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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處女(7) 分段重發

(2018-03-19 18:00:06) 下一個

也許是因為這次事故。5年製1班和5年製2班的12、13歲的小同學,以及別的班的體弱多病的學生統統不再修水庫了。很快都返回大穀縣了。返校後,抓緊上課。大家十分珍惜這寶貴的學習機會。老師認真備課,同學努力學習。可是剛上了幾天課,學校的老師、同學們和全縣的各行各業的勞動大軍響應黨的號召,都去農村深翻土地

[人民日報]以‘衝天幹勁奪得了驚人豐收’報道河南遂平縣衛星農業社,5畝小麥平均‘畝產’2105斤。接著該社放出第二顆衛星,小麥試驗田‘畝產’達3530斤。為此發表[向創造奇跡的農民兄弟祝賀]。隨後就有湖北、河南、河北、福建、廣東等地、、、、、、光河南省就放出19顆衛星。全國夏糧比1957年增長百分之六十九,超過美國[小麥王國]40多億斤。全國全民喊出的口號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深翻土地三尺深,每畝能產5000斤’。縣裏的鐵釺不夠用,就三班倒。白班、夜班,加班翻地。把全縣的土地全部深翻了一遍。

1958年,全國展開除‘四害’講衛生的愛國運動。滅蠅、滅鼠、滅蚊、滅麻雀。除‘四害’在同一時間內,人人敲鑼打鼓,沒有可敲的,就敲鍋碗瓢盆、敲鐵桶、敲尿壺、、、、、。一時間鑼鼓宣天,震耳欲聾。驚的麻雀到處飛又沒處落,飛不動掉下來就摔死了。學校規定每人要交麻雀、死老鼠、蒼蠅。交的超過標準的就黑板報上表揚。黃花打不著麻雀,逮不住老鼠,隻好到臭不可聞的茅坑裏去挖蛆。交蛆也可頂蒼蠅數。因為蛆會變蒼蠅。有時候她挖的不少就連戈美麗的任務也完成了。戈美麗很感激她。後來黃花聽老人說麻雀是益鳥,而不是四害。麻雀是雜食鳥,尤其愛吃小蟲子。消滅了麻雀,那害蟲吃莊稼、吃糧食就更厲害了。麻雀應該和啄木鳥一樣受到保護才對。大自然形成的生態平衡,不應該因為大躍進而破壞。老人對城裏來的年輕人,用水洗個頭,換了一盆又一盆,倒掉一盆又一盆的清水是很不滿意的。老人說;‘年輕人,我們這裏缺水,不愛護水資源,浪費水,將來你們喝的水,就是自己的眼淚’。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順之以治則吉,逆之以治則亡。大躍進變成了大冒進。說假話心不跳,臉不紅,逐漸形成浮誇風。人們不再遵循大自然的規律辦事,隻管快馬加鞭大躍進,各行各業放衛星。‘深翻土地三尺深,每畝能產上萬斤 ’、‘戰天鬥地,敢上九天攬月,敢下深海捉蹩。’、‘敢叫日月換新天’、‘敢叫黃河水倒流’。能讓黃河水倒流,還有什麽辦不成的?於是各行各業都要放出自己的衛星。聽說洛陽有一個西關機械廠,用發動機裝了四個輪子,開到拖拉機製造廠說;‘我們小廠都生產出拖拉機了。你們大廠還不生產?’拖拉機製造廠的廠長說;‘我們要是生產出你這樣的拖拉機,廠就垮了。’1958年7月20 日,中國的第一台拖拉機生產出來了。這可不是大躍進躍出來的,拖拉機是科學,科學不能搞大躍進。在‘東風壓倒西風’的口號聲中,毛主席坐上了我國自己生產的[東風]牌大汽車。

