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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最親的人忘了你〕蔣勳/Bobo

(2024-05-22 17:40:44) 下一個



《如果有一天最親的人忘了你》 文:蔣勳  誦:Bobo

許多身邊朋友都在談老年失智的問題了。

許多年前,失智的現象還不普遍,偶然一位朋友驚訝痛苦地說:父親不認識他了。

我也訝異,因為一直到老年往生,我的父母記憶都還極好。大小事情都條理清晰,更不可能不認識自己最親的兒女家屬。

但是,確實發生了。我的朋友坐在客廳,許久不講話的父親突然轉頭問他:“你是誰?為什麽一直坐在我家?”

我可以了解我的朋友心中受傷,那種茫然荒涼的感受。

是什麽原因會連最親近的親人都不再認識了?

這幾年老人失智的現象愈來愈普遍,甚至年齡層也有下降趨勢,同年齡段的五六十歲的朋友也出現失智的現象

現象多了,把現象的細節放在一起觀察,覺得失智會不會還是籠統的歸類?因為仔細分析,失智現象似乎也有不完全相同的行為模式。

2012年看了一部很好的法國電影《愛》(Amour)。

一對老夫婦,婦人在餐桌上忽然記憶中斷,停滯了一會兒,又恢複了。接下來接受治療,身體開始局部癱瘓,行動困難。婦人是音樂家,意識清楚時敏感的心靈無法接受醫院的治療方式,要求愛她的丈夫不再送她去醫院。

丈夫答應了,但是,接下來的情況愈來愈惡化,洗澡,吃東西,一切行動都愈來愈困難。一個年老的丈夫獨力照顧一個衰老病變的妻子的身體,妻子的狀況就是逐漸失去語言能力,失去記憶,失去控製自己身體的一切意識。

一部真實而安靜的電影,導演、演員都如此平實,呈現一個生命在最後階段無奈又莊嚴的悲劇。

許多悠長緩慢的鏡頭,靜靜掃過一對夫妻生活了數十年的家。入口玄關,懸掛外套的衣架。客廳裏的鋼琴、沙發、餐桌。廚房的洗碗槽、水龍頭。臥室牆上荷蘭式風景的畫,從窗口飛進來的鴿子,午後斜斜照在地板上的日光。

我忽然想起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裏描述過讓人難忘的畫麵——一個得了失憶症的村落,人們用許多小紙條寫下“牙膏”“門”“窗戶”“開關”“鍋子”。把一張一張小紙條貼在每一個即將要遺忘的物件上,牙膏、門、窗戶、開關、鍋子——預先防備,失憶的時候有這些小紙條上的字可以提醒。

有一天和世界告別,就是這樣從身邊熟悉的物件一一遺忘開始嗎?

馬爾克斯經驗過親人失智的傷痛吧?才會用文學的魔幻寫下這樣荒謬而又悲憫的故事。

然而看《愛》這部電影時,我出神了。我想,也可以在自己最親愛熟悉的人的額頭上貼一個小紙條,寫著“丈夫”“妻子”“父親”“母親”嗎?也可以寫下最不應該遺忘的愛人或孩子的名字,貼在那曾經親吻過的額頭上嗎?

一個朋友常常丟下繁忙的工作,匆忙趕夜車回南部鄉下探望年老的母親。然而母親看著她,很優雅客氣地說:“您貴姓啊?”“要喝茶嗎?”她就知道母親不認識她了。她忘記了女兒,卻沒有忘記優雅與禮貌。

許多有關失智的故事讓人痛苦悵惘,大多是因為親人不再認識了。

曾經那麽親近恩愛,竟然可以完全遺忘,變成陌生人,那麽還有什麽是生命裏可以依靠相信的?

我也聽過失智的對象不是親人,聽起來就比較不那麽像悲劇。

有一個朋友極孝順,多年來她為母親買了很多貴重的黃金珠寶飾品,存放在銀行保險箱,偶然有宴會取出來穿戴一次。母親失智以後,常常惦記存在保險箱的珠寶,焦慮不安,吵鬧著要去檢查。

孝順的女兒就陪伴母親到銀行,取出珠寶,一一算數過一次,沒有遺失,重新放回保險箱鎖好。但是,這個失智的母親剛回到家,立刻忘了剛才看過、檢查過的珠寶,又開始焦慮不安,吵鬧著要立即到銀行開保險箱。她的孝順女兒說:“媽——你剛看過... ...”但是母親失去記憶的部分剛好是她去過銀行、看過珠寶。

這是我聽過的失智故事裏比較快樂的一件。雖然我這孝順的朋友也一樣無奈萬分,疲憊不堪,一天要陪著老母親一次一次跑銀行,但是因為母親還認識她,好像她的無奈裏還是有一種幸福。

所以失智的大悲痛是因為最熟悉、最親愛的人不再相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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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51t 回複 悄悄話 謝謝來聽讀。

前幾天談到要安天命,其實,這“安天命”,也不是想安就能安的。鄭板橋勸人,難得糊塗,說的是凡事不可太過究真,糊塗一點天地寬。但要是真糊塗了,這寬是寬了,思維也就“寬”得無山無水無波無瀾了。

有一首歌叫無言的結局,人生自無言開始,至無言結束,也挺好。徐誌摩說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既然一點雲彩也不帶走,那麽,認不認識人,遺不遺忘,失不失智的,又有什麽關係?餘秋雨把他的四處閑逛叫做人生苦旅,為什麽是苦旅,而不是快樂之旅呢?若把人的記憶比作裝中草藥的小格子,是“煩心”裝的多呢,還是“開心”裝的多?所以啊,忘掉那些小格子,未嚐不是值得的事啊~
雪中梅 回複 悄悄話 令人感慨。欣賞了,平安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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