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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處女(25) 分段重發

(2018-03-19 18:25:37) 下一個

前天,小禍從城裏回來。正看到表弟馬銅龍站著,手裏拿著一封信,是寄給北京馬金龍的。信的落款是趙家莊小學黃花。送到農村的報、信都是每天下午4、5點鍾左右,由城裏的郵遞員騎著自行車送來的。有要寄出去的信,也是在這個時間請郵遞員帶走。小禍問馬金龍的三弟;‘銅龍,等郵遞員呢?給誰寄信呢。’三弟說;‘給我們班主任黃老師,她今天放學後開會,沒空來’。小禍說;‘我替你給吧,我也要找郵遞員呢’。‘不行,黃老師說了,不讓人代捎信,一定親自給了郵遞員’三弟強調著不給小禍信。小禍從自己口袋裏拿出一大把的糖塊一邊給三弟的口袋裏裝,一邊說‘別讓人捎是對的,但是我不是外人,你哥他是我表弟嘛。難道我還能把給表弟的信丟了?你不相信我,那你等著吧’。他倆站了一小會兒,三弟拿出一塊糖要吃。小禍說‘回去再吃,不能你一人吃,去,拿回去分給大家吃’。三弟就把信交給小禍說‘表哥,一會兒郵遞員來了,一定要給寄走啊’說完轉身想回家吃糖。小禍大聲說‘站住,你聽我說;你可不要告你們黃老師信是我寄的,不然她會埋怨你不親自給郵遞員信就會批評你的。其實誰給都遞員都一樣,我也有一封信要寄走。要不,你站著等郵差來?隻要把信寄走就行,誰寄都一樣,對吧。你哥他是我表弟,難道我還會要這封破信?記住了是你發的信,啊,聽見了沒有?’三弟邊往嘴裏塞著糖邊嚼著糖邊含糊不清地說;‘聽見了,記住了,是我發的信,不會說是你發的信’說完轉飛快地跑了。小禍這才放心滿意地笑了。看著三弟跑的無影無蹤了,小禍才放心地迅速地把黃花的信裝進自己的口袋裏。他怕郵差看到他拿著的信,他很快離開郵差取信的地方。他剛剛離開信箱旁遠遠地就見郵差來開信箱了。

他躲到沒有人的陰暗角落裏看完黃花寫給馬金龍的信。他的心狂跳著,手在哆嗦著。黃花的信真反動,她敢罵紅衛兵,她吃了豹子膽了。狗雜種的,這回該老子收拾你了。沒想到馬金龍和黃花會談上戀愛?這個黃花,真他媽的沒腦子,居然愛上個窮光蛋。是誰給他們介紹的呢?真看不透,馬金龍少言寡語的,真是不吱聲的狗兒咬死人,不叫的狗還真會找對象?他家那麽窮,窮得每個兒子隻有一條褲子穿,尿濕了褲子就的光著腚。他小弟常常尿褲子,外號叫馬光腚。還是我給他家從城裏找來好幾條舊褲子,才讓他們有了換洗的褲子。沒看出這個馬金龍還真比自己強。他不顯山不露水就能把黃花這個村裏的頭一號大美人搞到手。狗雜種的,我必須給他破壞掉。尤其要把黃花搞臭,決不留後患。否則,我就糟了。她能去縣裏告發我,以後也不會停止的。她可是我身邊最危險的人。無論如何得先把她打倒在地。不搞掉她,她和馬金龍談戀愛談成功了,那對自己害處可就大了。馬金龍這個惡狗還不把自己咬死?黃花這麽反動,該我告發她了。對付黃花的辦法就是把她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她永世不得翻身。毛主席教導我們說‘階級鬥爭就是你死我活的鬥爭’。他老人家說的太對了‘你死我活’,哈哈、、、、、‘你不死我能活嗎?我和你就是階級鬥爭,必須是你死我活才行’。

