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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處女(43)

(2018-01-13 17:25:11) 下一個

從1973年7月張鐵生交白卷成為白卷英雄聞名全國後,1974年12月2日[人民日報]發表了[農大畢業當農民好、、、、、、遼寧朝陽農學院實行‘社來社去’的調查]編者按說;這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和批林批孔運動中,教育戰線出現的又一個社會主義的新生事物、在全國吹響了‘朝農經驗’第一聲喇叭。黃花的弟弟們躍躍欲試,他們都想上農學院,當農民也要當個懂農業知識的農民。二弟想上植保係,三弟特別想上農學院的畜牧係。他這幾年放羊、養狗、養兔子、上山與狼共處,積累了豐富的動物科學知識。他成了遠近聞名的小獸醫。誰家的豬、牛、羊、馬、狗、驢病了,都來找他看病。找他給牲畜看病的人多了,他就越感到動物科學知識欠缺不夠用。他找到農學院獸醫係的講師,去問獸醫知識。黃花弟弟養的長毛兔、短毛兔、白的、灰的、黑的、雜交兔真是讓你看的眼花繚亂,又愛不釋手。他嚴然是個兔子專家。黃花忽然想到家裏的狗,黃花說;‘我這次回來,感到咱黃黃明顯地衰老了。也不知它還能活幾年?小狗灰灰去那了’?三弟說;‘黃黃是患上老年癡呆症了。但是還不是太嚴重,是在緩慢地發展。咱這老狗黃黃相當於人類的100歲了,對百歲老人,身上所有的器官都發生了退化,那兒那兒都有病,朝不保夕了。我真舍不得它,我希望它活到壽終正寢。我正在精心喂養,爭取延緩它的衰老。不過你還要高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而咱黃黃有後代了’。黃花很吃驚地問;‘黃黃是公狗,又不能下小崽。怎麽有了後?’三弟說;‘怎麽,男人就不能有後?隻有女的才有後?我們都是父親、母親的後啊’。大家都笑了。三弟說;‘姐,你想不想聽咱黃黃的故事’?黃花說;‘想啊,快說吧’。三弟說;‘灰灰就是咱大黃的女兒。那是你走後不久,我去王爺山上放羊,在回來路過山洞時,好像聽到有微弱的嗚嗚叫聲,黃黃立刻順著聲音進入山洞,出來時嘴裏叼著剛出生的像狼又像狗還像貓的肉乎乎的小動物?我卻犯了難,是丟下?還是帶回來?不行,養狼危險。這應該就是狼崽,或是狼狗?我命令黃黃把它還送回山洞。黃黃很狡猾,我一看它,它就轉身往山洞走,等我往前走,它就叼著小狼崽跟在羊群後。這麽反複幾次,終於我投降了。黃黃把小雜種帶回來了,啊,這小家夥居然是隻母的。帶回來那就好好喂養吧。我想;黃黃是想有個後代了。黃黃想當爸爸了。它對小崽子挺親的,處處體貼入微。小崽在狗爸爸和我這個人爸爸的關懷下不斷成長,我喂小狼羊奶,你知道嗎?它閃電似的把我的手指吸到嘴裏就咬,而且咬住不放,虧了它還太小,否則,我這手指就被它吞下肚了。再後來後來喂雜拌飯、碎肉時,它也會攻擊人,你的手還未到跟前,它就以閃電的速度叼走食物,我家每個人的手都被它劃傷過、流過血。於是我就開始對它進行教育;聽話,就給它吃,不聽話,就不理它。小狼一天一個樣,好玩極了。小狼身體灰黃,體格健壯,毛色鮮亮。就是越來越顯狼的本性。尤其在夜裏,兩隻綠綠的熒光眼閃閃發光。這樣的夜光眼在夜裏經常能捕到獵物。它盯著人時,我當然不怕,可是別人就嚇得夠嗆。村裏來過咱家的人說;‘有養狗、養猴、甚至養虎的,就是沒聽說過有養狼的。他家養了狼?太危險了’。媽媽聽說了後就多次要我趕快把小狼送走,再長大就要吃人了。