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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錢最多的一天(程遠)

(2018-03-25 17:11:39) 下一個

掙錢最多的一天

程遠  

 

有句名言:“在紐約生存過的人,走遍天下都不怕。”

 

入夜,街燈亮了,七八個街頭畫家與非洲偷渡擺地攤的人,擁擠在小超市裏,通過巨大的玻璃窗,機警地掃描著街上。一名非裔流浪者閃出,明確地朝窗內擺了下手:“沒警察,出來吧!”

眾位夜遊神魚貫而出。爾後你東我西,各行其事。非洲人沿便道攤開了床單,上麵擺的全是冒牌的世界名表、家鄉首飾;而畫家則在便道的另一端,排開一溜兒的“海灘”椅,坐了下來,準備招攬顧客。

當時,正流行“哄搶洛杉磯商店”的新聞,使得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如果你們在現場,搶不搶呢?”

“說不準,要看旁邊有沒有警察。”

“關鍵在於周圍是否存在著攝像頭。”

“我隨大流。”

“哪那麽羅嗦,法不治眾,不搶白不搶!”

我卻產生聯想:“假如紐約停電一個晚上,那所有的商店絕對會被哄搶得一幹二淨。”

我們所呆地界,叫西四街,英文稱呼為“WEST  FOUR”,位於格林威治村酒吧區。這裏號稱‘不夜’的區域,尤其周末晚間,名目繁多的酒吧爭奇鬥豔,有:燭光情侶的溫馨、搖滾樂的喧囂、小夜曲的高雅、同性戀的專門、從不坐下的大啤酒杯德國泡沫……五光十色,令人流連忘返。其中,最讓我垂涎的,是忘了名號的一家餐館,打黃昏起,直至深夜一點鍾,門前永恒排著隊,也不知裏麵的美味佳肴是如何調製烹飪而成的。

而街麵上,則川流不息著各式舉措的人群。一會兒,一幫醉醺醺的白青年,簇擁著一位故意裸露出上身乳房的女同學,嘩然而過;一會兒,數名健美冠軍手中攥著小小的啤酒瓶,半袒露著渾身肌肉,嘯傲街頭;一會兒,幾個拳擊手靠攏過來準備畫像,並顯示著拳鋒上厚厚的老繭,振振有辭:“我們跟泰森是一溜子的,整天在一塊訓練。”

最搶眼的,莫過於超級加長雪白“卡迪拉克”豪華臥車,於天窗處,站出六七個青春靚麗的白人女孩,向六方揮手致意。“嗖”地,一枚生雞蛋兜頭掠過,迫使她們集體蹲下,繼而再站立起,更加青春地歡呼。

有礙觀瞻的,是街道東北角,聚合著世界上正宗的酒鬼。無論春夏秋冬,這夥人總半躺在一家“粉性商店”的霓虹燈底下,灌著不知打哪兒弄來的上等“威士忌”。警察對此,也毫無辦法,因為美國信奉“人權”。換個角度說,假設沒有酒鬼,紐約則喪失一道耀眼的觀光風景線。

不違心地講,WEST  FOUR最負盛名的,卻是同性戀性質。每晚,各色人種相戀者依偎漫步。中國群體,通常對這種現象不大感冒。我卻對此打抱不平,對周邊解釋說:“同性戀者,就因為怕人看不起,對人可友善了。我有一個朋友,在波士頓認識一對兒男性組合,他們知道我困難,老變著法給予接濟。一次,還特地邀請我去了他們的別墅,不僅享受了熱水係統的遊泳池,旁邊還擺上各類水果任你隨意品嚐。男角,英格蘭裔的,負責陪同聊天。女角為華裔,嘿,特自覺戴上圍裙到廚房裏做飯去了……”

言談之間,由東邊過來一對兒手牽手的男性組合,金黃燦爛的頭發、白皙的皮膚、王子般模樣,身高全在一米九以上,一瞧,就是隸屬北歐的純種。如若不是牽手姿態過於細膩,還以為是雙胞胎呢。

由此引發街頭唯一女畫家的高度興奮,當著人家麵兒,衷心讚美:“你倆太英俊了,實在是太英俊了!”

對方,僅抱以典雅式的注目微笑。

跟著,另一對兒黑人女性組合走至畫像群體麵前。男角,渾身牛仔服飾、短發粗壯,性格豪放不羈,卻以溫存的語調尊敬地詢問女角:“親愛的,我想要你一張畫像,可以嗎?”

女角微動著嫋娜性感的身姿,大眼睛含情脈脈撒嬌地回答:“看你啦,隻要你願意。”

“那好。請坐下,畫!”

