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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處女(48) 分段重發

(2018-03-20 09:21:56) 下一個

年春季全國各地大規模地進行‘三查運動’即清理階級隊伍,就提出‘工人階級必須領導一切’。直到1970年的國內形勢更是‘、、、、、、清理階級隊伍,把少數隱藏的敵人挖出來’、‘工人階級要永遠領導學校’、‘把全社會辦成毛澤東思想大學校’。

就在前幾天,一個老師悄悄對她說;‘你就讓學生背毛選吧,別再一出口就是三字經、孔子語錄。也別再講什麽科學、曆史、古文、成語故事了。你知道嗎?你教的學生不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自己,而是用你教的什麽;己所不欲,勿施欲人、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三更燈火五更饑,正是少年立誌時、[三字經]等封資修的東西約束自己,這還了得?這不是與毛澤東思想唱反調嗎?聽說縣革命委員會成立了-[一打三反辦工室],開展打擊現形反革命分子,反對貪汙 、反對浪費、反對投機倒把運動。聽說學校要派工人階級來領導,要來清理教師中的階級敵人了。要對教師進行外調、摸底、重新填表政審,然後把政治上有問題的人、隻鑽不紅走白鑽道路的、資產階級思想嚴重的教師,從教師隊伍中清查出去。要讓毛澤東思想占領教育陣地,把農村的學校辦成紅彤彤的毛澤東思想大學校’。

黃花聽後真得後怕起來。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教學生學點古代精典著作和曆史知識,竟然成了反毛澤東思想?她聯想到自己文革中被揪鬥,至今還未平反。如果真的調查,肯定會先收拾自己。因為自己給學生講曆史中文天祥[過零丁洋]中‘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漢秦’、範仲奄[登嶽陽樓記]中‘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及海瑞的‘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怕死’等等的曆史故事。

自己沒卻沒有硬性地要求學生們天天死記硬背[毛選],而學生們卻把古詩詞背得爛熟於心,出口成章的盡是名言警句。那麽,[工人階級宣隊]進駐學校後,會不會把自己當作是隱藏在教師隊伍中的現形反革命?起碼是隻鑽不紅,走白專道路的資產階級教育思想。

全國人民人手一冊或好幾冊毛選,就是要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自己的頭腦。自己卻反其道而逆行之,不背毛選背古文、背孔子、老子等人的格言名句、教學生查字典、學漢語拚音。戈美麗的媽媽就把漢語拚音叫外國文。還說毛主席就不懂外國文。如果工農兵來管理學校,又把漢語拚音說成帝國主義的外文怎麽辦?自己可是每堂語文課上全離不開用漢語拚音識新字的。這跟誰去說這個理?戈美麗要教她媽媽學漢語拚音認字。她媽堅決說中國人要愛國,愛國就不學那外國字。如果學校派來的工宣隊員,也像戈美麗媽媽那樣來管理學校,那才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呢。說不清不要緊,再把自己打成現形反革命?

‘工人階級必須領導一切’那麽學校很快就會進駐工人階級?這裏不是我的久留之地,趁工宣隊還沒有來接管學校,自己還是快點走掉吧,而且越快越好。不然,等工宣隊來了會不會再把自己當做執行資產階級教育路線的活靶子來批判呢?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呀,誰也不知道將會又有什麽政治運動來了?隻有自己離開,讓情竇初開的孟福柱才能安下心來學習。再說了,自己走了,工宣隊進駐學校就與己無關了。好,就這樣辦;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星期一的早上,她一下火車,就看見孟福柱仍然牽著毛驢來接她。她說;‘你怎麽又來了’?孟福柱說;‘老師,你騎上毛驢第二節課就不會遲到的,騎驢能省下好多的時間。驢是有壞脾氣的,很會踢人的。這裏的人常說的罵人話;你是頭強驢,順著毛摸就聽話,戧著毛摸就亂踢亂咬的。咱回來的路又是下坡路,不費勁,不爬坡,毛驢就走得更快,真的’。黃花後悔沒有囑咐孟福柱千萬別來接,唉,隻好說;‘我自己上’。她爬在驢背上卻坐不上去,驢不想讓她坐,她剛一伸腿,驢就擺動。孟福柱隻好一隻手按住驢頭,另一隻手抱住黃花,卻不小心抱到黃花乳房上,黃花羞的熱血沸騰自己都覺得全身滾燙了。孟福柱的臉也紅得像山西梆子戲裏的大紅臉關公。

