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門奇石

職業: 外科醫生 業餘愛好: 旅遊, 文學, 京劇, 工作之餘喜歡寫些懷舊散文, 隨筆
正文

劊子手

(2021-04-30 09:01:42) 下一個

       上小學六年級那年暑假,擺舊書攤的那位大姐姐(關於這位大姐姐的事,讀者若有興趣可看拙作《夏日黃昏》一文)給我一本《譯文》,這書薄薄的,比我小學的課本略大些。《譯文》是解放前魯迅他們幾位主編的,刊登的都是外國翻譯作品。我看的那期中有兩篇巴爾紮克的小說,一篇是《高利貸者》,另外一篇就是《劊子書》。《劊子手》這篇文章是我看的巴爾紮克的第一篇短篇小說,也因為這,才知道巴爾紮克是法國的大文豪,他的作品被總冠以《人間喜劇》。從這篇開始,隨著我年齡的長大,後來把能找到的《人間喜劇》裏的翻譯作品都看了,還從很少的早餐點心錢中省下來從舊書店買了一些,如今還一直珍藏著。那些書都是豎著排的,紙張都發黃了,與後來我買的巴爾紮克的作品不同之處是每本書中都有插圖,書的封麵是彩色的書中插圖,很精美。在所看的這些作品中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莫過於那篇《劊子手》了,一則是我第一次看巴爾紮克的作品,二來也是我第一次有了巴爾紮克作品的書,而且這書還是當年那位好心的大姐姐送我的。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下麵先來說說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劊子手》吧。

 

       1808年4月,拿破侖立他哥哥約瑟夫為西班牙國王,立即引起西班牙人的反對,王室貴族德-萊加內斯侯爵一家,領導並參加了起義,不幸失敗被俘。在戈蒂埃將軍殘忍的處置下,老貴族一家全部慷慨就義,而且都死於他惟一能活下去的長子胡安尼托手下。故事深刻揭露了法國侵略軍的凶殘和野蠻,同時刻劃了那些為了西班牙民族獨立,進行不屈不撓鬥爭的英雄形象。歐洲貴族中有一種高貴的氣質,這種高貴的氣質使他們在選擇死亡方式時也寧可接受更殘酷的梟首而拒絕絞刑。本文中特別令我難受的是克拉拉,這位美麗多情的女郎因傾心於法國軍官維克多而將其放走,若他沒有被放走就必定喪生,然而這也給整個家族帶來了滅頂之災。逃脫了死亡的維克多引來了法軍的反撲,獲勝的法國將軍以極端殘酷的方式輕蔑戲弄侯爵一家:他提出隻要侯爵的一個兒子充當劊子手,就給他留下性命並把家族的財產也留給他。侯爵一家毫不畏懼,為避免家族滅絕老侯爵不得不指定大兒子胡安尼托行刑,充當斬殺全家的劊子手,侯爵全家所有成員麵對死亡,表現出貴族視死如歸的高貴貴族氣質。無奈成了殺害全家人的胡安尼托後來由西班牙國王賜給了他劊子手的貴族稱號,但抑鬱終日,深居簡出,在眾口皆碑的滔天大罪的重壓下,他在等待他第二個兒子出生,使他得以去同那些時刻伴隨著他的亡靈相聚。當克拉拉被置於刀下的時候,那個被她救了性命的法軍營長維克多向將軍求情,維克多告訴她,“將軍答應饒你的命,如果您願意嫁給我的話。”而她隻是對他投去輕蔑而高傲的一眼,隨後就同親人一起慷慨就義。

 

       劊子手這職業何時開始有,我沒有見到記載,反正古代就有了,是對從事直接處決犯人的職業的人的稱呼。現代社會也將鎮壓人民、屠殺人民的專製統治者的爪牙們稱作劊子手,不一定他親自操刀殺人。在我上小學時就知道曾國藩其名,說他有個外號叫“曾剃頭”,是鎮壓太平天國革命的劊子手,在我們小學生心目中曾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魔王。當然現今對曆史人物的評價也比較客觀了,即如對曆史上的幾次有名的農民大起義的認識,也與我先前在學校裏讀的大相徑庭。劊子手這名頭是早就知道了,但劊子手啥模樣,我最早還是在看了京劇《竇娥冤》中那兩個挺胸凸肚,身穿紅衣,頭上插著一根野雞毛,手中操著一把鬼頭刀的壯漢,才知道原來劊子手是這個模樣,長大後“見多識廣”了方知並非如此。

