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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獨上西樓(八)出逃

(2018-04-12 09:07:27) 下一個

無言獨上西樓 (八)出逃

 

冬去春來,冷先生,冷太太已經結婚三年。三年裏他們有了一女一男,兩個可愛的孩子,尚梅,尚民。除此之外,他們的生活狀況,經濟條件,社會地位都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

 

奎雲出嫁的時候,娘家給了一些嫁妝。看過身邊許多女子出嫁時的場景,奎雲知道,那些吹吹打打的送親隊伍送去的不止是新娘,還有伴隨新娘一起去夫家的嫁妝。嫁妝大多是被人抬去的。那是娘家的臉麵,也是顯示娘家對新娘的重視和疼愛。一般來說,抬去的箱子裏裝的東西都不會是特別值錢的。最值錢的莫過於新娘懷裏抱著的首飾盒,以及送親隊伍中抬著的瓦片。一片瓦代表一處房產,兩片代表兩處房產。而奎雲的嫁妝裏一片瓦都沒有。她懷裏抱的首飾盒也很小,沒有什麽值錢的頭麵在裏頭。

 

因為家道中落,奎雲的母親對手裏不多的財產抓的很緊。房產和城外的田地是不用想了,就是家裏的金銀財寶,分一點兒也是割肉一樣的痛。但是對於書房裏的一切,母親不僅一無所知,而且不屑一顧。所以,沒費什麽唇舌,奎雲帶走了書房裏所有的古玩字畫,文房四寶,書籍收藏。這些東西裝了滿滿幾大箱,結婚的時候被抬入冷氏夫婦的小家中。這些奎雲母親眼中的廢物讓冷先生愛不釋手。它們在冷太太日後的事業發展中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對於這個不會請安,不懂禮節的窮酸女婿,奎雲母親的抵觸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變成了喜愛。跟以往接觸的任何男性親眷不同的是,冷先生沒有什麽顧忌和虛偽。比如房子漏水了,冷先生二話不說就上了屋頂。和泥,補漏,上瓦片,簡直無師自通。頂棚壞了,老鼠都能從上麵掉下來。兒子是個大爺,別說糊頂棚,讓他去買幾刀頂棚紙都覺得丟人。冷先生來看了兩次,跟手藝人喝了一頓酒。之後家裏所有的頂棚都被更新。更不用說家裏其它的零星小事,像修個鎖,配把鑰匙什麽的,一概不在話下。相比之下,冷先生比那些提籠架鳥,在家擺個大爺的譜兒,寧肯喝西北風也不出去找飯轍的爺們兒強多了。另外,冷先生給奎雲家解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他幫助奎芳找到了婆家。

 

奎芳的丈夫是冷先生的同事,範先生。與冷清泉不同,範先生家道殷實。範家在河北有大量的田產,近幾年又在天津投資紗廠。範先生十二歲就到北京念書,燕京大學畢業。立誌教育救國的範先生畢業後沒有聽從家裏的安排去天津接管家族企業,而是加入到一群有誌青年當中,在北京辦教育。範先生的家庭也曾經給他包辦過婚姻,但是當事人男女雙方都激烈反對,最後家長們隻好妥協。奎芳雖然文化程度比奎雲差了很多,但畢竟是大家閨秀,自有吸引人的去處。奎芳看妹妹結婚後的日子蒸蒸日上,對讀書人也就有了另外一番看法。幾次見麵,大家都很開心。兩情相悅,很快就談婚論嫁了。

 

雖然婚後自己打理日常生活而且不久就懷孕,生孩子,奎雲一直從事著房屋經紀人的事由。隻要有生意,隻要不是在月子裏,她隨叫隨到。傭金雖然不高,但是奎雲勤於工作,善於經營和積攢。那幾年北京的政治舞台,可以用曹雪芹的一句詩來形容:你方唱罷我登場。各路軍閥如同走馬燈,你來我往。每次更替都給奎雲帶來一批生意。在幾個急於出手房屋的機會裏,奎雲用自己幾年來的積蓄買下了三處小小的房產。他們自己住在一處三間房的小院子,其它兩處出租。

 

因為奎雲是給自己置辦房產,過手費,中介費自然都免了。在多次給別人充當房屋過手中介人的過程中,奎雲學到了一些縮小和減免官稅的技巧。在那個亂世裏,奎雲不相信任何通貨,她把手裏的錢都換成了金錠。自己的金首飾也都融化成了金錠。這對她買房是一個極大的便利。那些急於將房產出手的人一般都有難處。見到金子,價格上會有大大的折扣。如此,她可以在短短三年內用自己以前和婚後的積蓄,在北京置辦了房產。

 

也許是冷氏夫婦的日子太順利了,老天爺要給他們一些磨難。這一天晚上,表姐夫突然來訪。進了門就壓低了嗓子,給冷先生,冷太太傳遞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當時在北京的一位軍閥,拿出了一筆錢來辦教育。但是這筆錢不知所終。軍閥查問下來,他的副官給他打了報告,言之確鑿地說他親自把錢交給了冷先生。但是冷先生沒有拿這筆錢開學堂,而是給自己買了三處房產。

 

冷先生聞此大怒。他完全不知道軍閥曾經撥款辦教育這回事,更沒有見過一毛錢。他吵嚷著要與這位副官對簿公堂。

 

從表姐夫的描述中,冷太太想起了前幾個月接待過的一位客戶。他一會兒說要租房,一會兒說要買房。對他這種語焉不詳,目標不明確的客戶,冷太太一般的來說采取回避的態度。後來間接地聽說這位客戶有些背景,冷太太就更加謹慎了。

 

沒想到,還是沒躲過去。她是經曆過許多事情的人,知道跟有權,有槍的人是沒什麽道理可講的。看來這位副官不是私吞了軍閥的錢,就是看中了自己的房產。如今隻有逃和躲兩個辦法了。如果是躲,就算把自己的房產都交出去,大概也躲不過去。看來隻有逃了。

 

冷太太冷靜地跟丈夫敘述了自己的看法。在這個群雄割據的局勢裏,怎麽可能有講理的地方?三個人商量的結果,一家四口隻能先逃到武昌去再說。

 

要離家出走,比較棘手的是那幾箱古玩字畫和少量的細軟。他們雇了輛大車,連夜把箱子拉到表姐家寄存。冷太太把手裏的金錠分別縫在大人孩子的衣襟裏。第二天,一家大小裝作出去串親戚,在曙光初照時分逃出了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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