我答應了媽媽再大點就送走。我給它起了名叫灰灰。它也是灰黃色的。你一叫他灰灰,它立刻就躥過來,兩隻前蹄搭在你身上,或一頭就鑽進你的懷裏。它會爬上來親我,舔我。我非常喜歡它。可是隨著它一天天長大,就不能再留它了。有生人來咱家,一進院子,看到灰灰就毛骨悚然。小狼聽到陌生的聲音,非常的警惕專注。先是尾巴與地麵平行,左右輕搖,耳向前尋找聲源。鼻子前額還沒皺起,眼睛睜大,嘴閉合。身體前傾,踮起腳。當陌生人進了院子裏,小狼耳朵朝前,向兩側稍分,呈V字形。瞳孔擴大,炸起鬃毛。前額顯出,鼻子皺起。嘴唇縮緊,齜牙露出牙齦。嘴角向前,身體前傾,腿蓄勢待發。尾巴抬起炸起毛微顫。它低吼著,聲音從胸膛中發出好像滾動著的雷聲,轟隆隆轟隆隆,嚇得來人退到門外,它還經常作了攻擊的姿勢,前腿弓後腿繃,躍躍欲試,樣子很可怕。要不是我喝斥住,它就會攻擊來人的。它長大了,雄糾糾氣昂昂的,萬一傷著人,那可就後悔莫及。我對來咱家的人總是說;外國人養狗叫養狼。狗的祖先是狼。就像我們的祖先是猿猴一樣。不用怕,它很善良。當然,說是說,沒有一個不怕小狼的。村裏人聽說我養了狼,有事到咱家,就先站在院外喊話;黃花家的,把你家的小狼栓好,我找你有事。或者說;黃花媽,你出來一下我找你有事。媽媽認為養狼就是不應該,嚇著鄉親們很不道德。於是就天天緊催我送小狼上山。還嚇唬我說;再不送小狼,就會被民兵打死的 。但我還是舍不得送,能拖一天是一天。有一天,我發現小母狼的下體有分泌物不斷流出,它能排卵了?啊,灰灰成熟了,小灰姑娘長成大灰姑娘了。該給它找婆家了?狼到了發情期,必須送它回山上,隻有到那裏才能找到如意郎君。不過更讓我下決心送它是因為它居然吃別人家的羊。我看它快長大了,就帶它上山放羊。它一到羊群中,羊都躲著它。它聞到羊的膻味後興奮不已,嘴一張一合饞的直流口水。羊見到它嚇得直往一起擠。而牧羊犬是羊的伴侶。不管是大牧羊狗還是小牧羊狗,都是羊的保護神。羊根本不怕任何一隻狗的。牧羊狗蹲在羊吃草的草地上,羊就能心安理得地吃草,狗是羊的保安隊長又是羊的家長,如果那隻不聽話的羊離群亂跑,牧羊狗就跑去用肩撞它吼它,逼它回到羊群裏。而小狼一到,羊群卻嚇得騷亂起來,最後擠作一團。所以我喝斥著小狼,阻止它進入羊群。可小狼剛上到山上,嗅到了它久遠未聞的山野氣息,它激動興奮得無地自容,歡快的跳躍著一眨眼功夫,它就跑得無影無蹤了。我以為它去找它的狼媽媽去了?我想;這就等於放生了?唉,走就走吧,走了就別回來了。可是小狼在我們下山時,它又回來了。這時的它,肚子吃得飽飽的。我正納夢它走時肚子扁扁的,回來時肚子就圓圓的了,它吃了什麽好吃的了?這時,臨村的老放羊官來找到我說;你的狼狗跑到我的羊群中偷吃了我的小羊,我怎麽打它就是不鬆口。它叼著我的小羊跑得比兔子還快。我老了,追不上了。而我的牧羊狗又是個大鬆包,欺軟怕硬。平時很厲害,這回寧是被你的雜種狗嚇得直是後退。你的狗是從那兒抓來的?呲牙咧嘴,從胸膛裏發出嗷嗚嗷嗚的低吼聲,這吼聲怎麽不像狗的聲?這就把我家的牧羊狗嚇著了。你家的狗竟敢吃羊?它怎麽那麽凶殘、厲害?我當然不敢說出它就是隻小狼。隻是驚得發出;啊?啊?啊?我啊了半天,想起小狼夜裏咬死過雞、兔子,咬住獵物不鬆口,這是狼的野性使然。我當著老羊官的麵,一把就把小狼揪過來說;你吃人家的羊了?它立刻四腳朝天露出肚子和喉嚨躺地上,表示認錯。我隻好給人家說好話道欠,還給人家賠了一隻半大不小的羊。老羊官滿意地說;‘你的狗是與狼交配的雜種狗?從那兒弄的?不吃自己村裏的羊,專吃別的村裏的羊。嘿、嘿,真是怪了、怪了’。不過,我始終不能說出它就是狼。否則,小狼會被人打死的。