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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涼〕許冬林/江小北

(2019-07-07 08:16:14) 下一個

 

《新涼》 文:許冬林  誦:江小北

聽雨。在深夜,在舊樓老宅。雨聲蒼老。

陽台外的晾衣杆上,有雨聲,清越,曆曆可數。也許是因了與金屬的碰撞,所以雨聲裏摻了金屬之音。是壯年的雨聲。

隻是,聽起來,那雨聲步履遲緩,猶豫,像是懷著歎息。

是女兒家的歎息嗎?為胭脂未抹勻?還是為新衣落水掉了色?或者,為了某一個人?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是初秋的雨。雨聲在夜裏,一滴一滴,生起無限涼意。

玻璃窗上,鐵皮質的遮陽棚上,樓外的香樟葉上,皆有雨聲。但這雨聲,總像是不常來往的友人,情意有種克製的淡。

躺在黑暗裏,聽雨聲,點點滴滴,滴滴點點。像一個個小逗號,不遠不近,不急促,也不休止。隻是孤寂而緩緩地延續,向前,向黑夜深處,一步一步,一步一點。這樣的雨夜,多像我正在行走的歲月,荒寂漫長的歲月。平平的旋律,微帶歎息的旋律,

風起時,雨聲會倏然密集。像急急翻書的聲音,又是一頁,然後又是一個個逗號緩慢隔開的句子。在淡淡的光影裏,散發陳舊的氣息。

雨聲裏,我是醒著的。窗外,街道悠長交錯,路燈如眸。長街樓群也是醒著的,醒在微茫的秋雨裏。這醒,染著清秋的涼,古意的涼。是的,這秋涼仿佛來自遠古,而不是季節更替裏。黃昏路過十字街口,陡然下意識地卷緊了頜下的圍巾,之後恍然,原來還是舊年的涼,晤麵來訪。

我在雨聲裏,情懷繾綣,覺得自己就這樣老了。是微老吧。

微老應該是涼的。像銀杏葉子在秋風裏剛剛泛黃,黃得還未透,還不厚,還沒有在陽光下耀金。

熄燈上床前,我換了舊棉睡衣。站在鏡子前換,我看見鏡子裏的人,像一尾鱗片昏暗失去光彩的魚。

這是我不喜歡的暗。

我曾經不懂得,時間的塵沙是怎樣掩埋物事。我把一位畫家送我的畫子裝裱,掛在朝陽的房間裏,時不時賞覽,一個人,會心一笑。可是,某日翻出家裏另一幅未裝裱的畫,兩相比照,凜然一驚。橙紅橘綠,那些顏色也在光陰裏淡了,涼了,不那麽豐碩飽滿了,不那麽野心勃勃了。

睡前的鏡子裏,一個人,黯然成一幅舊畫。

那些鮮明的、耀目的、翻騰跳躍的時光,離我將漸行漸遠,像朝霧裏的離人。

那些滾燙的、麻辣的、動輒轟然的心情,也一日日平靜安妥下來,慢慢地就生了聽雨的閑心。

聽雨,聽得自己成了一塊古老的磐石。聽得自己成了一泓千尺的深潭,無聲,無驚。

少年聽雨歌樓上,
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
江闊雲低,
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
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這是蔣捷的詞,喜歡了許多年。從前喜歡時,惟覺得憂傷。如今喜歡,喜歡其中的澹然。人生處處聽雨,少年壯年老年,好像那下雨的拍子一拍比一拍慢,是下山的步伐,夕陽沉浸在遠處的山腳下。其實,雨還是雨,是聽雨的心慢了。慢得一任它點滴到天明,到午後,到黃昏。我的心,不深不淺,一半盛歡喜,一半盛清哀。

窗外,午夜的雨,靜靜走在空氣裏,走在街燈上,走在廣場上的那些常綠灌木和草地上。雨的腳,走在城市和鄉村,走在山川大地之間。

走在夢裏。走在夢外。

走在夜裏,那聲音像溫柔的歎息,霏霏。

它們在窗外,還有一夜的路要走,甚至更長,所以走得舒緩。

它們走在時間裏。

像我一樣。我的腳步也走在時間裏。抬眼望望,還有半生的路要走,索性不急了,慢下來。

在這個初落秋雨的涼夜,自己跟自己說話,想想遠的和近的。想想無關名利的虛無之物。想想不會再見麵的那些人。想想永不會開始的一場戀愛,想想……想想。

想想,我就能淡然接受時間贈予的這一捧涼。一捧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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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t 回複 悄悄話 夢令

昨夜風狂雨驟,
一捧新綠涼透。
雲高不忍看,
簾卷曉盡花瘦。
涼否?涼否?
可知離愁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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