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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信仰與人性短兵相接-我看《風箏》

(2018-02-15 11:42:20) 下一個

 

46集的《風箏》看完了。這次沒有形成追劇的模式,不是因為它不精彩,而是看到鄭耀先訪問延安時,因為聽說這部劇審核刪減多次才發行,怕看到的是麵目皆非的迎合黨的口味的毫無意趣之版本。我棄劇了一陣子。後來家裏領導說你先看看最後一集,再決定要不要看。於是先看了46集,覺得挺有味道的。又接著看。

 

柳雲龍,無論是做導演,還是做演員,都是精品。他自導自演好幾部諜戰劇暗算》、《血色迷霧》、《傳奇之王》、《風箏》、《東風雨》。有人稱他諜戰教父。看了《風箏》,我更願意稱他為諜戰王子,因為《風箏》已經逾越諜戰模版,自帶史詩氣質。特別是當它以人性的悲憫視角仰望塵封往事裏那些在血與火的博弈中散發出來的至真至誠,至情至性的血肉之軀,難能可貴地從人物塑造的二元扁平標簽脫跳出來,升騰為一種向善,又兼有神意的美感。

 

《風箏》的最大亮點是對國共雙方人性展現和群像塑造。跳出了主人公的事件敘事,而是升華為命運敘事,把他們推入多舛的命運洪流中,將他們放置於生命難以承受重負的戲劇矛盾與衝突之中。在信仰與親情,愛情,兄弟/友情的艱難選擇,《風箏》有著其他諜戰片不同的審美特質。

 

  • 信仰與兄弟/友情

 

《風箏》的一大看點是它塑造了國民黨特工一人一貌的精幹形象塑造,鮮明深刻至極。宮庶、趙簡之、宋孝安等軍統特工對六哥義薄雲天的忠誠,如同六哥對於國家,對信仰不計個人得失,無怨無悔的付出。趙簡之寧可撞牆而死(顱內大出血) 也不供出六哥,當精心喬裝出逃的宋孝安偶遇六哥,立馬卸下偽裝,也忘記了台灣需要他奉養的娘親,血灑碼頭掩護六哥;多智近乎妖的宮庶最終被他深信不疑,恒久崇拜的師傅誘捕。讓我久久不能釋懷的是與鬼子六有生死之交的,也是軍統戴笠麾下八大金剛的老四徐百川。當他在監獄裏得知兒子已被XX黨劫持,為了保住唯一的兒子,不得已背叛他的有過命交情的六弟。六弟是什麽交情啊?想當年,他和老六被日本鬼子圍追困在上海地下水管道裏。他負重傷,兩人隻有幾個蘋果。鬼子六隻吃皮,把蘋果留給受傷的四哥。這種袍澤之情,是我們和平年代出生長大的人不能完全體會的。一麵是兒子,一麵是兄弟,他還是守住了底線……略有浮腫,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映著他心裏的掙紮,煎熬和不舍。這次,他搶著把蘋果皮吃掉(他要把果肉留給六弟!)。他咽下蘋果皮時,眼睛裏閃著些許安慰的光……

 

拋開信仰分歧,這些人想必也是生活中人們交友的不二選擇,如果六哥麵對昔日抗日戰場上生死與共的兄弟無動於衷,這樣的人還會讓觀眾流淚嗎?無情未必真豪傑,一個連袍澤之誼都不顧惜、缺乏人情味的共產黨人,很難令人感到可親、可愛、可敬。

令人唏噓的兄弟情,是該劇的一大突破。

 

  • 信仰與父女情

 

還沒說風箏是誰呢。他是代號為風箏的中共黨員鄭耀先,早在1932年就受蘇維埃政權委派成功滲透到國民黨軍統高層,成為風雲人物戴笠麾下八大金剛中的老六, 受戴雨濃賞識。也是坊間瘋傳殺人不眨眼的軍統六哥。絕頂出色的特工,常常是腹背受敵,孤軍奮戰,我非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處境令他三番五次被自己人誤解追殺,還要應對戴笠的懷疑和中統的暗殺。與中統特工林桃結緣,生了一個女兒叫喬兒。喬兒四歲那年,母親也是因為信仰,立場與情感的糾結而自殺。四歲的娃娃親眼看著媽媽麵目全非的屍體被抬走。從此又開始了父親和她人生不相見的悲苦。哪個女兒不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就算不是,那也是父親的眼珠子!

為了信仰,為了任務,他不能和女兒生活在一起,與女兒的隔閡深如大洋。

 

 

最後一集,垂垂老矣的鄭耀先跪在地上,望著女兒一家五口遠去的背影,欲哭無淚的眼裏溢出無限悔意,嘴角抽動著,喊著喬兒,喬兒…” 望著女兒的眼神,如同望著幾十年來時的路:此時的閃回妙不可言-喬兒小時候,趴在爸爸的背上,可愛的喬兒;喬兒在街邊,站在石凳上,等爸爸下班,乖巧的喬兒;文革批鬥會上,喬兒一臉決絕,與特務父親劃清界限,悲情的喬兒。

《風箏》的人文厚度,一言難盡。

 

  • 信仰與男歡女愛

 

《風箏》的曆史敘事別有深意地定格在1946年至1979年間,從國共兩黨在趕走日寇後的同根相煎到十年浩劫結束,這段曆史構成了對敵對雙方信仰終極考驗的時空。《風箏》這部劇亮點之亮點是在塑造鬼子六敵營18年,在新中國誕生後因為身份得不到證明,又繼續潛伏18年。同時又設置了與鬼子六遙相呼應的mirror image人物,戴笠安插在中共核心部門,代號影子的女間諜韓冰。於是,貫穿整部電視劇的反轉、反諷、反襯、輪回和黑色幽默等手法締造了意想不到的戲劇效果。風箏和影子兩個立場對立的特工,雙璧合一。

鄭耀先和韓冰,風箏與影子,他們的隱蔽策略如出一轍,就像最後一集,兩人分離很多年後第一次相見,也是訣別,兩人邊吃邊聊,影子說,共產黨員鄭耀先看上去比軍統還軍統,她自己比共產黨更加布爾什維克。她與鄭耀先真真是棋逢對手,從試探,提防,接受,釋懷,從而建立了親密關係,造物之手把兩個相反陣營的孤男寡女,捏到一起,成了相濡以沫的伴兒”……差一點兒喜結連理。如同與兩位特工共事多年的公安局長陳國華所說,繁華淡盡,終有歸處,這國民黨當然隻能喜歡國民黨了。可鄭耀先是個冒牌貨,韓冰看走了眼。作為鏡像的鄭耀先也在早年並未看出韓冰是影子。無論是站在階級立場不同陣營的角度,還是曆史與現在,東方與西方,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從漢代宮廷的細作-電視劇《美人心計》,到好萊塢大片《Mr and Mrs. Smith》,再到007係列裏Bond身邊如雲的美女,都在訴說著一個簡素的道理:道不同不相為謀。各為其主,任務高於一切。職業精神是信仰的基石。資社陣營的男女相愛是人性,然而注定是同床異夢,結局淒涼。如同主題曲的歌詞,紅色的夢與白色的夜沒有交集。46集兩人在影子決絕前的緩緩對白,如此深刻地總結了兩人一生無處不在的兩難選擇,恰恰是藝術最打動人心的魅力-人性的深邃光輝。

 

信仰至高無上,到底至高無上到什麽程度,到底要高到什麽層次,才能夠讓你有一個決心,能夠犧牲到你最純樸人性中的那種基本關係。

 

 

好幾天,我的耳邊隱約有六哥在片頭曲的畫外音:真心相愛的情侶,未必能走到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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