 

      劊子手可算得是一個古老的職業,不過記載劊子手形象的都是戲曲中給人們留下的印象,那不是真的。真實的劊子手的形象我倒真見到過,是從一張老照片中看到的,那就是清代最後一個劊子手。照片中的他並不像凶神惡煞的大漢,他手中那把刀也不是太長,據說劊子手用來行刑的刀都是自備的。古代對鬼神是非常迷信又畏懼的,認為生前作惡太多死後會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所以一般人也不願意去當劊子手。當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也有人願意去幹這殺人的行當。不過要成為劊子手也非易事,據中國曆史上最後一個劊子手鄧海山說,入行前必須拜師父,入門以後還得經過長期練習,最初用冬瓜,在冬瓜皮上劃一條線,然後用刀略鈄著劈,要練得一刀劈下把冬瓜順著那線一劈兩爿。當劈冬瓜劈得正確無誤後,再從宰殺小動物開始,練出膽量,然後再由師父帶著去刑場看殺人的場麵。為了殺犯人時能一刀就把頭砍下,有個劊子手還專門養了一隻猴子,有事無事就去摸那猴子的頸部脊梁骨,因為人與猴子的介剖部位十分相像。據說劊子手能一刀在犯人的三四頸椎間正確無誤的砍下去,頭顱就離頸滾出老遠,這可是真本領。當年我在學介剖課時老師告訴我們頸部的脊椎骨,那最大的一塊是第七頸椎,也是最大的一塊頸椎,名隆椎,可以將它作為摸頸椎的標誌,還說古時殺人就殺在這個頸椎上麵的間隙中。後來從書中看到殺人應該是在第三四頸椎間的,就想也許介剖老師是不是也搞錯了。由於這劊子手的行業雙手沾滿了人血,所以一般人會對他們遠而避之,若是遇見劊子手,人們不願走在他麵前,想想後麵有個劊子手看著前麵人的頸項,那真會讓人汗毛直豎。劊子手這個行業也有不少行規,例如說,一個劊子手一輩子殺人不能過百,即最多隻能殺99顆人頭;殺完人後去衙門複命時,一路人不管什麽人叫他名字都不可答應,是怕鬼魂纏身,而且到了衙門裏還要叫人用竹片混身上下打一遍,把附在身上的鬼魂打掉。劊子手這個職業為人所瞧不起,所以劊子手沒人把女兒嫁他,要有嫁也是劊子手的女兒,因此劊子手有好多都是打光棍一輩子,其晚景甚是淒涼。上麵提到的這鄧海山在殺了99個人時還不收手,直殺到300餘人才歇手,老來貧病交加,想去寺院當和尚也未被允許。

 

       入了劊子手這一行,若要脫離這行業轉行,那必須在三代以後,否則不能從事其他行業。當然這劊子手的收入也是很可觀的,清代殺一個人劊子手可得到四兩銀子,當年宮中一般宮女每月才二兩銀子,按當時的物價,四兩銀子一般窮苦人家可維持半年生計了。而且這劊子手還有外快,處決犯人的家屬為了讓自己的親人挨刀時少受些苦,能一刀斃命;也有希望自己的親人能落下個全屍,也會要求劊子手在行刑時讓頭顱與頸部前麵的皮膚連著一點點,別讓頭離開身子,這就要向劊子手送紅包,一般不少於二兩銀子,這兩項收入加起來就很可觀了。除此之外,劊子手還有一筆收入,那就是人血饅頭。據說人血可以治療肺癆,所以家中有人生了這病就準備好了饅頭,委托劊子手在把病人頭顱割下後用這饅頭往死人頸腔裏醮上血,交給此人帶回去給病人吃。關於人血能治癆病之說從唐代就巳有之,唐代有本書《本草拾遺》中就有記載。我讀中學時語文課本中有一篇魯迅先生的小說《藥》,其中就記載著華老栓兒子生了重病,華老栓去刑場向劊子手買“藥”(即人血饅頭)帶回家給兒子小栓吃了,那血其實是就義的烈士夏瑜的血。不過這人血饅頭也未能挽救小栓的性命,第二年清明,華大媽為小栓上墳,遇上同樣來給兒子上墳的夏四奶奶。這小說之寓意十分明顯,一方麵揭露了長期的封建統治給人民造成的麻木與愚昩,另外則歌頌了革命者大義凜然的英雄氣概,同時也反映出辛亥革命未能真正發動人民群眾的局限性。這篇課文給我的印象很深,文中康大叔、夏三爺、紅眼睛阿義等人陰險、狠毒、貪婪、卑鄙的形象栩栩如生,書中的革命烈士是影射那位臨刑時口吟“秋風秋雨愁煞人”的鑒湖女俠秋瑾的。“秋風秋雨愁煞人”因了秋瑾女士的遺言而廣為傳誦,其全詩中的“籬前黃菊未開花,寂寞清樽冷懷抱。秋風秋雨愁煞人,寒宵獨坐心如搗。”引自清代詩人陶澹人的《秋暮遺懷》中,秋瑾臨刑前絕命詞中引用得真是十分感人,成了絕唱。說來也真是難以置信,一心要殺秋瑾的紹興知府貴福曾收秋瑾為義女,但後來為怕受牽連,所以不按清庭處決犯人的流程,很快就將秋瑾處決。具體執行死刑的山陰縣知縣李忠嶽雖十分同情秋瑾,千方百計想開脫她的死罪,然在貴福的催逼下,不得不成了殺害秋瑾的凶手,而且在秋瑾被殺後剛過百天即懸梁自盡,以自己的生命來祭奠秋瑾。

