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榨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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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北大歲月

(2017-08-01 11:08:10) 下一個

 

《黑客帝國》裏有個經典鏡頭: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巨大空間裏,安置著無數盛滿營養液的容器,裏麵躺著一個個赤裸的人,身上插滿各種插頭,雙眼緊閉。這個所在就是matrix,即母體。它既是實體的存在,又是連接著無數人意識的網絡,機器便以這種方式占領了人類的思維空間,用人的身體作為電池以維持自己的運行。

 

20年前的九月,當我背著行李一臉茫然地踏進昌平園200號,我便是那樣一個沉睡的靈魂。我已在應試教育的母體裏浸泡多年,渾渾噩噩任她驅策我的生命。我深諳一道幾何題的六種解法,牢記無數曆史事件的發生日期,我穿白襯衫,讀《魯迅全集》,熱愛雷鋒,相信共產主義,並且,從不質疑。

 

那一年我19歲。生命已非白紙,但上麵不是我的筆跡。我仍在沉睡。

 

 

一、荒園

 

所以當我在北大報完到就被發配到昌平那一刻,我沒做任何質疑,確切說,連潛意識裏的抵觸都沒有。一向是班幹部的我已習慣帶頭服從師長的命令。那一年由於曆史原因,北大主校人滿為患,校方不得已把我們這屆文科生安頓在昌平園200號,一個昌平縣城郊外的園子,形同孤島,方圓幾裏莊稼環繞,僅一條細長的柏油路與外界相通。園內灌木叢生,除寥寥幾棟建築,還有個外景地,裏麵有片小樹林,有座破房子,有條羊腸小道,常租給武俠劇組拍荒郊野外的戲。——我北大生涯的四分之一,即埋葬於此。

 

凡事總要等到時過境遷,人才能真正明白失去了什麽。對我們而言,是整整一年北大精神的熏染,是無數醍醐灌頂的講座,是鋪天蓋地的自由選擇,小到走哪一條路,去哪一個食堂吃飯,上哪一座教學樓讀書,出東西南北哪一個門。一年後歸去,在相當長的時日裏我都像劉姥姥一進大觀園,或林黛玉初進榮國府,因缺乏歸屬感而莫名局促。

 

但凡事都不僅僅是月亮背麵。六百號文科生本來要像水滴入海,消失於汪洋的深處,卻因緣際會地聚成一個靜靜的池塘,彼此依存。那園子隻有一扇門,一個食堂,一個澡堂,一座宿舍樓,兩棟教學樓,橫平豎直的幾條路,無論去哪兒都別無他選。就在這胡同趕豬般的日子裏,人們得以不斷遇見,得以有了在燕園難以想象的高頻率接觸。

 

那是一個封閉的培養皿,每個人都同時是微生物和觀察者,領略他人的光芒,致力於自身的蛻變。

 

在那園子小小的圖書室裏,我曾反反複複看到一些相同的,如饑似渴的臉,是那麽美麗地沉浸和隔絕。書不多,但都無愧北大的名號,鬥室之內,蠶貪婪地吞噬桑葉,等待化繭成蝶。深秋午後,檸檬色日光慵懶地照進來,為滿室寧靜蒙上醉人的光輝。在那光輝裏人們仿佛有了某種溫暖的淵源,對視,微笑,複又埋首書頁間。靈魂追著相同的亮光跑,心有默契,超越語言。一年後我走進燕園的大圖書館,即便和人對麵而坐也鮮少會有人抬頭看,而大多時候,我們隻有那一麵之緣。

 

外在生活像個集中營,卻意想不到地激發了內在的豐盛,借著書籍,也借著其他睿智的心靈。徹夜的清談,自創的戲劇表演,跨係辯論比賽……人們以才智為薪柴,在荒園裏燃起熊熊篝火以取暖。

 

某個春雨綿綿的日子,我走過開滿丁香花的小徑,在若隱若現的花香裏,一些句子,一些旋律風一般吹來,於是就有了我的《五瓣丁香花》,以及很多尋找五瓣丁香花的身影。那首歌在校園歌手比賽中得了金獎,它見證了我策馬揚鞭的年輕時代。

 

我還曾在一個平凡的日子路遇某女生,聽到她正對同伴說:某某主義不過是愚民政策!……那一瞬間的震撼我至今記得:心中有什麽東西嘩嘩碎裂,心智如石猴出世,以無比帥氣的身姿從頑石的碎片中一躍而起——原來我們可以像這樣,無視權威的框架,大膽懷疑一切!

