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的故事（一）

前幾天在公司門前看到兩隻北歸的大雁，看著它們蹣跚在冰雪未盡的草叢中，迎著寒風四處覓食，不禁嘲笑起它們是先飛的笨鳥。後來腦子裏它們的影像卻揮之不去，它們的嘹唳之聲也在心底清晰可聞。這幾天北歸的大雁多了起來，冰封的湖水也在逐漸的解凍，寒冷的冬天就要過去了，我突然覺得應該正正經經的寫段話來迎接這群在每年三月飛回來的歸客。

 

情聖的故事

 

古人詩詞是尋找大雁蹤跡的最好的地方，它是古詩詞中絕對的主角，不知道還有別的哪一種的飛禽猛獸能得到如此的寵愛。而在寫雁的詩句中，最有名的應該是元好問的那首“摸魚兒·雁丘詞”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元詩人在去並州考試的途中遇到一個捕殺大雁的獵人，在他麵前並排放在兩隻死去的大雁。看到這樣掃興的場麵，詩人本來就想繞道走開，可是獵人攔住了他，並熱情的打招呼：你好元詩人，幹嘛走開？今天如此沉默，豈不辜負了你的好名字？別急，我有一個好故事要講給你聽。

獵人告訴詩人今天早上看到遠處飛來兩隻大雁，於是他就張網捕殺了一隻大雁，另外一隻掙脫了網跑掉了。可是脫網的那一隻大雁並未飛遠，隻在空中盤旋哀鳴，其聲慘絕不忍聞，繼而又從高空俯衝撞地而死。元詩人聽完這個故事後果然被那隻殉情的大雁感動不已，根本無暇去分辨事情的真偽，立刻掏錢買下了兩隻死掉的大雁，然後把它們埋在了汾河岸邊，用石頭磊了個墳堆，又起了個名字叫“雁丘”。

其實讀到這裏我心裏就在想古人的心眼就是直，尤其是那些社會經驗明顯不足的讀書人。要是我碰到這件事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兩隻大雁是怎麽認識的？它們是合法過境嗎？那隻自殺的大雁到底是怎樣盤旋的？又是如何俯衝？最後碰到哪塊石頭上了？至少我會翻看一下倆隻死掉的大雁是不是一雄一雌？

可惜元大詩人放過了所有細節，直接買下大雁，然後就搖頭晃腦的做詩去了。事後證明，元詩人的這筆買賣還是賺大了。因為他的這首“雁丘詞”出版之後呢，實際上他是買斷了故事的版權。他靠了這首詞留名千古，也帶動了汾河地區的旅遊餐飲業。“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唯一比較鬱悶的是那個會講故事的獵人，一個非常好的點子隻賣了兩隻大雁錢，隻好回家後拚命教育兒子要讀書讀書再讀書。

幾百年後，又有另外一個愛講故事的讀書人@了一下這個故事，並改頭換麵加到了自己的故事書裏。這個人就是金庸。在金庸的小說“神雕俠侶”裏麵，李莫愁從出場開始到最後身中情花之毒死於火海，嘴裏哼唱的就是那一句：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不光引用了這首詞，金庸還完整的照搬了大雁自殺事件，隻不過把大雁換成了兩隻白雕。雄雕在圍攻金輪法王的戰鬥中壯烈犧牲，另外一隻雌雕悲憤不已，高空盤旋哀鳴，最後觸地而亡。

 

英雄不問出處，版權也不問出處嗎？好歹元大詩人還是花兩隻大雁的錢買下的故事！金大俠竟然標注都不標注一下？不過我仔細一想，在神雕俠侶裏，這兩隻白雕是郭靖養的，在射雕英雄傳裏郭靖的老爸郭嘯天又是一個獵戶。再想想看，射雕英雄傳的故事發生在南宋末年，正好和元大詩人生活的時期相吻合。這樣我就明白了，原來金庸是以這種方式在替那個最開始編這個故事的獵人鳴不平呢。

 

附近有一個公園，公園裏有一個鴨塘。夏天的時候總有很多的大雁和野鴨在這裏休息。我曾認真的觀察過大雁和野鴨在池塘裏起落的過程。鴨子的體格比較小，從空中飛落到水麵時的速度比較快，還會伴隨著“呱呱”的叫聲，顯得很匆忙，好像一個剛學會騎車的孩子，一邊急著停下車，嘴裏還一邊叫著提醒別人閃開，不要擋路。大雁的降落就比較平緩，一般會看到三五隻大雁一同滑落水麵。在飛離水麵一米的高度的時候，會用力煽動翅膀，身體會短暫的懸浮在空中，然後平緩的降落到水麵。相比較鴨子，大雁的降落要安靜很多，落水後就停留在原地，不會有長距離的滑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