 

       現在的電視劇若有殺大官的情節往往說是“推出午門斬首”,這與事實不符,午門在故宮的中軸線上,這兒不可能是行刑的地方。明朝那些皇帝喜歡打大臣屁股,名為“庭杖”,這是要打給百官看的,就在這兒打。不過若是在此殺頭弄得到處是血,那總不好看吧,事實上明代殺人是從宣武門把犯人押出的,所以宣武門外號稱“死門”。明朝北京京城殺人的地方在西四牌樓,崇禎皇帝就是在這兒把抗金將領袁崇煥淩遲處死。按常例淩遲隻應被割360刀,而崇禎卻命令割了3543刀,明代皇帝大多繼承了明太祖老朱的殘暴基因,這末代皇帝竟這樣對待一個對他忠心耿耿的大臣,加速了明朝的滅亡。袁崇煥在行刑前留下遺言:“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後人對袁崇煥遭此酷刑甚是同情,連乾隆皇帝也為他平反,說明這個剛愎自用的崇禎真是昏憒到了極點,竟然自毀長城。

       清代的刑場在宣武門外的菜市口,這兒在明代曾是京城最大的蔬菜市場,每到冬至前夕,對被判秋後問斬的死囚就在此被執行死刑。犯人的頭被砍下後還掛在木樁上示眾。清鹹豐末年(1861年),八大顧命大臣之一的肅順和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戊戍變法的“六君子”都是在菜市口被殺害。六君子中我少年時最欽佩的是譚嗣同,他竟被砍了三十刀。其妻在他死後曾寫下“前塵往事不可追,一成相思一層灰。來世化作採蓮人,與君相逢橫塘水。”1911年隨著清朝的滅亡,刑場才被轉移,以後這兒竟成了宣武門外最繁華的商業街,此是後話。當年因這兒殺人太多,陰氣太重,於是就在民間留下不少令人毛骨悚然的傳說。據說菜市口附近有一名為《鶴年堂》的藥鋪,鋪中賣一種叫作“鶴頂血” 的麻藥,說是犯人臨刑前抹在脖子上會減輕痛苦,店中掌櫃的吩咐若有人夜間來買這“傷藥”,不要說什麽價錢,來人給多少就收多少,這是給第二天被殺頭的犯人用的。另外在菜市口還有一爿裁縫店,老板也吩咐夥計夜間有人來買針線包,別問他派什麽用,不要開價,來人付多少錢就收多少。第二天在刑場上見到屍首頸部有線把頭顱縫在脖子上,從丟棄在旁邊的針線包殼子,就認出是這裁縫鋪中賣出來的。更有甚者說來買麻藥與針線包的居然就是這死刑犯的靈魂,當然這隻能是傳說。      