大穀縣小學一、二、三年級的學生去拾麥穗、掃街、挖廁所裏的毛蛆[蛆可以頂蒼蠅]、逮老鼠,除四害。小學四年級以上的學生,都要去農村參加了深翻土地三尺深的勞動。

[人民日報]說;山東壽張縣在搞全縣畝產萬斤的高額豐產運動。一畝地要產5萬斤、10萬斤紅薯。還說徐水縣一棵白菜500斤。其實誰都知道一顆白菜4、5、6、10、最重也就20來斤重?500斤重的一棵白菜,完完全全是假話。報紙也說假話。全縣四、五年級的小學生自帶鐵釺和中午的幹糧,去較近的農村翻地。中學生就要到遠郊去深翻土地。黃花5年製1班,雖然都是十二、三歲,因為是中學生。中學生就得三班倒。夜裏翻地時,翻著翻著就躺地上睡著了。被地裏的叫不來名的大蟲、蠍子、田鼠什麽的咬上一口,才疼的馬上跳起來。醒了,就再接著翻地。

黃花學校深翻土地到了姥姥家所在的朝陽村。姥姥對黃花說;‘你可來了。聽說一平、二調、三共產,共產風來了。誰家有多餘的吃的用的都得拿出來分給沒有的人。我還攢了點棗兒,你快拿走吧’。黃花學校深翻土地到了胡村,姨姥姥說;‘你來了,我攢了點大蔥,你快拿走吧,要共產了’說完,看看左右沒人,就用鐵釺把煤挖開,把蓋在洗衣大盆上的煤拿掉,盆下是兩捆大蔥。姨姥姥說;‘你姨姥爺是地主成份,村裏依靠貧下中農沒錯,但是把我們地主、富農成分的人都當成階級異己分子。在農村地、富、反、壞四類分子要是被查出私貨,包括我私藏大蔥,查出來可了不得,你快背走吧’。

直到1960年11月,中共中央發出[關於農村人民公社當前政策問題的緊急指示信]即12條。針對一平二調的‘共產風’還在繼續刮時,12條正式提出說它破壞了以生產隊為基礎的公社三級所有製,破壞了農業生產力,必須堅決反對,徹底糾正。 還對甘肅省委作了批示說;‘無論如何,隊的產業永遠歸隊所有或使用,永遠不許一平二調’才穩定了人心。

1958年的文化娛樂,也都是配合宣傳大躍進,人民公社好、大辦食堂等緊跟形勢的演出。學校年底放寒假前的文娛節目也別出心裁獨具匠心。各班都圍繞人民公社、大躍進、吃食堂編出了荒誕不經,引人發笑的喜鬧劇。黃花的班演出的節目是用黃紙和竹棍糊上的大南瓜,大的驚人。黃花班的表演者圍著大南瓜表演唱著[大南瓜]。邊跳邊唱‘大南瓜,大南瓜,你為什麽長了這麽大?大南瓜,大南瓜,你為什麽長了這麽大?這麽大?人民公社的大南瓜,大南瓜,個個都是這麽大,這麽大。農民伯伯辛勤培育它。一千個人也吃不了它,吃不了它。’當報幕員報幕;‘下個節目----大南瓜’。不少同學的眼光追著戈美麗。看來戈美麗大南瓜的外號,進了中學也有人知道。她恨死給她起外號的人。可就是沒有打聽出是誰給她起的這個外號。黃花知道是誰起的,但她不會告訴戈美麗的。黃花說;‘人不理,罵自己。你不理罵你的人,就是罵他們自己呢’。

戈美麗問是誰選的這個表演節目呢?黃花說是音樂陳老師。戈美麗說;‘右派分子’。黃花吃了一驚問;‘陳老師也是是右派?咱校怎麽會有這麽多右派老師呢?’戈美麗說;‘怎麽不能?右派很有才能,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反人民,所以就把他們下放來,讓插紅旗來的老師、廣大的學生,監督改造他們。陳老師原來在人民大學當老師,當了右派才來教中學的。我媽最了解他了,因為他正在接受改造,每到一定的時間要向黨匯報。懂嗎?他向我媽匯報過他的思想,所以我才知道他是個右派’。