他們全是大紅臉,卻誰也不看誰。孟福柱窘得不知所措地搓著手後悔自己太莽魯了。黃花羞的說不出一句話來,簡直尷尬得無地自容。黃花剛坐好,毛驢就自動開發。孟福柱很想打破這窘迫的局麵,就沒話找話說,因為心慌意亂,結果說出的話語無倫次‘老師,你沒事吧,我不小心、、、、、’。毛驢懂得主人心,是主人把他心愛的人抱到自己背上的,它走的又穩又快。毛驢竟小跑起來。孟福柱也跟著驢連走帶跑的一路不覺的就到了村裏。黃花說;‘你快去送驢,回來上課。我自己先回學校去了’。

暑假很快到了。黃花的課結束後,她沒有再留下任教。她是代教,不占名額,來去自由。那兒缺老師,她就頂替在那兒。校長戀戀不舍地對黃花說;‘你啥時想來都歡迎。這裏永遠歡迎你’。黃花跟同學們道別。她語重心長地囑咐大家;‘你們要養成經常看報紙的好習慣。到大隊部、校辦公室都可以看到的。人民日報發表社論[全國都來辦毛澤東思想學習班]提出要以‘鬥私,批修’為綱,普遍地舉辦[毛澤東思想學習班]把全國的工廠、農村、機關、學校、部隊都辦成紅彤彤的[毛澤東思想大學校]。城裏的工廠已經開辦[7、21]工人大學了。咱農村也不落後。農民也會有農業大學上的。咱這山區沒有高中。但是有農業中學。農中的語文課本與高中的語文課本是一樣的課本。你們可以自學,也可下山去念高中。將來大學總會招生的。咱們班的同學年齡都大,年齡大更有自覺性,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說不定啥時大學、中專招生,你們就能考上的。

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祖國的明天,就要憤發圖強努力學習,用知識武裝頭腦,用本領建設祖國’。她講完後要走了,同學們都哭了。同學們說;‘老師,留下吧。老師,別走了’。黃花含著眼淚說;‘謝謝大家,走還是得走。對不起,因為新的學校已經安排了上課的時間,那裏的同學也都等著呢,再見’。

黃花行李很簡單。每到寒暑假前,她就把書和一些較重的東西陸續帶回家。利用假期備好課。棉被也拿回家拆洗了。這裏也沒有什麽大東西了,她輕裝上陣地離開,孟福柱和驢正等著她。校長說;‘咱這貧困山區,修不起大路,汽車進不來,咱的山貨賣不出去。沒有車送你。毛驢是最好的交通工具,小孟家的驢最優秀了,沒人趕驢,它自己能走回來。人們常說好馬識途,咱這山溝沒有車,沒有馬,卻有好驢。好驢識途,讓小孟代表大家送送你吧’黃花心裏難過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了。隻是眼淚汪汪地打著手勢表示;再見,再見。

孟福柱這次很注意抱黃花,輕輕的就把她抱在驢背上。毛驢很聽話一動不動直到她坐舒服了才邁步走。黃花隻是不停的擦著這不爭氣的淚水。孟福柱也不敢再問老師‘有沒有相好的了’。隻是不知怎麽來安慰老師才好。他輕輕的用手拍著黃花的後背,像哄孩子似的說;‘別哭,別哭。哭壞了眼睛可怎麽辦呀。要不,咱還回去?籲----’驢聽到籲聲,立刻站住不動了。

停了一會兒。黃花說;‘走’。孟福柱拍了拍驢,驢又走開了。黃花此時的心情,酸甜苦辣五味雜陳,她舍不得這裏的學生、家長、老師、校長。這裏山青水秀人心美。繼李好、馬金龍之後,現在能讓她心動的就是孟福柱了。她真的好想再回去。她不敢看孟福柱,孟福柱也不敢看她。此時無聲勝有聲,於無聲處聽心聲。孟福柱憋了半天,還是沒敢再問有‘有沒有相好的’這個特想知道的敏感問題,黃花也不敢回答‘有沒有相好的’這個問題。她自己也說不清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夥子應該是不是自己的相好的?要不咱還回去?回去?不,已經走到這裏了,回去,算怎麽回事呢。