我還是又想了好幾天,小狼不能當牧羊犬了,也不是狗爸的女兒,那就讓它回山上去吧。最重要的是我怕我的灰灰成了獨狼。我聽說狼的家族成員都有血緣關係,偶而有一隻外來的流狼者加入,它在族群中是沒有地位的。狼需要群體陪伴,獨自生活是孤獨而短暫的,團隊生活才是生存之道。因此流狼的獨狼會盡量融入族群,那怕要忍氣吞聲。我想讓它回到狼群中,趁著發情期,找到丈夫,結婚生子,當了母親,就有地位了。憑我灰灰的聰明能幹和身體健壯,說不定還能當個首領呢。狼群的活動都是圍著首領進行的。它們以個性而非武力管治。以麵部表情和身體語言控製秩序,用表達情感來管治與服從。從而可保持群體和平。扭打是加強關係和維持秩序的手段。狼是社會性動物。狼的語言和人類一樣,成員之間需要頻繁的溝通和交流。通過使用身體語言,狼可以表達它們的喜怒哀樂,。與狗類似的表現在狼身上一一體現。當我了解了狼的生存生活後,又想了很多放小狼走會不會遭遇意想不到的災害?這才橫下心決定送小狼的。送它上山那天,我留了個心眼,給它做了個鬆緊圈套在它的脖子上,還栓上了它的出身日期和名字的牌子,把它送到它出生的地方。我說;‘你是狼,趁你現在還是少年,還未發育成青年,早點回去吧,等你再大了些,我就把你狗爸給你送來,好讓你們團圓團圓’。我哭了,它不停地舔著我,我知道它在討好我,好像說‘不,我不走’。它眼裏也淚汪汪的,我推了它好幾次。隻要它返回來,我就惡狠狠地打它,讓它走,走,要快走。這才把它推走了。送小灰灰時,我沒有帶老黃黃去。我怕帶上老黃黃就送不成灰灰了。果然,我送走了灰灰,老黃黃很不滿意。人家不答理我了。我喂它好吃的,它不屑一顧。叫它,它不答理你。就是在小狼崽的窩裏嗅呀嗅的,原地轉呀轉。我盡量地討好它,可人家就是好多天不答理我。它太難受了,可我更難受。開始,我想把灰灰再接回來,但是遭到全家人的反對。媽媽說;村裏人見我養了狼,更是沒人敢來咱家。還反映到村委會想讓民兵來打死小狼。聽媽媽常叨叨這事,我隻好作罷。我不再想著上山找小狼。可又過了好些好些日子,大約有一年多?我還是放心不下小狼,它還活著嗎?我實在想灰灰想得不行 ,就帶著羊群和大黃去了送走灰灰的山上。因為一心想早見到灰灰,結果誤入了深山老林。當聽到了狼嚎,我這才後怕起來,想往回返,一抬頭,媽呀,好幾條狼正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和黃黃還有羊群。我想;這回完了。大黃已經太老了,它的體力大概連對付一隻老狼也不行了?對付幾隻狼肯定隻有死了。大黃也焦慮起來,它身體放低,耳朵朝後,尾低垂,嘴角後撇,呼吸加速。我隻好大聲的喊;‘灰灰, 灰灰,你在那兒?快救我呀,灰灰’。我看到遠處的狼還在虎視眈眈地看著我。我的腿軟了,就又使足了全身的勁喊;‘灰灰 灰灰 ,快來呀’。這時咱老狗黃黃的狗毛根根豎立,尾巴抬起毛炸起,像要作戰的高射炮,迎著敵人,發起挑釁。它嗓子裏發出低沉的吼聲。我怕死,但我最舍不的是大黃去死。眼看著就要開戰,我使勁全力的呼救聲響徹天空。這時忽地刮起了大風,還是順風呢,我的喊聲驚天地泣鬼神,連哭帶喊,壯烈無比,順著風,我的聲音鑽進對麵狼的耳朵裏。老天真是長眼,天助我也。讓我絕路逢生,奇跡出現了;老黃黃的毛鬆軟下來,弓著的前腿、繃著的後腿全放鬆了。老黃黃尾巴抬起大幅搖晃。耳朵立起,瞳孔擴大,呼吸急促,前腳分開,放低身體,向對方發出邀請。它大尾巴搖呀搖晃呀搖的像芭蕉扇。我提心吊擔揪著的心也跟著放鬆了。這時一隻大灰狼向我躥過來,一下子撞到我的懷裏。我熟悉的親切感來了。灰灰 ,灰灰,我隻會叫灰灰,再就說不出一句話了。我竟然哭了。