  戈美麗班的節目是表演語文課本上的課文‘公社的棉花白又白,豐收的棉花堆成山。老漢我坐山頂上,湊上太陽吸袋煙’。表演者誇張又滑稽,化裝成老漢的同學坐在堆成山的棉花[布景]上湊著太陽吸袋煙,吸了半天 ,一不小心從‘天上’掉下來。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 有個同學說;‘坐在棉花上吸袋煙,太危險了,不著火才怪呢?’另一個說;‘課本上說的還能有錯?’我們的初中語文課本裏有‘黨是眼珠子,社是命根子。破壞黨和社,小心你的腦瓜子’,於是有的男生連說帶比劃,一個要扣對方眼珠子,另一個要抓對方的‘命根子’,打打鬧鬧,滑稽又擴張。

另一個班表演唱‘真月裏,正月正,懶老婆坐在炕上想吃那落花生,叫一聲,當家的你去給我買,哎,當家的一聽就發了愁,伊嗨呀兒呦。二月裏,是新春,懶老婆坐在炕上想吃那鴨兒梨,叫一聲當家的你去給我買,哎,當家的一聽就發了愁,伊嗨呀兒呦。三月裏、、、、、、一直唱到十二月。最後來個;吃食堂,就是好,懶老婆想吃什麽也吃不上了。叫一聲懶老婆你來聽我說呀,哎,你的餐病被治好了,伊嗨呀兒-呦’。

大家對1958年的浮躁、誇大、造假、胡編亂造的不正之風,已經見怪不怪,而且編成節目來演出。人們對造假、誇大,違反自然規律等已經習以為常了。當然對南瓜大的一千個人也吃不了它、棉花堆到山頂上,坐在棉花上吸煙的危險,見怪不怪了。對現在的人民公社化就要進入共產主義,也好比是天花亂墜、天方夜譚之事,不抱任何幻想了。城裏的大街上、農村的圍牆上、村裏的門洞邊、住家的院牆上,到處寫著;‘人民公社好’、‘公社好比不老鬆,一年四季綠蔥蔥’、‘公社好比向陽花,社員人人熱愛它’、‘人民公社萬歲、萬歲、萬萬歲’等大紅字樣。

1958年老百姓把‘一平二調’的政策理解為一平是平均分配,二調是隨便調動。幹多幹少都一樣,又聽了傳得沸沸揚揚的‘共產風’。農村的農民把自家僅存的一點糧食都偷偷藏起來,藏到最隱密的地方。害怕一平二調給共產掉。村裏的二賴子趁機散布‘共產妻’,說老婆共用。馬上就到了共產主義,一切平均分配,沒有的,可從有的地反方放調來。人們聽了‘共產妻’就更不相信真會‘共產’了。也不信這就到了共產主義。‘共產風’助長了人們不勞而獲,坐享其成、出勤不出力,就等著共產主義的到來。

看吧,說是早上飯後去地裏幹活,有的早早就吃完了,有睡懶覺的起晚了,吃飯也就晚了。早到了地裏來的人坐著抽煙、聊大天,說笑話,誰也不肯先幹活。一直等到晚來的人來了,人都齊了才幹活。農民們有手表的人家不多,根本沒有時間觀念,他們就信大家全到了,一起幹活才公平。不論男女,同工同酬。勞動記工分,大人滿分10分、老弱病殘7分、小孩4分,家裏窮,孩子多的,就讓不到10歲的孩子也出工,就給記4分。農民中也有憑良心老老實實好好幹的。尤其一些老人總是說‘人哄地皮,地哄肚皮’。但是有年紀輕輕又身強力壯的卻出勤不出力的人曰;‘我多幹了,不多給工分。反正大家要飽都飽,要餓都餓。多幹少幹一個樣,白幹的永遠白幹,那麽我就不幹’。再加上1958年的深翻土地,把養好的熟土翻下去,把陰麵不成熟的土翻上來,又缺乏農家肥等有機肥料以及光合作用,造成產量大減。再加上浮誇風,農民口糧留得少又少,連一點兒庫存也全上交了。

