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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眼橋(一)

(2019-01-16 21:15:59) 下一個

     九十年代乘火車從東北到四川,至少需三天三宿。胖頭躊躇滿誌,奔蓉城求學,正式步入天之驕子之列。

     伯父家在成都,胖頭在關老師(胖頭父親昵稱)陪同下提前兩周來天府之國探親並在伯父家小住。伯父已退休,高級電氣工程師,為父輩中長兄,少年時在沈陽學電氣設計,後離開東北,移民四川。伯母為人隨和,個子矮,不曉得普通話,和胖頭交流有時得用身體語言;她是家裏的主管,做的一手好川菜。家裏盆盆罐罐很多,泡菜壇子若幹,陽台上總有伯母醃製的香腸、臘肉,隨風搖擺,令胖頭垂涎欲滴。當時,胖頭堂姐在南方工作,後續章節會登場。

     繞伯父家附近轉轉,胖頭驚詫於世界之大,蜀國文化之不同。四川話初始聽,如同英語四級。街道邊的小菜市場,胖頭陪伯母買菜,屢有新發現。各式新鮮蔬菜,許多叫不出名。小販們和伯母討價還價,胖頭當作四川評彈欣賞。有的老板和伯母熟,聽到說是從東北來這裏念書的大學生,就嘖嘖稱讚起:瞧這娃兒,個頭好高啊,好壯哉。要得,要得!(胖頭比球王馬拉多納隻高三公分而已)。伯母領胖頭品嚐樓下著名的肥腸粉,笑著問:SZ,你辣子吃的來不?胖頭哪甘示弱,辣子不成問題,片刻嘴巴被麻的失去感覺。街邊的小店鋪,和東北迥異。老板們搖著藤椅,吐著五牛煙,人手一個大玻璃杯泡著濃濃的花茶,不賣力吆喝生意,悠閑擺著龍門陣:老子昨天打麻將輸慘球啦,你曉得不麽?.......隔壁老兄鼾聲四起。   

     伯父是嚴肅的人,家裏不少規矩。進門換室內服飾,然後衝涼,泡茶,看《參考消息》《成都晚報》,點燃一根牡丹煙,和男主聊天。

     “科技大學麽,還可以噻。屬於重點大學啦。你要是學習建築就更好了,我估計搞建築的未來要有大發展。”

     “是啊,我和家裏人商量。後來我舅舅建議學市政方麵,說穩定。”

     “市政方麵穩定是沒錯,四平八穩而已。到學校,靜心學習,別四處亂耍女朋友,學校裏人雜、事多,你得把持住,記得麽?

     “知道啦,伯父。我媽媽也囑咐我啦,不許亂花錢。”

     “對頭!記得常給家裏寫信。SZ,我問你,橋頭的天主教堂還在麽?北山的廟又修了沒有?河南街新興園的蒸餃主廚師傅怕沒有了吧?......”

伯父是孤獨的人,有才華又正直。文革時吃了不少苦,虧著人聰明,給造反派修手表、收音機得以夾縫中求生存。鄉愁隨年齡成正比。對於每次伯父類似的問話,胖頭隨口敷衍了事。當時誰能料到,伯父至此再沒回故鄉,沒看看江邊的霧凇,沒能嚐嚐魂牽夢係的紫蘇葉餅子。

     胖頭來學校報到,同伯父一起騎車從校東門進入。破舊的小門,三四層老式紅磚樓宿舍,喧鬧的街道,這就是語文老師J大先生鼓吹的天堂般的象牙塔麽?有沒有搞錯。還有,錄取通知書封麵夢境般的荷花池哪?傳說中的美女如雲呢?一群群蓬頭垢麵理工男眉飛色舞,招搖過市。趙傳的《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裏唱到:計算著夢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適合彼時男主心境。

     腳踏實地,銳意進取。我們的英雄開始了新的生活。荷花池找到了,幾乎和夢境中一樣美。偏僻處不宜逗留,有敵情。學校分南園(新區),北園(老區)。九十年代大學校園都帶著寧靜、簡單的韻味。胖頭宿舍樓在老區頂層三樓下鋪,房間號吉利:338。約十多平房間擁擠地擺放上下鋪八張床,七位豪傑來自神州四方,彼此抱拳示意,算是打過照麵。不能免俗,按年齡排次序,胖頭不才,排行老二。自此為今後四年蓉城”關二哥“美名奠下基礎。班級共三十人,才女九位,春蘭秋菊,爭奇鬥豔。

     第一次在異鄉過中秋節,無明月。成都陰天多。寢室老大(四川萬縣人)常說:今天日頭真大。被屢次嘲笑。班級組織《迎中秋、頌青春 共展宏圖》大型聯歡會。胖頭有點高冷,綠色套頭仿夢特嬌長袖T恤,藍色斜紋休閑褲,剛擦亮的皮鞋樣式新穎,安靜地觀賞節目。男主持為生活委員X同學,河北武強哲學大師。隻見X委員著深藍色進口東歐西服(內側衣袋漢字標注:東歐進口,有照片為證),深情飽滿地置開幕詞,紅光滿麵,很是喜慶。其搭檔為湖北恩施美女L小姐,嬌小玲瓏,眼波流轉,舞台感極好。到了保留節目,每位同學為大夥表演一下地方方言。粵語、豫語、海蠣子味的、客家風有點南美口音的悉數登場。輪到胖頭,男主沒有準備,一著急來這麽一句:俺們那嘎達,犄角旮旯賊拉埋汰。慚愧,家鄉這麽多年發展停滯不前,望與胖頭年幼無知不相關。為挽回顏麵,胖頭自報奮勇清唱小鳳姐名曲《別亦難》,聲情並茂,好評如潮。X委員點評:老二這小調拿的真成。哎,思鄉加相思,聽得我都快病啦。Y班長多年後在魔都與胖頭舉杯:當年你的深情演繹,當天晚上我們兩個寢室女生都對你評論哪,你都不知道? ”該來的早晚會來,一切都不會太壞。”這是侯德健當年一首歌《三十以後才明白》裏的話。

     早七點的蓉城,天很暗。燈驟亮,桌上錄音機《水手》嘶啞呐喊,英雄們睡眼惺忪,罵罵咧咧中衝進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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