我說;我的女兒呀,我太想你了。它的脖子粗了,毛色油亮,我這人工喂養的狼,比它的同胞缺吃少喝營養不足的狼弟兄們都長得高大健壯美麗。它帶著的鬆緊圈,緊緊箍著脖子。我心疼死了。唉,還要把俺灰灰給勒死呐。我敢緊把鬆緊解開,它很聽話,一動不動地讓我解它的‘緊箍咒’。解完後,它使勁地搖了又搖,脖子輕鬆了,把它美得直跳躍。忽然它爬到我的身上,用舌頭添著我的淚水。我拍拍它的頭說‘好樣的,是我從小給你的營養充足,送你回山上,你憑著強壯的體格和聰明才智嫁上好公狼了吧?生了幾個兒女?剛才那些狼都看著我,沒有攻擊,它們都是你的孩子嗎?你當了媽?有了權,就成了頭狼?是你下命令保護我的吧?’灰灰好像聽懂了?它立刻躺倒在地,四腳朝上,看著我。它為我表演它的感恩禮呢。這是我和灰灰達成的默契。以前,它惹我生氣時,我就拍它。它立刻四腳朝天躺地上,表示對不起。我讓它起來,它才起來。我說;‘起來吧。你還挺有良心的’。它立馬翻身和它的狗養父老大黃親熱起來互相舔著對方,親密無間 。忽然間天空響起一聲炸雷,我就害怕起來。要下大雨了?在這深山野林裏再遇到別的野獸可怎麽辦?不行,得趕快離開。我對大黃說;‘你留下?’大黃留戀地與灰灰又親熱了一下,就跟著我急急地下山。灰灰一直跟著我,保護著我。我戀戀不舍地對灰灰說;‘灰 灰,再見。我沒白來。把你的緊箍咒取掉了。你長得這麽快又很健康 ,我和你狗爸爸大黃這就放心了。你兒女成群太好了,再見’。還是我推了它好幾下不讓它再送,它才不情願的看著我們走遠。以後,我再沒有去找灰灰,它是狼就讓它歸回大自然吧。不能再去打擾它的正常生活了。黃花聽得驚心動魄的。她對三弟說;‘今後,再也不能養狼了。太危險了。聽見沒?’三弟不吱聲,陷進深深的回憶中,他眼淚流出來,於是他背過身去。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實在是太想他的灰灰了。誰也不再說話,沉浸在想念灰灰的回憶中。

這次返校後,天漸漸地涼了。黃花要親自給倪老師織件毛衣。一是男方人怕冷,不經凍。每年的冬天,總看到倪老師凍得縮手縮腳的。二是天冷後更沒處去約會了,而課後時間充餘,用不了幾天就能打一件毛衣。把時間利用起來不要浪費掉。三就是表達自己對倪老師的愛、、、、、、倪總會看出來吧?男向女求婚比較正常,女向男求愛就有點掛不住的感覺。俗話說;上趕的不是買賣。於是黃花沒有把打毛衣的事先說出,她要打好毛衣讓他穿上,給他一個驚喜。用毛衣探探路,他倆之間到底是不是愛情?為什麽他從沒有過愛的表示?連手也沒有拉過。是怕男女授受不清?是他正人君子,為人正派,不食人間煙火 、還是、、、、、?黃花對倪捉摸不透。但她又不想先問他愛不愛自己?這種肉麻的話她是說不出口的。她隻好像一頭隻拉車不看路的牛,走吧,走到不能走的地方,就迎刃而解了。媽媽常說‘車到山前必有路’。黃花一向很矜持,讓她去求婚,無論如何她也說不出口的。她隻能業餘時抓緊打毛衣,也就沒有主動抽時間與倪老師說說話兒,交流交流思想。要知道愛情也需要經營、更新,不能因為互存好感就永遠好感下去。愛,不能一勞永逸。互相暗戀也不能拖得太久,當表白時就表白。用猜,猜,猜,去猜對方會怎樣怎樣?或是寧等著對方來求愛,往往會失去真愛。是不可取的。就是這種死要麵子活受煎熬的暗戀,讓黃花又一次飽嚐了失戀的痛苦。也為此留下了不可彌補的終身遺憾。

