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人生(218)“大雪”節氣憶大雪
今天,12月7日,是中國農曆二十四節氣的“大雪”之日。 二十四節氣,是曆法中表示自然節律變化以及確立“十二月建”的特定節令。一歲四時,春夏秋冬各三個月,每月兩個節氣,每個節氣均有其獨特的含義。廿四節氣準確的反映了自然節律變化,在農耕社會人們日常生活中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1945年,我出生在武漢,在武漢生活、學習、工作了半輩子。武漢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是一個四季分明的城市,但是,武漢的夏天是名副其實的三大火爐之一,而武漢的冬天也是冷的出奇。小時候,還沒有聽說過什麽“空調”、“冰箱”。夏天熱,晚上就赤膊睡竹床;冬天冷,晚上就多蓋兩床棉被。白天在學校,與同學們一起學習一起玩,也不知有多熱多冷,就那麽慢慢地長大了。
然而,在武漢見到的兩次大雪,卻難以忘懷。
第一次下大雪,是在1954年的冬天,我讀小學三年級時,那場大雪從頭一天晚上開始下的,第二天早上起來,漫天大雪,整個世界一片白茫茫。我家住在通湘門外的粵漢鐵路外,解放前粵漢鐵路裏的菜農稱我們家為“通湘門外李家花園”。我發蒙的老關廟小學在通湘門裏,離已經坍塌得差不多了的土城牆邊四五百米,學校周邊都是任家灣和劉家灣菜農的菜地。
從我們家出來,是一條兩邊都是墳山的彎彎曲曲的小路,走大約五六百米到粵漢鐵路邊,翻過鐵路,經過任劉二灣之間的一條土路,橫穿過中山路,走過已經幹涸了的護城河床,翻過那坍塌的土城牆,再沿著任劉二灣菜農去老關廟小學周邊種菜時踩出來的小路,才看到去學校的那條菜地邊的小路。我就是從這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走進學校讀書,學習知識,從一個花農子弟逐步成長,一步一步走向了世界。
自從上學之後,都是我獨自一人每天往返四次走來走去。第一次在中山路上看見有人騎自行車,感到稀奇,也幻想如果我騎自行車上學那該多美呀!
那場大雪的早上,是三叔送我和他的剛上一年級的兒子到學校的。出門走上小路,路上的雪已經沒過我的膝蓋,三叔牽著他的兒子走在前麵,我跟著他們的腳跡,一步一趨向前挪。翻過那土城牆,三叔回頭拉著我走上去,然後放手讓我跟堂弟像坐滑滑梯一樣滑下坡。到學校門口,三叔說:“中午放學就在教室等我給你們送飯來,不要到處亂跑!”
中午,在學校教室 吃完中飯後,三叔對我說:“下午不下雪了,你帶著弟弟自己回家吧!”
在回家的路上,橫過中山路時,看到電線杆(高大圓木的)朝北的那一麵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晶瑩透亮,但是沒有辦法把它弄下來。過幾天雪停了,氣溫升高一點後,任劉二灣大一點的孩子,拿一塊石頭在下麵敲敲,敲碎以後,上麵的冰一塊一塊瞬間就都掉下來了。我們這些小同學搶著去雪地裏撿起冰塊,拿在手上,看著它在手上慢慢溶化,用嘴去舔一下,就跟夏天在校門口買的冰棒一樣冰舌頭,但沒有一點點甜味。
不必說那幾天在學校課餘時間跑到大操場上堆雪人、打雪仗玩了。自那場大雪之後,直到八十年代初,再也沒有見過武漢的大雪了。
1980年,在華師一附中袁福老校長、教導主任吳傳忠和總務主任王仕良,還有武漢四十三中安大庭校長等大貴人的傾情全力幫助下,我調回母校,並奉袁校長之命,執教全國重點中學語文教材改革實驗班。從1982年到1988年連續六年,每年暑假參加全國學習實驗教材的會議。寒假參加湖北省教研室組織的實驗教材備課會。