農民餓的直罵街說;‘是那個雜種說每畝能產幾千斤,吹牛吹得把口糧全交了,坑害咱老百姓喝西北風。’老百姓連野草、樹皮全吃光光了。黃花以前去姥姥家,姥姥準給她帶回點用黃豆、玉米、紅棗摻在一起磨的炒麵。1959、1960、1961三年的自然災害,尤其是人民公社的[一大二公]帶給社員的是饑餓、逃荒、死亡。姥姥差一點餓死。姥姥的臉腫的像麵盆,幾天不大便。還是爹從城裏藥店買了瀉藥和開塞露送給姥姥一家,讓6、7天不大便的姥姥家的人,才便出來。姥姥、小舅、舅媽和他們的孩子們,全家吃榆樹皮、糠和一些爛棗子做的炒麵來度日。姥姥說她活夠了,餓死也不算什麽。就希望孩子們能夠扛得住,盡量別餓死。村裏餓死的孩子,皮包骨,像出土的木乃伊,可憐啊。但要有點吃的,這些活潑可愛的孩子們,能餓死?白發人送黑發人,那場景慘不忍睹,看了真是心疼得你萬箭穿心啊。生龍活虎的孩子寧是活活餓死。自己快餓死了,還有誰能夠救他們呢。嚴重的大饑荒餓死、病死的人和牲畜無以數計。每每想起姥姥那瘦瘦身材,小風一吹就倒下,老太婆的臉浮腫得‘胖胖’的,像過大年在街上表演的大頭娃娃。黃花就有說不出的難受來。而給了她大蔥的地主成分的姨姥姥不幾天就餓死了。

姨姥姥的獨生兒子學習特別好,但是1957年反右時,替他高中的老師說了幾句公道話,高三沒上完就被學校開除了。原因是出身地主的學生與右派老師結成了[反黨集團]。大學不能考了,然後找到晉中地委書記苗楓,苗楓在抗日戰爭中幾次遇險,全是地主、富農的姨姥姥、姥姥家救了他。實在沒辦法,隻能找找苗書記了。苗書記寫了個條子,姨姥姥的獨子就到太原省安裝隊當了一名安裝工人。他是高中生,在省安裝隊很快就成為技術骨幹。爹媽再三的矚咐他,你出身不好,多幹活兒,少說話,接受教訓,再也不要犯政治上的錯誤。他牢記父母的教導,隻幹活,不說話。他長年在外工作。每年都被選為模範,不過幹得再好,也因政治問題入不了黨。

人民公社化吃食堂時,姨姥姥從食堂打回飯來和老伴分,姨姥姥準是把一大半給了老頭子說;‘你是男人,男人就得比女人多吃’。老伴餓極了,也不客氣,隻幾口就把飯吃光。姨姥姥於是再把自己的飯再給老伴倒上點。到自己吃時,幾乎快沒有了。然後用開水把碗涮涮喝掉。人瘦得像個活骷髏。熬到1961年的年底,就徹底地起不來了,餓得腦昏迷了。請了村醫來看病,村醫說;‘不用救了,我隻能給她打上一針強心針,延長一半天不死,讓她活受罪。還是讓她少受點罪吧。就是救了,也還沒吃的,還得餓死。村裏像她這樣餓死的人,太多太多了’。很快姨姥姥就咽氣了。老伴哭著說;‘你救了我,我一個人活著也活不了幾天了,還不如也跟你一起走了好啊。我是地主成分,誰都敢欺負我。打飯時,我打到的飯比別人的少,少就少,連問也不敢問啊。連條狗也不如。還是死了的好啊。我死了,沒準兒我們的兒子還能娶個媳婦。我這個地主活著,連累了兒子呀。兒子因為是地主出身,那個女的也不敢嫁到地主家來了。那個姑娘一聽咱成分高,就都推掉了’。親戚們勸說;‘千萬別尋短見。能活盡量活著,好死不如賴活著。聽說共產主義快到了。真到了共產主義社會,豐衣足食那就好了。到了共產主義,人人都能吃飽飯,就是地主、富農也不會讓餓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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