 

就是在那與世隔絕之地,我們學會了獨立思考,學會了享受寂寞,學會了在內心深處尋找終極的力量之源。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二、聖地

 

大二寒假,我在燕園逗留多日,遲遲沒有回家。宿舍樓基本空了,白天鴉雀無聲,晚上黑燈瞎火,人在樓道裏哼個歌兒都有回音。那年冬天雪一直下,灰灰的老樓在白雪中兩兩相望,象滿園執杖佇立的老者。所有的樹都被風掠去最後的枯葉。幾隻找不到食的烏鴉嘎嘎叫著從一棵樹飛到另外一棵,襯得偌大的燕園越發死寂,仿佛已失去生命體征,隻餘一具空殼。

 

而平時,絕不是這樣。

 

平時我總嫌園子裏人太多,太聒噪,趕上飯點兒或下課時間尤其如此,好像所有的北大人那會兒都在去往宿舍或食堂的路上,所有的路上都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談笑聲,勺子撞擊飯盆聲,自行車刺耳的鈴鐺聲,叫人頭暈腦脹。好容易都各回各屋了,樓下又傳來此起彼伏的叫喊,多半是男生在窗根兒下呼喚女友,撒貝寧就曾是其中主力。

 

這落差讓我意識到,北大不在於建築,不在於未名湖,博雅塔,甚至不在於有多少位大師,而在於那些心中有夢,眼中有光,生命中有無限可能的莘莘學子。

 

所以人都歸來的時候,我由衷歡喜。我又可以湮沒在意氣風發的人堆裏,又可以和很多人一起,伸著脖子在三角地布告欄前看各種消息,又可以跟圈裏人一起散步、清談,足跡遍布未名前湖,未名後湖,那園子的角角落落,每一個曲徑通幽之所。

 

相比上枯燥的法律大課,我更熱衷於聽講座。講座幾乎天天有,有時一晚有好幾個,用那句時髦的廣告詞來形容就是:必有一款適合你。

 

講座是北大精神的集散地,新思潮都從那裏流出。當時聽過無數名人講座,除本校教授和大師外,周國平和畢淑敏是我至今記憶猶新的兩位。前者是我和師妹一同乘車接到北大的,接來後發現講座現場已被圍得水泄不通,連窗台都坐滿了人,周國平本人使出吃奶的力氣擠了進去,我則連門窗都近身不得,不得已,另辟蹊徑,拉著周夫人踏雪去我宿舍閑談至講座結束,倒是聽了不少周國平逸聞。後者是我喜歡的女性類型,健康,樸素,開朗。答疑時一女生咄咄逼人地問你在書中號稱素麵朝天,今晚為啥塗口紅?!畢淑敏聞言錯愕:你怎知我塗口紅?沒有呀?邊說邊使勁兒用手搓嘴唇,然後把手指伸給眾人看。全場大笑,鼓掌。原來人家軍人出身,血氧含量非常之高,以至唇不塗而紅,哪是我等文弱書生可比。

 

在燕園,我見過碧雲天,黃葉地,見過無窮碧的蓮葉,別樣紅的荷花,見過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見過少年為賦新詞強說愁,老夫聊發少年狂,見過年輕人騎車撞倒白發老者,而對方是國寶級大師,見過未名湖整修時赤裸醜陋的湖底,從此明白所有傳奇都有不那麽詩意的一麵……

 

最重要的,在老講堂拆除前,我在裏麵看最後一場電影時,邂逅了我老公。此人文理兼通,閱讀無數,至今在飯桌上和我以《紅樓夢》、《圍城》的台詞互掐,是我此生最強大的soul mate

 

北大給了我畢業證,給了我靈魂,連老公都給我預備下了,要不校園歌手許秋漢說它是聖地呢!