他們默默地走著。隻有驢會時不時的吼幾聲,好像怕他們寂寞難奈,才來個小插曲活躍活躍氣氛。孟福柱想讓黃花高興起來,打破這寂靜尷尬的氣氛,就說;‘老師,你唱個歌吧。咱班的同學都愛聽你唱歌’。黃花說;‘好,唱個民歌吧’。於是唱起‘交城的山來交城的水,不澆那個交城澆了文水。灰毛驢驢上山灰毛驢驢下,一輩子也沒啦坐過那好車馬。交城那個大山裏沒有那好茶飯,隻有蓧麵栲酪酪還有那山藥蛋’。孟福柱說;‘把交城改成俺村就行了。這交城和咱長壽村一樣,灰毛驢驢上山,灰毛驢驢下,一輩子也沒有坐過好車馬。我就特別愛聽你唱的歌。你的嗓子真好。我一唱就跑調’。黃花說;‘多唱幾遍,唱熟了就不走調了’。黃花與孟福柱一起唱了起來。快進城了,黃花語重心長地說;‘小孟,你的嗓子很好嘛,男中音,渾厚有力,音質好,音域寬,真不知道你還有這麽好的聲音。你很聰明,想像力很豐富。你要多看書,提高你的寫作能力。平時,不,最好天天寫日記,將來沒準兒那兒就會用上你了。你的出身好,紅五類,再有點寫作能力,前途無限光明。還有提醒你哥,勞動之餘練練打籃球。樹上吊個筐練習投籃,沒準兒是個好的籃球運動員呢’。

孟福柱說;‘老師,你說我是紅五類,前途無限光明。你家是什麽成份?你出身不好嗎?’黃花說;‘我爹出身貧農,我媽出身富農,我也不知道我算紅五類還是黑七類?算中間類吧’?說完他們笑了起來。孟福柱說;‘老師,你說咱中國為什麽不讓農民自己發揮才能,讓本事多的人去掙錢呢?過去,我村有不少的能人,比如木匠、工匠、剃頭匠、泥瓦匠、蔑匠、畫匠、修鞋匠等等,後來都不能單幹了。說是割資本主義尾巴,不能走資本主義道路,否則會導致資本主義複辟。這樣一來,原來人們還能掙點錢,現在連一點零花錢也沒有了。光靠山上分到的這點山貨,我村越來越窮了。把農民的自留地取消後,光靠生產隊分的那點糧食,根本吃不飽。你說全變成公有製吃大鍋飯,誰還能有積極性呢’。

黃花心裏一驚說;‘你很有思想,但是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所以不允許大量發展私有製?哎,我也不懂,這是國家的政策問題。希望你也別亂說。咱管不了的事,還是不亂說好,你說呢’?孟福柱說;‘老師,你放心,我一定聽老師的話’。他們心照不宣,卻未能暢所欲言。藏在心底的知心話兒,不能再探討下去了。黃花是多麽想和孟福柱好好地長談下去呀,人逢知己精神爽,話不頭機半句多。可是事到如今,不能再深談了,彼此隻能客套一番就此打住。

黃花和孟福柱進了城,一起去了黃花要任教的榆縣[反帝小學]。孟福柱把驢栓在門口一棵樹下,開始喂驢水和食。傳達室的大爺說校革委會正在開會。大爺說他進辦公室去叫孫主任。黃花說;‘不用不用,等他們開完會吧,不急,不急’。大爺很熱清地招呼他們進傳達室來等,說完就去了校領導的辦公室。大爺很快就回來說;去吧,孫主任請你進辦公室呢。

黃花讓孟福柱在校門口等著她。她就跟著大爺進了辦公室。校革委主任是個40多歲的女人。黃花馬上迎上去叫;‘孫主任好’。孫主任說;‘黃花,你們校長說你過幾天到。沒想你這麽快就來了。歡迎,歡迎。我們學校還沒放暑假,這幾天就會放假。放假後,公辦教師要參加毛澤東思想學習班10天,學習毛主席的教育思想和黨的教育方針政策。你呢,就等8月28號左右來學校就行。你看如何?’

黃花雖然很想參加學習班,但校長說了是正式教師才參加毛澤東思想學習班。自己是代教,沒有資格參加。黃花隻好說;‘好,那我就8月28日來學校吧’。主任叫管後勤的人來把黃花領到女教師宿舍,安放好黃花的東西。給了黃花一把鑰匙說;‘拿好。今後,這就是你的宿舍。共住2個人。咱學校有食堂、有鍋爐房、走,我領你去看看,今中午就在這裏吃飯吧’。黃花打量著這個教室宿舍,單人木床、書桌、洗臉架子、台燈、暖水瓶都有。比起山區的尼姑庵,明亮多了。黃花說;‘謝謝,開學來了再去看食堂吧。我還帶著學生,我們先走了’。

