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黃花送完學生往回走，正對麵碰上村長，她欲言又止。她想城裏的公、檢、法都被紅衛兵小將奪了權，小禍逍邀法外，無法無天。應該把他犯的錯應該告訴村長，讓村長教育教育他兒子才好。村長見黃花有話要說，便主動問；‘黃老師，有事？’黃花便把小禍對自己、對魏彩鳳做的強奸未遂的事說了。聽了黃花的敘述 ，村長氣得手直抖，臉煞白。村長說；‘黃老師，對不起。我沒把兒子教育好。但是，我決不包庇他。我會深明大義的，這小子叫他媽給慣壞了。他是電工，晚上也不在家裏睡，我們也沒法管他。他幹的壞事，實在是令人深惡痛絕。我不能輕饒了他的’。黃花安慰村長說；‘你也別太生氣了。別氣壞了身體。好好給他講講法律知識 。他太法盲了，不然，他還會犯錯的’。村長說；‘小禍，這狗日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必須嚴懲。’
小禍常常往城裏跑，從紅衛兵散發的傳單中或道聽途說中得來的小道消息中如獲至寶，回來就大肆地宣傳說；中央下達精神給北京市委要公開批判[燕山夜話]、[三家村劄記]，認定鄧拓寫的[說大話的故事]要害是‘妄想煽動人們反對黨的總路線，攻擊大躍進’。[一個雞蛋的家當]就是‘要糾集牛鬼蛇神起來推翻我們的黨’。你們看看戚本禹白字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鄧拓是一個什麽人？現在已經查明，他是一個叛徒。’小禍說得口吐白沫，越說越起勁，這個被打倒了、那個靠邊站了、、、、、、。還傳說北京鄧小平是劉少奇黑線上的，他的兒子也被造反派看管起來了。小傳單上說劉少奇、吳晗、鄧拓、廖沫沙等中央領導被徹底打倒，再踏上一隻腳，永世不得翻身了。
還鼓吹紅衛兵的打、砸、搶，那叫破‘四舊’。‘四舊’指的是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毛主席說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革命不是繪畫繡花。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烈行動。咱村裏也敢快除‘四舊’立‘四新’吧。小禍跟村裏的人們大聲地吹著牛。他津津有味得意忘形地說著從北京來的小道消息；劉少奇娶過五個老婆、最後一個是王光美，還是個美國特務、、、、、、、。他又說；‘誰跟毛主席親，我們就跟他親’、‘誰反毛主席，我們就跟他拚’。人們睜大眼睛好奇地聽他講從城裏聽來的新聞故事。雖然人們不知道鄧拓、吳晗、廖沫沙是何人？但人們仍然莫明其妙地圍著小禍聽他講，聽的人興致勃勃。要不是文化大革命，上那兒去聽中央首長的軼聞趣事呢。
小禍正說得眉飛色舞，口冒白沫，唾沫星子四濺時，村長過來怒不可遏地說；‘走，跟我回去’。小禍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好乖乖地跟著村長回了家。大家看著小禍跟著村長走後說；‘肯定是又惹禍了。不然，村長能氣成那個樣子？’
小禍一進門，村長就狠狠打了他一記耳光。打完了才說；‘我問你， 你去小學校強奸女老師未遂。又去村外野地裏強奸摘野菜的女學生。你不想活了。你知道嗎？你犯法了。強奸14歲以下的未成年少女。要判你死刑的’。小禍一聽，不禁嚇得打了個寒顫。他知道是黃花告的狀。他心裏敢怒不敢言，嘴裏嘟囔著黃花是狗娘養的雜種，看老子不收拾你才怪呢。他對黃花懷恨在心。他從未聽說過有這麽嚴酷的刑罰等著他。