1975年12月4日[人民日報]轉載[紅期]雜誌12期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大批判組的文章;[教育革命的方向不容篡改]文章說;‘教育界的怪論就是企圖為修正主義翻案,進而否定文化大革命,改變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教育戰線上的這場爭論,是當前社會上兩個階級、兩條道路、兩條路線鬥爭的組成部分’。由此掀起了‘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運動擴大到全國。放寒假前,學校組織教師進城裏縣委禮堂聽‘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報告。全校師生下午停課,學生放假回家,全體老師去縣革委會聽報告。倪老師有個破自行車,他叫黃花坐上他的自行車去城裏開會,他倆又有機會在一起了。黃花很是高興。她給倪打的毛衣也打好了,正好送給倪老師穿上新毛衣去開會。倪很感動,張了張嘴,本想說說心裏話,但是一想到自己就要離開這裏,就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就隻會說‘謝謝,謝謝’。黃花知道男人嘴笨,心有靈犀一點通,心照不宣的事,以後再表達也不遲。馬上就要去開會了,也不是表白的時機。

到了縣革委大禮堂,全縣的中、小學教職員工都來了。各單位點了名,就都找坐位坐下。黃花和倪老師坐一起。這時天上已經飄起了雪花,而且雪越下越大了。這次大會 ,為久別未謀麵的人們提供了見麵說話的機會。熟人打著招呼,三五成群的人們坐在一起拉起了家常。主席台上的話筒裏傳出‘安靜,安靜,別說了,再說就開不完會了,下雪了,你們不想早點走了?’話筒裏說了好半天,大家才安靜下來開會。會上,領導大放獗詞、、、、、、、、當人們聽到說‘鄧小平鼓吹不管白貓黑貓逮住老鼠就是好貓。他是隻拉車不看路,把人民引向資本主義道路的走資派。鄧小平要翻案,翻文化大革命的案’時 ,剛才聊天說閑話的人們又亂起來。人們在想;劉少奇倒了。林彪垮了。中央又出事了?鄧小平上台後,剛剛撥亂反正,把一個亂糟糟的國家治理的剛剛好了起來,怎麽又要把他打倒?台上領導念著[人民日報]社論。再就是念新發的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的打召呼會議,又叫[打招呼紀要]。台上人念得口幹舌燥,台下人聽得直想睡覺。倪老師在畫漫畫,畫著人們瞌睡時打盹的各種醜態。寫上;‘凝是側耳靜聽,乃是閉目養神’。旁邊的一個老師拿過來寫;‘天公下雪不下雨,雪到地上變成雨。變成雨來多麻煩,不如當初就下雨’。另一個老師拿過來寫;‘人吃飯來不吃屎,飯到肚裏變成屎,變成屎來多麻煩,不如當初就吃屎’。又有一個教師拿過來寫;‘脫了褲子放屁,白費手續、、、、、’他們隻顧專心寫,沒看到有人正在閉住氣看他們寫。還不等他們寫完,這張畫兒,就一把被人搶走了。倪老師知道要抓他了,倪對黃花使了個眼色,就悄悄出去上廁所。很快,台上廣播裏傳來;‘今天,我們這麽重要的會,居然有人搞破壞。這是階級鬥爭新動向。階級鬥爭,一抓就靈 。會後,畫和寫的人留下,否則,後果自負’。果然,會場上安靜了許多。黃花聽完這句話後就悄悄溜了出來。看到剛從男廁所出來的倪老師。她用最快的語速,上氣不接下氣地重複了一遍台上領導的話。倪說;‘往南開出的火車馬上就有一趟。大約是下午5點左右開?我得趕快走了。你留下看看他們會怎樣?他們要抓人的話,就要把責任全推在我的身上,別連累其他的老師。我學校的宿舍裏也沒有什麽值錢東西’。他把車鑰匙給了黃花說;‘這車你騎吧’。忽然看見有人來上廁所,等那人進了廁所時,倪趁機快步出了大門直奔火車站。