 

 

三、風入鬆

 

人,詩意地棲居。

 

這是海德格爾的箴言,以筆酣墨飽的毛筆字寫於風入鬆走廊上方。風入鬆是家書店,位於北大南門東側資源西樓的地下室內,經營者係北大哲學係教授。它開張於我回歸燕園那年,與附近的國林風和萬聖書園鼎足而立,成為當時的海澱文化書店三傑。書店內設木椅和茶座,不時邀文化名人來與讀者座談。有次我正在茶座讀書,被記者拍了張捧書微笑的照片,照片中的我一襲藏藍外套,圍脖鮮紅如火,長發披肩,眼神清亮,還有著呼之欲出的青春。

 

那是大學四年我光顧最多的書店。沒課了,心煩了,無所事事了,我都在那兒,貓在犄角旮旯兒裏,一本接一本讀書。是誰說的,書非借不能讀。我有個劣根性,就是一旦買了書,多半會束之高閣,因為總覺前麵有無限光陰可用來閱讀,大可不必眼下。這種事次數多了,人就臻於保守,寧可駐紮在書店裏看書。文學,藝術,油畫,哲學,攝影,建築,無所不染指,仿佛螞蟻啃骨頭,抬眼,永遠是令人敬畏的龐然大物。在這種威壓之下,人日益看清自己的邊界,也就日趨低調、謙卑。

 

北大是這樣一個地方:你沒錢不會被人看不起,但胸無點墨一定會被看不起。在北大精神裏,讀書和思考就如穿衣吃飯,是活著的必須。在這種文化氛圍裏,不管你是何等樣人,畢業出爐時,都必然已被讀書的洪流卷裹著向前,進化為以讀書為榮為樂者。

 

所以風入鬆裏永遠坐滿低頭苦讀的北大人。各占一隅,互不相擾。店員也頗有大家風範,絕不白眼相向或甚至驅逐。晚間九點,書店打烊,北大學子三三兩兩走出地下室,有如自習室晚歸。在他們身後,高懸著海德格爾的箴言——人,詩意地棲居。

 

在無數次觀照後,這話已成我的座右銘。20年來不管置身何種處境,我都時時提醒自己:活著,要詩意!

 

可惜的是,因電子書籍和網上書店的衝擊,風入鬆已於2011年歇業。2011年後的學弟學妹們再無緣走下一段幽暗的樓梯,默默仰望那句箴言,再無緣以書店為自習室,周遭好書雲集,智慧如氧氣拂麵。

 

 

四、王小波

 

1997年一個春天的黃昏,我站在海澱劇院前的過街天橋上,獨自憑欄,到月上中天。

 

那一天王小波去世了,那個高高大大,其貌不揚,嬉笑怒罵的理科生作家。享年四十五歲。得知消息後我繞著未名湖一圈圈行走,走過長發的女生,白發的先生,如煙的柳絲。春天來了,冰雪消融,鶯飛草長,可是王小波走了,走在一年中最美的時分。我曾以為他會一直寫下去,以筆為劍,刺破這世代所有的荒謬與黑暗。但是他沒有。那頭腦中一切的有趣一切的思辨,一切的自由和人道主義精神,都從此化為雲煙。

 

那一晚我都在苦思冥想:為什麽走的人是王小波?為什麽英年早逝的總是最有力量的頭腦?曹雪芹已讓我扼腕多年,為他帶到另外一個世界的精彩,為高鶚泥塑木胎味同嚼蠟的續。王小波的《黑鐵時代》尚在雛形中,無數時弊還有待他的品評,他卻毫無征兆地走了,走在創作力的巔峰。

 

在北大,人人都愛王小波,一如愛自己的夢想和理念。陌生人可以因談王小波而成摯友,因為他是個符號,代表了一種價值取向,一種精神層麵,讓同類在短時間內認出彼此。20年來,他的《沉默的大多數》隨我漂洋過海,從北京到東京又到加州,至今擺在案頭,已翻到卷起毛邊。每當目光從它封皮上掠過,看到夕陽中那群自由的飛鳥,我心就會無比寧靜,無比安然。

 

王小波說:智慧本身就是好的。有一天我們都會死去,追求智慧的道路還會有人在走著。死掉以後的事我看不到,但在我活著的時候,想到這件事,心裏就很高興。

 

他還說:一個人隻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

 

於是又回到風入鬆,回到海德格爾,回到詩意地棲居。美麗的頭腦,總能殊途同歸!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但畢竟,樓尚在,讓後人得以在電光石火的文字中領略鬥士的風采。從北大到加州,相隔近20年時空,王小波依然是閃閃的燈塔,照亮我所有向死而生的旅程。

 

 

五、《大話西遊》

 

周星馳做夢也不會想到,在香港滑鐵盧四年後,《大話西遊》會在北大和清華開始它的星火燎原之旅。

 