黃花帶著孟福柱走出了學校說;‘咱們也吃點飯吧’。他們找了一個小飯店。孟福柱把毛驢栓在門口的電線杆子上,就一起進了飯店。黃花拿出一斤糧票買飯,孟福柱也掏出錢說;‘我付錢,我們農民沒糧票。要換糧票得去糶糧賣油才能換到糧票’。黃花攔住他說;‘你別管,我來買,你想吃點什麽?’黃花看了看問有魚沒有?回答沒有魚。那就挑最好最貴的買。她要了一個小碗2兩重的西紅柿打鹵麵,一個大碗3兩重的肉絲麵、一個炒豆腐、一個燒茄子、一盤黃瓜、一份過油肉、一份宮爆雞丁。她告訴孟福柱;‘你要好好吃,我不吃肉,隻吃素。你可別剩下啊’。孟福柱看到這麽貴的菜驚愕了。黃花說;‘老師就是想請你好好吃一頓。你要爭取都給吃完’。

孟福柱說;‘老師,校長給我帶錢了。但是他忘了帶糧票,也許他沒想到吃飯要用糧票才能吃上。我們進城,從不去飯店吃飯。都是自帶幹糧。他讓我在城裏請你吃飯,不用你請。不然,我交不了差’。黃花說;‘你回去就說是我一定要出的,尊敬不如從命。我天天都帶著糧票。我父親是城市戶口,他在家吃飯。他的[糧食供應本]上30斤的糧食供應,全部給我換了成了山西糧票。我給你5元錢、10斤糧票,以後你再進城就別餓著肚子,進飯鋪買點兒吃的’。黃花讓孟福柱拿著這5塊錢和10斤糧票,孟福柱推辭著不拿。黃花說;‘我每月掙20多塊。你們農民現金很有限。不分紅時沒有錢,隻能進城賣山貨。我月月拿錢,所以不缺錢。拿著,你再不拿,我真的生氣了’。孟福柱隻好聽話拿著錢和糧票放進他的衣服口袋裏。

他低頭吃飯時,眼淚直往碗裏掉。黃花看著他吃,眼睛也濕了。但她很快鎮定下來說;‘孟福柱,別傷心。老師在城裏工作,你應該高興才是。對不對呀?’孟福柱連連點頭。黃花又說;‘你問老師有沒有相好的?謝謝你的關心。我調進城裏工作,就是為了離相好的近些。你放心吧,老師會處理好個人問題的’。孟福柱沒有再問老師的相好的是誰?是幹什麽的?雖然心裏特別想知道。但老師已經把話說清楚了,不能再問了。他也相信老師會處理好個人問題的。

肉菜沒有怎麽吃,兩份肉菜放進黃花隨身帶著的兩個鋁飯合裏,讓孟福柱帶走。孟福柱說;‘老師,你還帶著飯合?’黃花說;‘我每次回家,我媽總要給我帶上些吃的。比如一些下飯的小菜、自家淹的鹹菜什麽的。所以,我老帶著飯合。有時,也會從榆縣買上些大穀沒有的吃食。這兩個飯合你留著,以後再進城用飯合帶飯,也可用飯合裝點好吃的帶回家’。

吃完飯,黃花想給孟福柱再買件衣服就說;‘咱們逛逛商店吧’。他們來到榆縣最大的百貨商店門前,把驢栓在電線杆子底下,然後一起進了商店。黃花為孟福柱調選衣服說;‘你看這件紅的好不好?我要為你買件衣裳。你看上那件好,不用管價錢,就說話啊’。孟福柱見黃花要給自己買衣服,就堅決拒決說;‘不要,那件也不好。我們山裏人,土,穿不出去。老師咱們還是去火車站吧,不用逛商店了’。孟福柱邊說邊往外走,黃花隻好跟出來。於是,他們牽上毛驢一起往火車站走。他們到了火車站,離開車還有5 0多分鍾。

黃花說;‘啊,我差點兒給忘了。我要把字典、成語詞典送給你’。黃花從自己的大書包裏取出新華字典和成語詞典交給孟福柱,並且教他查字典。邊查邊說;‘你很有寫作天賦,這兩本工具書很管用,遇到拿不準的字、詞一定要查字典。不要想當然亂用’。孟福柱說;‘老師,還是留著你用吧,你比我更需要’。黃花說;‘我家裏還有呢,你用吧’。黃花用手摸了摸書包想了想,就又掏一出一本厚書來,是[農村赤腳 醫生手冊],她說;‘這本也給你吧。以後那兒不舒服了,看看這本書,說不定自己就能解決呢。自己最了解自己的身體,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醫生。農村缺醫少藥的,這本書通俗易懂,非常好。你在這裏是買不到的’。孟福柱推辭著說;‘不,不,老師,你沒有了吧?’黃花說;‘我認識大穀書店的人,還能買到’。她寧是把書給孟福柱的包裏裝,這時的孟福柱含情脈脈地握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握住了,不疼,卻感到了他強大的力量。兩人四目相對,都噙滿淚花,眼看就要掉下來。黃花使勁抽出緊握著的手,抽出的手被握的一下還彎不回來。