黃花回到原來坐著的地方,鵝毛大雪,越下越大,房頂、大地,一片雪白。人們大聲說起話來,有小孩子的老師更著急。焦急地看著外麵飄著的雪花說;‘還講呢,別說了,我的孩子等不及了’。人們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坐下,兩眼看著外麵,站起,坐下。坐下,站起。他們要去幼兒園接孩子。會上亂哄哄的,聽不清領導的講話說了些什麽?隻聽到人們怨聲載道的說話聲;‘什麽白貓、黑貓的,貓不抓老鼠要它還有用嗎?’、‘你說領導好不好?是不是看他能叫老百姓吃飽吃不飽?’、‘好不容易熬到能吃飽,就又要把鄧打倒?’、‘鄧是個不倒翁’、、、、、、人們故意大聲說著。台上的領導的講話根本一句也聽不清。台上的人念一會兒,就喊一句;‘別說話了,念不完不能回家’。再念一會兒[中央文件],領導就又大聲喊;‘安靜,安靜’。會場上仍然亂哄哄的安靜不下來。站起、坐下。坐下,又站起的人越來越多,尤其是要去幼兒院接孩子的家長。有個膽大嗓門很大的老師說;‘讓我們把孩子接上,再來開會吧’台下一呼百應地喊;‘說快點兒,下大雪了’、‘念快點兒,快到5點了,5點鍾幼兒園要放學了’。亂七八糟的喊聲早蓋過了領導的聲音。人們沒有聽到宣布散會的聲音,隻看到人們爭先恐後蜂湧而出,卻沒有一個人自動留下。台上的領導看到人都走光了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有留下的字和畫,下去調查,看誰寫的、畫的?查出來嚴肅處理’。黃花鬆了一口氣,這才想起趕快往火車站跑。她一口氣跑到火車站,站台已經停止檢票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對檢票員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送一下東西,就出來。對不起’連說幾個對不起,檢票員就讓她進去了。她東張西望,四處找倪老師,一聲長長的汽笛聲響,火車來了。她聽到了‘黃花 ,黃花’熟習的聲音。倪看到她了,她朝著聲音的方向跑過去,火車停了,人們搶先上車。倪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交給黃花說;‘黃花,對不起。你不要太挑,盡快地解決個人問題’說完快速跳上火車。剛上去,車門就關上了。真懸啊,稍慢一丁點車門一關,就上不去了。‘嗚、、、、、、嗚、、、、、、’的氣笛聲和著轟隆轟隆的車鳴聲響起,火車越走越快、、、、、黃花就跟著火車跑啊跑。地上白茫茫一片,火車早走得無影無蹤了,她還在跟著火車跑、、、、、她上氣不接下氣,呼哧呼哧直喘氣,直跑的再也跑不動了,她才站在雪地裏。呀,眼前白茫茫一大片,這是那兒?她站了好大一會兒,原來早跑出車站外好遠好遠的了。她分辯不出東南西北了。她冷靜下來,不敢亂走了。她定神看了一下周圍,原地向後轉,慢慢地照著原路往回返。走呀走了好半天,才又回到站台上。她拿著倪給她的信,字就寫在信封上。在站台上就著燈光看,燈光太昏暗,看不清字。她就走到後車室去看信。在候車室的燈下才能看清字。她從信封裏取出的是一遝子十元一張的人民幣,她數了數是10張合計100元。這大約是倪老師三、四個月的當代教領的工資。信封上有幾句話‘我愛你,未娶你。為父母,為自己。差不多,嫁出去。祝康樂,謝謝你’。黃花慢慢地明白過來,這100元錢是剛裝進去的,信未封口。倪的字是在等火車時寫在信封上的。黃花又站了片刻,站台內外幾乎無人了。候車室裏有幾個躲雪的人,正看著她。