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潭（5）

 
(攝影：唵啊吽）

從玉兔山沿河北岸到飛鴿潭本來是一條小路，車開不進去。正是因為車開不進去，我騎自行車去看書遊泳才特別安靜。

不料，這裏修起路來了。我問修路的人，是村裏派他們來修路嗎？他們說是城裏派他們來修的。我問修這路做什麽用？他們說是發展旅遊業。

他們修路，每天看見我騎車進去又騎車出來，很快就熟了。一天，天氣有點暖，我在潭裏遊泳，他們一群人也來遊。我還沒見過潭裏那麽熱鬧過。他們個個都扒光腚，就我一個人穿個褲叉，顯得他們都這麽自然淳樸，就我一個破壞了天真。那天風和日麗，飛鴿潭就是一個伊甸園，我是伊甸園中唯一的一個罪人。我想啊，也真是的，每天傍晚我換了褲叉下水，遊完上來有換衣服，其實從頭到尾都見不到一個人影。別人一大群人都不在呼，我一個人的時候豈不是多此一舉？後來，我也幹脆扒光腚遊泳了。這下飛鴿潭就更像我的澡盆了。

一次，不隻從哪裏來了一條打魚的船，我遊完泳了也不敢出浴。他在潭裏磨磨悠悠地撒網，我也在水裏磨磨蹭蹭地繼續遊。我估計這麽清的水，他老遠也看的出我是光腚，別人不吝，我還是不好意思。我一直磨蹭到船走遠了，我才趕快上岸穿衣服。

又一次，向往常一樣，我遊到西河口以後，看完岸崖峭壁後，我就仰泳遊回頭。仰泳不同蛙泳，手臂出水打得嘩嘩響，除了藍天上的雲彩比較清楚，周圍的動靜大部分都被手臂打水聲淹沒了。我正欣賞這天上的白雲，忽然聽到山上小路有人聲，我側頭看去，小路上有兩個男青年走在前邊，後邊一個女青年一邊咯咯笑一邊往前跑。她使勁把頭扭到另一邊，身影跑得有點兒扭扭捏捏，咯咯的笑聲含有一點兒羞澀。我怎麽能這樣子仰泳呢？我馬上換成蛙泳。

自那以後，我又恢複慎獨了，即便四下靜悄悄，我還是快速換了褲叉再遊泳。

潭裏逐漸熱鬧起來了，尤其是夏天，有遊泳的人，劃橡皮艇的人，還有機動船從下遊的大壩經過飛鴿潭開前往上遊的石板村。有時石床有人占領了，我就坐到河邊懸崖上。傍晚遊人走了，但潭裏撒網的船來的越來越頻繁了，後來幾乎天天見到那條船，偶爾還有兩條船一東一西地撒網。

過了半年光景，石渣子鋪的路麵修到飛鴿潭西端斷背山前嘎然而止。路邊也沒有任何旅遊設施建設。路是能開車了。

雖然飛鴿潭在夏天過於熱鬧，但在春秋水寒之時則還基本是我的天下。後來，我傍晚遊泳是，偶爾會有一輛車開到路的盡頭。我開始沒太在意，畢竟有路就有遊人來。車停在山崖上，我在山下潭裏遊泳。後來，車來的也越來越頻繁了，有時候同時有兩輛車，第一輛停在潭西路盡頭，後邊一輛發現崖上已經有車了，就會老遠就掉頭，停在潭東邊半道上。按理，路盡頭風景跟好，而且空地多，為什麽另一輛要停到半道呢。雖然每次來的車不一樣，但規律是一樣的，那就是車與車盡量回避。最多的時候來三輛車，則有一輛就會停到往山裏的一個路岔裏，基本上看不到河水的景色。

一次，我騎車離開飛鴿潭，路過停在路邊的車。車窗玻璃是茶色的，從外邊看不見裏邊。隻見司機在車外尷尬無聊，看不到其他人。那時我就想起來了，停在路盡頭山崖上的車也是這般情景，每次停上半小時到一小時，並不見人出來看風景，而隻是一個司機在外邊。我想，這就是城裏出來“停車做愛鬆林晚”的人吧。

飛鴿潭的山山水水見證了市場經濟步入深山的點點滴滴，它那深深的潭水湧動著全球化的曆史脈搏。再見了，飛鴿潭。飛鴿潭已經不是伊甸園了。

 
(攝影：唵啊吽）

[唵啊吽]

在著名曆史學家布羅代爾的三層曆史體係(國家—市場—平民的物質生活)中，位於最低端的平民的物質生活看似零亂膚淺，但每一次所發生的變化，都昭示著市場和國家層麵發生的紮實有力的變化，也最能對未來的走向產生深刻而持久的影響。
轉自(http://web.wenxuecity.com/BBSView.php?SubID=mychina&MsgID=1977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