描繪過程中,男角在旁邊有意無意挺著肚子,雙手叉腰哈哈大笑,不停地與閑餘的畫家瞎聊天。

這時,有幾個路過的男性,邊走邊向坐著的漂亮女角進行言語挑逗。立馬招致男角極其凶狠的目光。使這幫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連忙低頭匆匆溜之大吉。

天新小聲告知我:“黑人女性男角,利害著呢。到時候真敢刀子、槍的玩兒命,連黑社會都對其忌憚七分。”

頭像描繪完畢,男角很為滿意,想自己也來一張。女角依然嫋娜:“親愛的,為什麽不畫在一起呢?”

“好,聽你的。”

 

街頭畫像有個特點,不上客是不上客,一旦有人坐上,立刻跟受傳染似的一發不可收拾。於是生意頃刻間紅火起來,每位畫家都開始忙碌。

今兒,生意真好,剛過午夜,本人已然掙了二百多美元。旁邊搭檔天新更厲害,我慢,他快,我快,他提高質量,成功地運用孫子兵法達到三百元的數字。

一點鍾一過,其他畫家都紛紛起身陸續回家了。出於滿足,我倆也商議著結束事宜。不想此時,在一位男教師護衛下,又圍上二十幾個打外地前來旅遊的白人小女孩。為掙錢,二人隻好接著幹。

女孩兒個個長得精彩沒的說,因此頭張便出彩了。被畫者歡天喜地的拿給這個,又傳至那個,讚揚聲中帶來了共同的愉悅。這下可好,餘下的全部要畫,孩子嘛。

我精神抖擻地連續完成了好幾位,每張二十分鍾,挺嚴謹的。側過頭,說:“唉,我都370了。”

天新小眼兒一眯:“我,400出頭。”

西方老師實在有耐性,時針已然指向淩晨兩點半,他卻從未發出勸說女孩兒們回歸的言辭,僅在旁邊默默守護著。剩下女孩兒中,有五個執著地等在本人周圍。而天新後麵,排有七個。

真的很累,眼淚可勁地往外流,擦了也沒用,因為根本抑製不住,逐漸感覺像噴泉一般。也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勞累過度。我覺得,如此模樣麵對人家小女孩著實不雅,便利用轉換人員之機,緩衝一支香煙。踱步至天新背後,問:“你累不累?現在,我可真想撤。”

天新後仰著身軀,頭也不抬地回複:“人幹任何事情,都要有責任心。總不能讓這些天真浪漫的女孩子們,有所失望吧。”

我其實知道他內在想法,隻要多畫一張,就是二十美元。因為我倆曾經交流過,天新街頭畫像賺錢的目的,是求得生存的一種方式;而本人呢?賺錢卻為了以後不再賺錢,攢到一定數量後回國吃它的利息,借以騰出時間自由自在專心致誌地畫畫。所以,不管多累,都必須咬緊牙關堅持,以便盡快達到所需的錢數。

想至此,我扔掉煙屁,轉身再去給那幫小姑娘畫像。按照程序,每人二十分鍾,每張二十美元,眼淚照舊“嘩嘩”地往外流。心中默念著:要幹事就幹好。要不?幹脆別幹!

東方,露出魚肚白,畫像終於得以結束。紐約,依舊沉浸在灰色的睡夢中。

我知道:自己今天突破了紀錄,490美元。而天新呢?540。

隨後,二人各奔東西。

 

紐約地鐵是不夜的,隻不過越晚每趟間隔時間長一些。我坐在車廂內,昏昏欲睡,兩隻鞋墊底下,踩著鼓囔囔的錢。錢放於腳下的原因,主要是防範搶劫,加之美國紙幣結實,踩也踩不爛。伴著車廂晃動,我暢想著回去後,一麵喝著“伏特加”,一麵捋平紙幣點著錢數,別提多自得了……

“嘩啦”一聲,我被擾醒。一抬眼,看見前方通道的端門讓人拉開,慌慌張張側身跨進一位筆挺的中國白領,手中拎個公文包。許是認清是同種,他一屁股坐靠在本人的旁邊。尾隨其後,追過來個家夥,瞅眉目,便斷定不是個好人。這下,引發滿車廂的氣氛驀然緊張。

一般,街頭混混兒是不敢劫持本人的,除去身形龐大的牛仔裝,還有成天街頭鬼混,造就出連鏡子都感到震懾的麵部凶狠。可自己身旁這位“白領”,不行,工作環境太過斯文,油分頭、皮膚白哲。

我用胳膊肘觸了觸“白領”的手,意思是說:別怕。可為什麽沒起來幫忙打抱不平呢?主要是懼怕對方有槍,紐約街頭攜帶槍支現象較為普遍。

那家夥罵罵咧咧地過來了,伸手拽“白領”的提包。

不給。

車廂內統共有十來個人吧,全兩耳不聞天下事目光特遲鈍。此際,最期盼的是警察身形出現,因為每列機車都配備有警力,隻不過現下在哪節車廂不清楚。由於事發突然,遠水解不了近火,致使那位家夥愈發驕橫,與白領相互撕扯起來。如此預示著,革命到了最危急關頭!