       國外殺人用斷頭台,可以追溯到十四世紀,愛爾蘭、英國、德國、意大利都有使用這種殺人機器的紀錄。正式有記載斷頭台的發明使用應該是法國,法國廢除死刑前,以斷頭台斬首是執行死刑的惟一合法方式。說起斷頭台,還與法國大革命有關。法國大革命以前處決犯人都用車裂,極其殘酷,慘不忍睹。製憲會議議員吉約坦醫生提出為減輕罪犯臨刑時的痛苦,就建議把車裂改為絞刑,但這也不能減少多少犯人臨刑時的苦楚。有一天吉約坦醫生與他夫人在看木偶劇時,看到劇中有一機器飛快地砍下一個木偶的腦袋時,深受啟發,遂又在議會中提出用斬首執行死刑,並與德國的一能工巧匠施密特一起製作出一台可快速斬首的機器。經過使用發現這機器的刀刃容易卷口,變得不鋒利,國王路易十六得知這情況後,就召見有關人員研究把刀片改成三角形,還親自在圖紙上修改,這樣就不易卷刃了。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這位親自參與斷頭台改進工作的皇帝,後來竟然也因通敵叛國罪於1793年被送上斷頭台。同年十月,他的皇後瑪麗也被送上斷頭台,最令人可歎可敬的是當她走上斷頭台時不小心踩到了劊子手的腳,她立即說了一句法語道歉:“真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真不愧是法蘭西帝國的皇後,臨死還不失真正貴族風度。可笑如今國內那些暴發戶有了幾文不義之財,也在侈談自家是貴族出身,以抬身價。某電視台有檔《鑒寶》節目,我本來蠻喜歡看,有一次台上來了一個肥頭胖耳的所謂“專家”在為藏寶人做鑒定時總不忘補上一句他是蒙古貴族出身,令人作嘔。我想,若是在文革時代估計你真的是貴族也要撇得幹幹淨淨了,豈非可笑,從此隻要有這“貴族專家”出場的《鑒寶》節目我就不看了。

 

       法國大革命期間著名的政治家、吉倫特黨領導人之一的羅蘭夫人被雅各賓派判處死刑,她在走上斷頭台之時還不忘開了個玩笑:“下一次,可別忘了叫國民公會通過一個頭顱不可侵犯宣言哦!”羅蘭夫人的最後遺言傳遍世界:“自由啊自由,多少人以你的名義做傷天害理的事。”她是從容就義的,她臨死前對人說如果知道她死去,她的丈夫也一定活不下去。就在她被殺後四天,在遠離巴黎的一片樹林裏,發現了一具老人的屍體,他是用拐杖插進胸口自殺的,他就是逃亡中的羅蘭。半年後,她的柏拉圖式的情人博佐的屍體在皮爾多地區的深山裏被發現,也是自殺,並且巳死去了很久,屍身被野狗咬得麵目全非。在我的心目中,羅蘭夫人也像秋瑾一樣,是個巾幗英雄。

 

       法國有一個有名的劊子手家族桑鬆家族,一直被傳承了六代,其中第四代亨利是最優秀的劊子手,先後為法國波旁王朝和法蘭西第一共和國效力,還擁有過“隆瓦爾騎士”、“巴黎先生”、“偉大的桑鬆”等頭銜。他在四十年間處決了3000餘人,其中有路易十六與他的瑪麗皇後、羅伯斯庇爾、羅蘭夫人等權貴與名人,也是他見證了這些人的最後一刻。路易十六死前高聲演說:“我清白而死,我願諒我的敵人,但願我的血能平息上帝的怒意。”可惜刑場太高,民眾無法聽見,桑鬆成了唯一的耹聽者,也因了他,這些名人臨刑前的話才被紀錄了下來。曾把路易十六等一大批政敵送上斷頭台的一代梟雄羅伯斯庇爾死前卻一言未發。

 

        桑鬆家族傳到第六代克萊芒手裏,此人是個敗家子,吃喝嫖賭樣樣都沾,最後因把斷頭台販賣給杜莎夫人蠟像館而涉嫌販賣政府財產罪被解職,為這劊子手家族的輝煌劃上了句號。其實法國自大革命後,劊子手這一行業就漸漸式微了。斷頭台從誕生之日起,曆時約200年,1981年法國總統密特朗宣布廢除死刑,斷頭台就被送進博物館,當人們看到它時,仿佛就會有風雲激蕩時代的恐怖窒息氣氛撲麵而來。與我國對於刑場上留下的許多恐怖傳說一樣,外國的斷頭台也留下不少詭異的傳說。相似於中國的所謂“鶴頂血”麻藥,類似的就是“黑魔法”,那是當犯人在行刑前服用曼陀羅後,可產生幻覺,自覺騎上掃把飛上天。由於受到斷頭台飛濺出的鮮血之滋養,斷頭台下的曼陀羅生長得十分茂盛,因上麵有死人的幽魂附著,這裏的曼陀羅人們也不敢去採摘,隻能用繩子把它係在狗身上在狗奔跑時把它連根拔起。順便說一句,文革期間中藥麻醉用的就是從曼陀羅(又名洋金花)中提取物做成的針劑,不過這種麻醉不久就被淘汰了,因為此種麻醉一是肌肉不鬆弛,二是手術中易出血,三是副作用大,特別嚴重的會造成失明。