1984年元月17日,在沙市開完備課會,準備第二天早上回漢。
早上起來,隻見窗外鵝毛大雪滿天飛舞,漫天皆白,看沙市飯店附近建築物上積雪達一二尺厚了;再看行駛在路上的各種車輛還沒有人行道上行人走得快。
我們被困在沙市了!隻有乘船才是回武漢的唯一途徑。
元月19日,沙市三中的領導與執教實驗班的王、楊兩位老師竭盡全力才買到,準確地說是“搞到”船票。
下午四點半才上船,晚上十點半,船過石首因雪大看不清航線,拋錨在大江之中了。真沒有想到,一場比54年小多了的雪,居然讓省內陸路不能通車,水路停航,讓我們困在船上了。
整整在船上呆了一天一夜,雪下小了,才繼續航行。
單調乏味的船艙讓人憋氣,唯有船頭船尾令人舒服一點。站在船頭,無論遠望還是近看,感覺船似乎還停在江中沒有動。看兩岸,白雪覆蓋了一切,一樣的冷落蕭索。走到船尾,看那江上翻起的波浪,還有那緊隨船尾飛翔並發出叫聲的江鷗,給人以生氣勃勃。
船到嶽陽,我原想下船去遊覽嶽陽樓後,再轉乘火車回漢。同行的老師們都不同意,擔心買不到火車票就更麻煩了。隻好在船上遠遠看一眼那座名樓了,心想以後一定要來登嶽陽樓!一位船工告訴我,那遠處就是嶽陽樓對麵的君山,好遺憾啊,江上霧茫茫,什麽也看不見,隻有意會了。念及範氏的《嶽陽樓記》“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再看這兩天困在船上的一些人“先己後人”,與古人相差甚遠,豈不悲哉!
船抵漢口已經是21日淩晨了。二百多裏水路,居然走了三天三夜!
1984年這場大雪,人在旅途,思念妻女。到家才知道她們一切安好,她們還非常高興地告訴我,幸虧下了這場大雪,把我們家的涼台變成了一個天然的大冰箱,把學校發的大魚大肉等都冷藏起來了。當年我們夫妻兩人的工資,就是一年不吃不喝也買不起一個冰箱,而我才回母校幾年,存下的稿費收入也還遠遠不夠買冰箱。再看這場大雪,感覺真是來得非常及時啊!
前半生遇到的兩次大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沒有想到,退休以後,到美國新澤西遇到的那場大雪,那才是真正的大雪啊!
2009年12月,我在新澤西皮斯卡特維,一天早上起來,窗外銀裝素裹,下樓開門一看,一晚上積雪近一米多厚了,公寓門前的人行道,已經被一輛小型鏟雪機開辟了一條通往停車場的小道,就像國產抗日劇裏麵戰場上的戰壕一樣,小孩子走在裏麵,對麵公寓一樓住的人是看不見的。
女兒從停車場回來拿大雪鏟,讓我也去幫忙鏟雪。我們沿著門前的“戰壕”,走到停車場,看不到一輛車,隻見如波浪起伏的小雪峰。女兒精確找到自己的車位,就開始“自掃門前雪”了。我們先把車後通往公路的車道鏟出來了,然後鏟車周邊的雪,直到可以打開車門。女兒坐進駕駛位,啟動以後,我們坐在裏麵等待預熱時,我囑咐她:“今天大雪,路上開車要格外小心啊!”女兒說:“您放心吧!大路上的積雪早就清掃幹淨了,昨天預報晚上下雪,公路上就開始撒鹽了。淩晨政府的鏟雪車就上路開始不停地鏟雪,以確保公路暢通無阻。”
車預熱過後,女兒打開了暖風,要先把車上麵的那座小雪“山峰”的底部熔化,才能“移山”。
看著女兒那熟練的動作,想到她獨自一人在美國,實在不易!97年大學剛畢業,她就到美國求學,讀書時買一輛學長離校時的二手車,學會了開車。碩士剛畢業就找到了工作,換新車後,正是我第一次來美時,一晃快十年了!
車上的雪都清理幹淨了,車裏麵的霧氣也消失了。她準備開車去上班了。特地囑咐我和她媽,今天大雪,不要出門走步了。
看著女兒的車開上大道,眨眼就融入滾滾車流,突然想起84年那一場大雪我被困在旅途,真是今非昔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