孟福柱說;‘老師,你要經常喝點紅糖水,對你有好處’。黃花不解地睜大了眼睛說;‘為什麽你要讓我多喝紅糖水呢’?孟福柱說;‘我媽大概每月犯一次病肚子疼,就把舊布鞋放在火上烤,烤得燙燙的,然後放在肚子上,再喝碗滾燙的紅糖水,病就緩解了。我家每月憑票供應的一斤白糖票,不買白糖,可以買成二斤紅糖。用紅糖為我媽治病。這個法子是老娘婆教的,老娘婆說是血虧了。還說這病是女人都會得的病,叫什麽痛經,這病不要緊,是婦女病,隻要熱敷熱敷、,多休息,多喝紅糖水就好了。你在宿舍給我們改作業時手總按著肚子,你也病了吧’?

紅暈立刻飛上黃花臉頰,她紅著臉驚訝地問;‘啊,你,你什麽時侯看我了’?孟福柱趕忙解釋說;‘沒有,沒有。是我哥說的。他說村裏的光棍們常在你下班後爬到樹上偷看你。我哥就把他們給攆下來。有兩次說你手總按著肚子,他就跟我媽說黃花老師可能也有媽媽的這種病。他說你的時候,我就會發現你的臉色發白發黃,好像得婦女病了?我媽心疼你,想讓你多喝紅糖水但又不敢問你’。

黃花一時無語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她沉默半晌轉過頭去說;‘火車就要來了,我進站裏了。你快回去吧’。黃花頭也不回進了站台,進去後再沒看孟福柱。很快,火車到了。黃花還是頭也不回就趕緊上了車。黃花從車窗看出去,看到孟福柱牽著驢站在火車經過的地方,遠遠地看著她,不停的用手擦著眼睛。火車開動了,孟福柱還在追趕火車呢,孟福柱還在不時地用手抹著眼睛,他還在哭嗎?黃花的心裏隱隱作痛,為什麽孟福柱這麽快就走進自己的心裏。是師生情?不對。怎麽這麽讓自己揪心的痛啊,自己有點殘忍了,我的良心變硬了?真不該用假話對待真心喜歡自己的人啊。長這麽大,李好為她手指上藥裹過手,馬金龍背她過河握過她的手,這一次被孟福柱有力的大手握住好半天不放開,那一刻真想倒在他的懷裏不走了,就跟著孟福柱回去。哎,不行,說什麽也不行的,理智必須戰勝感情。她看著孟福柱哭著追著火車跑、、、、、,她噙著的眼淚在心裏留,流啊流,流下了永不磨滅的傷痕。

孟福柱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黃花,心裏難受得不知東南西北中了。他後悔自己沒有向黃花表白。天下最難說出口的話是‘我愛你’,最不能說的話,盡然是最想說出的話。自己太軟弱無能了。她的相好的是個什麽樣的人呢?能像我這樣愛她嗎?晚了,一切全晚了。他頭重腳輕地跟著他的毛驢走,走進山裏了,羊腸小道上空無一人。他想放聲大哭一場,剛才還止不住的掉眼淚,現在想放開嗓子大聲哭,可是竟然哭不出來了。於是他就大聲地唱起山西民歌;‘想親親想得我手脘那個軟呀呼嗨,拿起個快子我端不起那個碗呀喲。想親親想得我心花花花亂呀海呀呼嘿,煮餃子下了一鍋山藥那個蛋呀喲呀喲。頭一回瞧妹妹你不那個在呀呼嘿,你媽媽劈頭打我兩鍋那個蓋呀喲。想你呀想你呀實格在想你呀呼嘿,三天我沒吃了一顆那個米呀喲呀喲’。他一直唱到進了村,回了家。媽媽為他做了白麵條,他說吃飽了。他倒頭就睡,但是睡不著,隻好翻來覆去‘烙大餅’。他就這麽三天沒吃一顆米呀喲呀喲,晚上‘烙大餅’‘烙’了好多天。還是爹勸說;‘兒啊,你不想想,你是誰?你能配上人家黃老師?好比賴哈蟆想吃天鵝肉,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差得十萬八千裏呢’。媽說‘認命吧’。哥說;‘村裏那麽多光棍漢,爬樹上看黃老師享享眼福,還被我給打跑了。你天天和黃老師在一起,你就知足吧。知足者常樂,今後你該幹什麽就去幹什麽吧,別再想黃老師,人家那麽美,肯定早有相好的了。你不想她,慢慢地就忘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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