她心中一緊,想到剛才數錢當著大家的麵,萬一被那個盯上,引狼入室可就麻煩了。她不敢再猶豫,就大大方方走出後車室,眼前一片雪白,地上隻有她的腳印,很快她的腳印又被大雪蓋沒了。她順著街道兩邊的房子,才走進了縣委。她回頭看,遠遠地有個穿軍大衣的大個子男人正朝她這裏看 。她進到縣委存車處,試著開了開自行車,很好開的。她開了就又鎖上,鎖上又開了幾次。她又慢慢走到廁所,把倪給他的信和錢藏在最裏麵的衣服口袋裏 ,才出來走到傳達室門口。她對傳達室的大爺說;‘雪太大了,還把車存在這裏行嗎?等雪消了我再來拿車子’。大爺說‘行。有好幾個人都沒取車呢’。黃花出來再看,大街上隻有少數匆匆趕路的人,沒有了剛才那個遠遠看著她的人了。她這才放心急急忙忙地回學校。

黃花恍恍悠悠地走著,大雪飄揚,路上幾乎碰不到一個人,她隻顧想著倪說的話,也沒感到害怕,走了大約半個多小時的路才回到學校。她一夜未眠,翻來複去地想著倪留下的這幾句話。又想起倪說的;‘不能在中國呆了’。倪不在中國呆了?他真能出國?去美國?倪說過他的伯父、姑姑等親戚都在美國。他父親愛國沒走,結果當了大右派。她想呀想呀,那失戀的滋味,酸甜苦辣,五味雜陳,直想到天明。朦朧中倪老師的話‘我愛你,未娶你。為父母,為自己。差不多,嫁出去。祝康樂,謝謝你。’一遍又一遍地敲打著自己惶惶不安的心裏。那串高高在上掛著的葡萄,自己是吃不上了。吃不上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那是狐狸幹的事。她想想,倪老師崇尚孔子、孟子、老子等古代思想家。常用古代名人的語錄來約束自己。常說‘男女授受不清’、‘己所不欲,勿施與人’、‘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尤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是反動的。現在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學習雷鋒好榜樣,忠於革命忠於黨,處處替著別人著想的社會主義社會。他說的為自己,就是體現‘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他說的‘差不多,嫁出去’又體現了他關心自己,替別人著想。他和自己連手都沒拉過,他又是很有教養的正人君子,道德品質高尚。他從來沒有對自己開過葷玩笑或說過一句低級趣味的話。隻有一次他說偉大領袖對胡耀幫說‘政治是你下來,我上去。打仗,打的過就打,打不過就跑。愛情就是想和你睡覺’,就這句愛情就是想和你睡覺,把她羞得低頭不語無地自容。倪又強調說他也是道聽途說的,不一定是偉大領袖說的。唉,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虧了沒有主動提‘我愛你’等肉麻的話,否則,遭到拒絕,那怕是婉言拒絕,自己的臉也沒處擱。那該有多麽的尷尬。真是危險呀。其實呢,自己最不想說的話,才是最想讓他知道的話。比如‘我愛你’。現在這個久久地掛在心上的包袱,終於放下了。讓她掛念的人走了,永遠地走了。她不用再天天等著他來求愛了。失戀是人生中最痛苦的憾事,也是人一生中最難過的日子。這失魂落魄的滋味,沒有失戀的人是體會不到的。在痛苦中掙紮,在掙紮中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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