自從小禍給[紅衛]造反大隊的造反派看過黃花寫的信,又把黃花的信趕快撕掉後,小禍做賊心虛徹夜難眠。他想起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的彥語。他像臭蟲怕見陽光一樣,他不敢出門,他裝病躲了起來。他躺在家裏裝病,讓他媽媽給他做好吃的。他不敢出去看遊鬥黃花。他安慰自己;階級鬥爭是你死我活的鬥爭。我要活,就得把你黃花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你黃花永世不得翻身。隻有你死,我才能活。他媽的,誰教你給老子去縣公安局告狀來?還讓老子挨了耳光子。你要是再去公安局告發我去。我要是被抓到了公安局,連我當村長的爹都不願保護兒子,戈美麗的爹也被造反派打倒了。戈美麗是個用你朝天,不用你朝後的小人,不陷害自己就不錯了。所以老子就必須把你狗日的黃花打倒,叫你聲敗名裂,徹底完蛋。前幾天,剛看過一個小學教師因為強奸幼女被遊行後槍斃的。自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惶惶不可終日。多少天過去了仍然心有餘悸,夜裏做惡夢總是夢見自己帶著大流氓的牌子在遊鬥中驚醒。隻有你黃花遭殃,才能保老子我平安。

哈哈,隻可惜沒有伯樂發現自己是個有遠見足智多謀的才子,自己也算的上是個千裏馬了吧?要是紅衛兵能把自己介紹給江青就好了。聽說榆縣有幾個地痞流氓靠‘打、砸、搶’立了功,被江青接見,還表揚他門幹得好,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馬。他們從北京回來,就成了紅衛兵司令部的造反派頭頭。從北京串聯回來後,學習北京紅衛兵狠鬥走資派趕把皇帝拉下馬的大無畏精神,他們心狠手毒不管你有沒有錯,反正文化大革命,革的是文化的命,那就先把分管文教的地委書記苗楓拉出來鬥,造反派一腳就把苗書記踢得不動了。不能動彈的苗書記送到醫院幾天就死了。聽醫生說踢破了腎髒。紅衛兵打死人不用受處分,眼都不眨一下。打人者聽說苗書記死了。死就死了吧,多死幾個走資派才好呢。

偉大的文藝旗手江青說了;好人打好人是誤會。好人打壞人活該。紅衛兵為了革命打誰都應該。打錯了也沒關係的,出了問題有偉大的文藝旗手江青同誌保護,你還怕身什麽?打、打、打吧。從北京串連回來的紅衛兵說;江青表揚紅衛兵小將們在鬥爭國家主席劉少奇、開國元帥彭德懷大將軍,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無畏小英雄,是毛主席的忠誠戰士。

小禍的胃口很大,他很想讓紅衛兵帶他去北京也見到江青,讓江媽媽發現他。隻可惜大串聯的紅衛兵用完他就走了。當地的紅衛兵對他這個不務正業的不肖子孫又不屑一顧。小禍夢想著能有一天跟著紅衛兵們去北京被偉大領袖毛主席接見接見就太好了。見不到毛主席如能被江青接見一下也好啊。那樣回來就有資本了。

大穀縣的紅衛兵見過毛主席、江青的,從北京回來馬上變成了‘神’。他們耀武揚威、趾高氣揚,到處宣傳,生怕別人不知道。其實他們真見到了沒有,還不一定呢。小禍任勞任怨地為外地來串連的紅衛兵服務,就是想拉大旗做虎皮,好歹混個造反派頭頭腦腦的,隻可惜欲速則不達。另一派的人說他是個撈稻草的。因為他姓白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白撈’。城裏人不叫他小禍,隻叫他白撈。他不敢得罪紅衛兵,他還自吹自擂地說白勞就白勞吧,為紅衛兵不計報酬白白勞動就是為革命做貢獻了。