他又試著說；‘要是女的願意想讓我給她去去火呢’？村長一聽更火了。村長又一巴掌打上來，但是小禍躲開了。村長氣哼哼地說；‘女的自願叫通奸，也犯法。如果是軍屬，那叫破壞軍婚罪，就判你10年以上或無期徒刑。你小子吃了豹子膽了，我看你就是不想活了’邊說邊動手尋找笤帚打小禍。小禍的媽敢緊攔著說好話；‘他爹，別生氣，氣出病來沒人替。咱兒子也二十好幾的人了，要是在舊社會也早當爹了，該給兒子娶個媳婦了’。村長一聽老婆還在替兒子說話，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村長氣咻咻地說；‘都是你慣的，你把他給慣壞了，你還慣他。他不學無術，好吃懶做，流氓成性。誰敢嫁他？五五二十五，褲子爛了沒人補。要想褲子有人補，五五再等二十五。他要改不好，50歲也別想娶上老婆’。
小禍認為媽說的話才是有道理的，爹不應該這樣對他。他出口就把自己積攢了多年的疑問提出；‘你想讓我當光棍？我聽村裏人說了，你，你不是我的親爹，所以才這麽狠心對待我’。聽了這話，村長和老伴驚訝得半天幹張著嘴說不出話。村長想了想，一狠心，幹脆對他說；‘對，我不是你的親爹。她，不是你的親媽。我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要星星不給你摘月亮。我們省吃儉用送你上學堂，你就是不好好念書。你上課不聽講，說話、打架、揪女生的辨子，你攪得全班不能上課，不停地惹禍，那個班也不要你，你隻好小學沒畢業就退了學。憑你爹村長我的麵子，讓你學了電工。你的親爹抽大煙，就像你現在抽煙一樣勤。他把錢抽光了，最後隻能賣房賣地賣兒女。要不是我們收留你，你小子早餓死了。你親爹把你上麵的兩個姐姐賣到外縣。你親媽生下你，產後大出血死了。你骨瘦如柴，淹淹一息。我們無子女，把你抱回來。半夜裏起幾次熱羊奶喂你，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你這個不要臉的白眼狼，真是個狼心狗肺。你當電工，是全村最輕閑最好的工作。靠的是老子我的麵子，老子我不要你了。你親爹死了，但是你還可以恢複你們的父子關係。你不用姓白了，還是姓你親爹的姓吧。你親爹抽大煙成了窮光蛋，土改沒給他定上地主，算他走運。但是他改不了惡習繼續抽大煙，他因為抽大煙被五花大綁捆進公安局住進了監獄，成了老改犯。進去一查他，罪行嚴重，還當過日本鬼子的狗漢奸，被判了無期。結果沒多久，就死在牢裏了。還是我去料理的後事。自從他抽上大煙，所有親戚都跟他斷了關係。
今後，你小子再填寫的政治關係，就恢複成你親爹的。寫上你親爹的名字。你是漢奸、大煙鬼的兒子。你好好想想吧，你離了我，看看村裏還讓你當電工嗎？你滾出去吧。今天就滾，不要在這個家吃飯了’。小禍一聽，就急了說；‘不，我不要日本漢奸的爹’。小禍的媽敢緊把小禍的頭往下按著說；‘快，給你爹跪下，快說以後改’。小禍跪下了，村長卻轉身出去了。
小禍媽不生育。30多歲才抱養了小禍。對兒子視如己出，從小嬌生慣養，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1960年自己快餓死了，也要從自己的口糧中扣出來喂小禍。孩子是她的心頭肉。他要靠兒子傳宗接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農村罵人最狠的話就是‘斷子絕孫’。她不能讓兒子離開自己，她含辛茹苦把他扶養大。她總以為兒子不知道自己是抱養的。而自己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今天被兒子、老伴揭穿。她心裏的滋味像打翻的五味瓶，什麽滋味都有，太難受了。一張好好的紙，被徹底捅破了，再也補不上了。一個好好的家庭，再也不完美了。她傷心透頂了，她不知今後應該如何對待已經不是親兒子的兒子了。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流。讓這個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了知道了自己不是他的親媽，這幾十年白疼他了。等她老了後兒子還會認她這個媽，為她養老送終嗎？無兒無女的女人真是命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