簡直無法想象,一位稍感文氣的黑人青年站立起來,搖晃著身軀,錯動著潔白簇新的旅遊鞋,閃擺著單耳鐵環,雙手一前一後有節奏比劃著縱情大罵:“滾!不然,就打死你,混蛋!” 

行家一出口,便知對方有沒有。其舉止,把那個家夥給震懾住了,蔫蔫跟縮頭烏龜似的,悄然無聲,不敢再輕舉妄動。

局麵的改觀,令本人徐徐抒出胸中的壓抑。繼而尋思:他倆之間,也沒有什麽強弱的表象呀,甚至,那家夥似乎還更為強壯一些。不過,瞅著那文氣黑人青年近乎禿頭的發式上,剃了一道月牙形的小彎,也不知象征著什麽。

車廂“哐啷”一停,抵達下一站,事件主角三個人竟一塊下車。我閃出一念:難道這“華裔白領”也不忌諱?

隨之,車廂一晃,繼續前行,座位上還剩存有六七個乘客。為緩衝神經,我將顏麵又重新埋入高高的牛仔大衣領裏,小憩休息。

不料想,乘客中還潛伏著階級敵人,是先前坐在自己右側、戴頂花毛線帽的乘客。隻見他豁地躍起,從懷中掏出一根兩尺來長的鐵板子,揮舞著囂張。他對麵,坐有兩男一女的白人青年,瞧情形是從歐洲來旅遊的。“花線帽”獰笑著過去,用鐵板側棱,敲擊他們所坐的椅背兒“嗒嗒嗒”震天價響,配合著滿口“烏裏哇啦”的地方土語,令人聽力備受煎熬。

未見對方反應,“花線帽”居然伸出手爪,直奔其中一個白人青年的衣兜。“啪”地,被撣開,別看此三人不言不語,骨子裏卻不怵。

“花線帽”不甘心,轉過身來,衝著我大吼大叫。

當時,我對待搶劫者的底線是:隻要你拔出手槍,咱沒廢話,立馬投降。可如今的你,手中既不是匕首,更不是槍,僅為一條扁平的鋼鐵板子,怕什麽怕?我心說:“要不是不明戲你們美國的路數,要不是怕犯在移民局手中,打不死你算咱白說。”

“花線帽”逼近一步。

我眉梢一跳,用冷眼逼住,吐詞:“CAN YOU BOXING?”並配合著語音,將頭與拳峰相應地擺動幾下。

“花線帽”沒料到,嘴型抽搐起來,既而搖搖頭,凶惡表情受到了遏製。但不服氣,退至適當距離,持著鐵板做打槍狀,還單眼瞄準,手指一點、一點地扣動扳機。

真正劫匪,決不會玩這種虛套子,“花線帽”顯然是假的,屬於街麵上的小混混兒。鑒於此,我再次聳動起自己的肩膀,讓骨骼關節發出明顯的“咯啦、咯啦”聲響,暗示著其中的全部內涵。

“花線帽”無後續手段,沒敢再動。

到了站,我故意打他麵前走過,給了一句中文:“拜拜,您真累。”然後舉步揚長。

上至街麵,迎來曙光,踩著滿鞋底的鈔票往家徐行。心想:“這一晚上,可真夠精彩的。不過,有利就有弊嘛。”

臨近胡同口,餘光中,迎麵過來個一米九幾、棕色皮膚、十分幹淨體麵、模樣像富人家庭的學生。卻突然,他斜著身子竄上來就摟本人的脖子。

忒突發,太意外,因為此人形象絕對屬於上層子弟範疇,肯定比自己有錢,家境環境好,臉部皮膚滋潤著呢,長得又帥。

憑借瞬息反應,我正麵對著他,顛著小步向後跳躍,致使這位未能得逞。

雙方相距三米,站定。

也就是我那本能的幾步,蘊涵出與對方平等相搏的可行性,使得這位意識到不可能獲得什麽優勢,便攤開雙手,微側著臉部聲稱:我上學缺錢……

我馬上將話遞了過去:“SAME,咱倆SAME啊 !你要劫,去劫富的有錢的去呀!”

這位黔驢技窮,一籌莫展,隻得訕訕離去。

轉進小巷,我衝著半米粗的樹幹,擺腿“嘭嘭”就是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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