黃花被拉到縣裏的臨時組合的‘革命造反總指揮部’。她不停地反抗著,她越是反抗就越挨打。直到最後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才被紅衛兵按住剃了陰陽頭。不,比陰陽頭更難看,叫‘罪犯頭’。一個北京來的紅衛兵說古代犯了罪的人就剃這種‘中間溜冰場,四周鐵絲網’的頭。就是頭的中間全剃得光溜溜的,四周留下短頭發。文革剛開始時,對待罪大惡極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反革命分子,就專門剃這種頭。在北京鬥走資派就剃過這種頭。紅衛兵小將說;黃花懷疑毛主席親手發動的文化大革命被壞人利用,是在含沙射影地汙蔑我們紅衛兵小將是壞人。是可忍,熟不可忍。她反對偉大領袖親手發動的文化大革命,難道這還不是現行反革命嗎?偉大領袖親自在天安門廣場接見了我們,說明文化大革命中,革命小將幹得最好。革命小將們‘破四舊,立新功’,劉少奇那麽大的官,不是被我們革命小將拉下馬的嗎?還有彭德懷等反黨分子,不是被我們揪出來的嗎?黃花戴的大牌子上寫著;‘現行反革命、台灣特務’。一個造反派突發奇想;這麽漂亮的女人肯定是破鞋。城裏牆上的大字報上就專門畫著劉少奇的夫人王光美,王光美的脖子上就掛著大破鞋嘛。黃花和王光美,都是大美女,美女就得掛破鞋才解恨,於是在大紙牌上又添寫上兩個大大的字‘破鞋’。還找來一隻男人的舊布鞋,用剪子剪爛表示‘破鞋’後掛在黃花的脖子上。

批鬥大會開始了。這些走資派、地、富、反、壞、右、臭老九、牛、鬼、蛇、神都低頭彎腰站在主席台上。黃花的頭被兩個女紅衛兵按下去。低著頭的她往旁邊一看,啊?是戈美麗的爹。因為戈美麗說過他爹從來不穿皮鞋,隻穿千層底的布鞋,而且必須是手工做的。他爹的腳很小,隻穿37 或38號碼的鞋。不穿氣眼鞋隻穿農民們愛穿的傻鞋。戈縣長說過他永遠不會走資本主義道路,他要和貧下中農打成一片,那怕是穿衣戴帽也要工農大眾化。戈縣長的打扮遠看像農民,近看還像農民。他說他就是農民。他張嘴閉嘴就是為廣大農民兄弟全心全意地服務。也因此贏的上級領導的表揚,在大穀縣當縣長一當十幾年。要不是文化大革命,一隻胳膊,一隻手,一手遮天的戈縣長,是誰也奈何不了他的。黃花隻看腳就認定是戈縣長。一個造反派上台來,手舉紅寶書用他的家鄉土話高喊‘打倒大穀縣的合樓小父[赫魯曉夫]、走資派劉少奇的黑瓜[爪]牙------嘎[戈]完[萬]蛋[丹]。’‘讓我們哀[衷]心祝願偉大領袖、偉大鬥[導]師、偉大它[舵]手、偉大統師[帥]毛主席萬嗽[壽]無強[無疆]、萬嗽無強[無疆]、、、、、’口號沒喊完,主席台上就出現了幾個紅衛兵。他們將這個念錯了字,念得很難聽的青年的頭按下去。這個人很倔強,不低頭、不服氣。他使著勁用腳亂踢紅衛兵,踢了這個踢那個,結果又上來好幾個身強力壯的紅衛兵才把他製住。紅衛兵高喊;‘打倒現形反革命’、‘打倒現行反革命’。很快這個人也帶上了大紙帽、大紙牌。好幾個紅衛兵按著他的頭。這麽一鬧,結果批鬥會開的時間很短。喊完口號後,隻有為首的造反派念著張春橋的內部講話,可是隻念了個標題,混亂的會就開不下去了。於是台上喇叭裏唱起‘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陽光雨露禾苗長,幹革命靠得是毛澤東思想。魚兒離不開水呀,瓜兒離不開秧。革命群眾離不開共產黨,毛澤東思想是不落的太陽’。每次一唱這個歌,就表示大會結束。人們就邊走邊唱邊邊遊行,走到城門跟前,就都自動散去,回家做飯去了。文化大革命其間,機關事業單位、學校、後來連工廠都不上班了。批鬥、遊行,迎接毛主席最新指示的發表,就是工作。有時是半夜裏聽到敲鑼打鼓聲,那是遊行隊伍接到了毛主席最新指示。每每接到最新指示都要出來遊行。夜裏聽到槍聲,那就是兩派在武鬥。無政府主義,派性越來越鬧得凶,死人的事經常發生。

