的工資照發，項目繼續進行。尚民又一次感到二弟比自己的運氣好。尚生勸他：“新政府一定會重視受過教育的人才的。如今中國百廢待興，你這樣的人一定能找到合適的工作。”
說說容易，冷尚民現在就需要工作。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工作居然來的這麽容易。
這天尚民出去辦事，在路上遇到了給市民做宣傳的李素琴。素琴對姐夫特別熱情。她告訴姐夫，因為她有小學畢業文憑，部隊讓她教沒有文化的女兵們識字。她聽說解放軍的華北軍政大學在北平招教員，她去報了名。但是她覺得自己的學曆恐怕不夠那裏的要求。她把報名的地址告訴了尚民。聞此，冷尚民急急忙忙奔了去。
聽說冷尚民是燕京大學的畢業生，軍政大學的幹部特別興奮。來報名的人不少，但是正牌的大學畢業生沒有幾個。第二天，冷尚民帶著自己的大學畢業文憑又去了一次。他填了表格，被告知三天後來聽通知。
三天後，冷尚民如約來到招收地點。他被錄取了。華北軍政大學在石家莊市，他將在那裏做一名文化教員。跟他談話的首長強調，盡管他是文化教員，但他也將是一名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他有一周的時間準備行裝，跟家人告別。
在沒有跟家人，特別是新婚不到一年的妻子商量的情況下，冷尚民接受了距離北平將近三百公裏之外的一份工作。而且不是一般的工作，是軍隊的工作。
當他抱著軍衣，鞋帽回到家裏，向家人宣布他的決定時，舉家愕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