 

       有人通過實騐得知,一顆被砍下的頭可保持三十秒種時間的反應。據傳法國科學家拉瓦錫遭人陷害被砍頭而死,死前他對劊子手說,他砍下頭後會盡力眨眼,以騐證人頭被砍下後還能存活多久,有人說他的頭斷離後竟眨了十五下眼睛。(對於他的死,數學家拉格朗日曾評價說:“砍下拉瓦錫的腦袋隻需要不到一秒鍾,但法國也許一百年也長不出這樣一顆腦袋。”)無獨有偶,我在《聊齋誌異》上讀到一篇“快刀”,此文甚短,我就照錄於下:“明末,濟屬多盜。邑各置兵,捕得輒殺之。章丘盜成多。有一兵佩刀甚利,殺輒導竅。一日捕盜十餘名,押赴市曹。內一盜識兵,逡巡告曰:‘聞君刀最快,斬首無二割。求殺我!’兵曰:‘諾,其謹依我,無離也。’盜從之刑處,出刀揮之,轄然頭落。數步之外,猶圓轉而大讚曰:‘好快刀’。”早年我還從野史中讀到明末抗清英雄瞿式耜就義後,眼睛依然睜著,後家人連連說他兒子及一個部下都平安無恙,才閉上眼睛。以上事例,說明人被殺的瞬間,頭顱雖與身軀相離,或許還有些知覺。九十年代,我曾看過一本科幻小說《陶威爾教授的頭顱》,內容是醫學教授陶威爾的助手凱恩跟著教授研究如何使離體的人體器官複活,正當試騐取得初步成功的時候,凱恩害死了陶威爾教授,因為接下去的研究少不了教授大腦中的智慧,於是他複活了教授的頭顱。當時我想不知此類幻想能不能於將來某一天實現,要是醫學科學能發展到這一步,那豈不是人類就能永生了麽?

 

       犯人被殺頭後,一般都被家屬領回埋葬,若是政敵則另當別論。史書記載,王莽被殺後他的頭顱被足足收藏了三百年,直到公元295年晉惠帝時,洛陽城內武庫遭大火,才被焚毀。封建王朝收藏王莽的頭顱無非是用來告誡朝臣宗親不要豈圖謀逆,否則決無好下場。後來南朝候景作亂被殺之後,其頭亦被收藏武庫多年。

 

       我年輕時喜歡看書,但每當看到有殺人之場麵,就感到十分難受,特別是被殺的為女性。《德伯家的苔絲》中的苔絲被送上絞刑架,令我噓唏不巳;《三個火槍手》(當年我看的是解放前出版的,書名為《俠隱記》)中那位被大仲馬寫成十惡不赦的女人米拉迪被身披紅大氅的劊子手丈夫殺死時還讓我十分不忍。梅裏美的小說《嘉爾曼》(真是十分巧,這小說與《劊子手》中故事的背景都發生在西班牙)中的嘉爾曼和普希金長詩《茨岡》中的真妃兒,她們都是美麗熱情、在愛情上又帶有野性與自由不羈的吉普賽女郎,她倆都是被她們心胸狹隘的情人殺死。殺死她們的雖非職業劊子手,然而在我的心中似乎比真正的劊子手還要可恨。就連《封神演義》中的妲己被殺時劊子手不忍下手,那個一點都不識憐香惜玉的糟老頭薑子牙真是多事,偏要讓劊子手眼睛蒙上紅布將她殺死,我實在嫌他太不近人情。

 

      《劊子手》是我看的第一篇巴爾紮克的作品,也是從這文章中第一次認識劊子手,那時我還十分年輕,總為那位美麗的西班牙少女的死感到十分惋惜。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這位克拉拉就是個典型。

 

       我對所讀的文學作品中殺人的場景總是不忍猝讀,我一直在想,人類若是沒有犯罪,沒有戰爭,沒有殺戮該多好!

       如今在世界各地肆虐的新冠病毒巳經奪去了千萬人的生命,而且還在繼續橫行。令人始料未及的就是這麽一個小得需要在電子顯微鏡下方能看見的小東西竟然成了劊子手,但願人類能早一點製服這個殺人魔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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