戴著大紙帽、大牌子的走資派、牛鬼蛇神、地富、反、壞、右、臭老九的車在遊街。黃花的‘中間溜冰場四周鐵絲網’的頭上沒有了大紙帽,但是看的人都沒有笑的,有幾個小孩笑,被大人喝罵住了。黃花光著頭站在最後的一輛汽車上。第一輛汽車上是省級來的走資派和地區來的走資派。第二輛車上是縣裏的走資派戈美麗的爹,戈縣長。同車的還有副縣長。第三輛車上是反動學術權威教、壞分子,黃花光著頭、脖子上還帶著一隻男人穿過的破布鞋。她被造反派押著站在汽車的前麵中間。汽車緩慢行駛。車到了縣中心的鼓樓下時,一個造反派朝黃花扔了一個臭雞蛋,邊扔邊罵說;‘禍起紅顏,長得好看的女人都是大破鞋。臭不要臉的’。黃花的額頭被砸中,黑黃色的蛋汁流下來,臭不可聞。連押她的造反派都離開黃花往車後邊去站著去了。黃花兩隻手用勁拽著車幫。她像個木頭人,她緊閉雙眼,也不知疼,不覺臭,任憑臭雞蛋在臉上流。人們議論紛紛‘長得這麽好看,做點什麽不好呢,非要搞破鞋’、‘人們最恨的就是作風不好的女人,勾引男人的壞女人’、有個中學生問;‘破鞋是什麽?’一個答;‘破鞋就是她和男人睡’。接著一個爛柿子砸在黃花的身上。黃花低著頭閉著眼,耳朵卻無法堵住,她聽得真真切切的。她已經麻木不仁了。汽車拐到西街很快到了城門前。要出城了,造反派先把她從車上丟下來,車就揚長而去回省裏了。這時黃花的幾個弟弟都跑過來,背起姐姐往回走。校長、村長、還有不少的學生家長、學生等人都在跟著汽車跑。黃花的父母怕弟弟們出事,一直跟著兒子,堅決不許兒子們跟造反派鬧,胳膊擰不過大腿的。姐姐已遭不幸,弟弟可不能拿雞蛋去碰石頭,吃這種啞吧虧。弟弟們跟著汽車跑,要不是父母死死地再三叮囑不許與造反派衝突,幾個弟弟會與紅衛兵拚了命的。在那種氣氛中,誰也無法解救黃花,隻能跟著汽車跑。外縣的汽車拉著他們拉來的走資派回他們縣裏去了。本縣的走資派、反動學術權威、右派拉回原單位。黃花是外地造反派臨時抓的,隻能把她放在大街上。多虧弟弟們身強力壯跑得快,緊緊跟著汽車跑。汽車一停,弟弟背起姐姐往家裏趕。人們同情地看著黃花趴在弟弟身上,像快死去的人一樣,也好像真的死了。

村裏人說;‘是那個王八蛋把她送給城裏的造反派了?查一查,打斷雜種的腿’、‘小禍跟城裏跑得近,不會是他吧?’、‘可是這幾天小禍病了,好幾天不見他了’、‘能是誰呢?’、、、、、、懷疑歸懷疑,又沒處問去。紅衛兵大串聯,來了一批又一批,點燃了當地的革命烈火,挑起了派性鬥爭。看吧;傳單、大字報、小字報、林副主席、江青、葉群、康生、戚本禹等文革領導的講話、滿天飛的小道消息左右著人們的大腦。革命群眾站錯了隊,口號是‘革命無罪,反戈一擊有功’。今天中央出了一個赫魯曉夫、明天就出來個大叛徒,後天揪出一個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反革命。人們不知該跟著誰才對?不想惹火燒身的人,盡量裝病,吃勞保,就當了[逍邀派]。

黃花的姑姑從太原戴著大紙帽被遣送回來,村裏人都知道了黃花家有台灣親戚,也許黃花是隱藏的台灣特務?可怎麽看也不像呀?肯定是姑姑牽連了侄女黃花,造反派才來抓的黃花。他們猜可能又是太原來的[紅衛]革命造反大隊的造反派幹的?但是有人說這次的造反派與上次的不同。上次好像是工廠的造反派。因為有人說上次從太原來的汽車上有工廠的名字。這次好像是省裏、地區組織的。抓走黃花的能是誰呢?真是沒地方問去。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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