我看《大話西遊》,是在大三夏,某男生宿舍內。滿屋一個圈子的好友,圍著台老式電腦,空氣渾沌沌熱烘烘。那時我有輕微的抑鬱症,常夜不能寐,而白天昏昏沉沉。看著看著就被無厘頭鬧得心煩意亂,等到月光寶盒引發時光穿梭,我徹底崩潰,打起了瞌睡,再睜眼時至尊寶正在念那段後來紅遍中國的台詞:

 

 “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擺在我的麵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我才感到追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的話,我會對那女孩子說那三個字:我愛你;如果一定要給這份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於是打點精神看下去,終於迎來高潮:至尊寶跪在水簾洞中,神情凝重,舉起緊箍咒莊嚴地戴在頭上。從那一刻起他放下了自我,放下了凡心,成為西天路上的行者,終生為一個使命而活。

 

據說,這一幕曾讓很多北大人淚流滿麵。在至尊寶身上他們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同樣的無奈,同樣的不能承受之重。多年以後,即便未能如大聖般成就驚天偉業,他們頭上的緊箍咒依然在——我是誰,我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萬般追問,如飛旋在高空的咒語,讓他們終生無法擺脫對意義的追尋。

 

生活不接受假設。我無法想象,假如當初無緣北大,我是不是會安於庸常的生活,是不是會對意義全無所求,是不是會沒心沒肺地滿足和快樂,直到此生終結。

 

冷汗之餘,深深慶幸,我對生活的要求從不止於食有魚,居有屋,行有車。就如高曉鬆所說:除了房子,還有詩和遠方。就如海德格爾所說,人,要詩意地棲居。就如王小波所說,我們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還要擁有詩意的世界。

 

緊箍咒是枷鎖,更是終極的自由。

 

 

六、1998

 

這是一個特別的年份我大學畢業,北大百年校慶,中國國企改革,無數人下崗。

 

百年校慶,顧名思義,是百年一遇的大事兒,叫我給趕上了,看了場免費大戲。那段日子,校園氣氛有如元妃省親,個個喜氣洋洋,麵有得色。新圖書館也應時落成,走的不倫不類的路線,鋼筋水泥,灰不溜秋,象座大廟,又象隻巨獸,怎麽看怎麽格格不入,引起詬病無數。館門口的石獅子胸戴大紅花,被熙熙攘攘的遊客排隊合到此一遊的影。校慶之夜,熱鬧非凡,夏威夷大學舞蹈隊跳了慢吞吞的草裙舞,王菲也來獻唱《相約98》,北大學子在靜園草坪席地而坐,見證了那曆史性一刻。散場後仍意猶未盡,成群結隊去未名湖溜達。是夜,未名湖畔張燈結彩,火樹銀花,照著老中青各個年齡段的校友,他們握手擁抱熱烈交談,不時慨歎紅顏彈指老,羨慕我們花正紅,柳正綠,花月正春風。

 

除去校慶的沸反盈天,還有數不清的散夥飯。好哥們兒濟濟一堂,觥籌交錯,說不完的離愁別緒,道不盡的兄弟情深。直接受益者是北大南門外一溜小飯館,以名為“瑪佳利”的川菜館為首。因食肆效益喜人,某中文係男生沒畢業就盤下一家,每天係著圍裙忙裏忙外,其美女女友也紆尊降貴,不時來端盤子打下手,想來是史上最有文化的老板娘。我們去捧場,飯畢隻需亮出北大學生證,即可享受八折優惠。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年年有產品下線,所以母校並不憂傷,到時間就發來通知,限令某年月日搬離她的地盤兒。於是大吃之餘,又多了收拾行李的任務。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才發覺四年下來,竟然買了這麽多書裝了幾箱子,死沉死沉,讓搬家成為深刻的痛苦。牆上貼了三年的西安碑林書法拓片,惠特尼休斯頓的美照,當作裝飾的小嬰兒紅棉襖,大概全撕下來扔了,因為我後來再也沒有見到。

 

隻有一小撮人留京,其他人都要奔赴他鄉,開始異地新生活。一撥撥送行,一撥撥在北京西站抱頭痛哭,有如生離死別。那時互聯網剛起步,電腦還是奢侈品,更別提手機,哪像現在微信這麽天涯咫尺。各自一忙,疏於聯絡,很快就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所以和很多人燕園一別,即成永別。

 

來來往往,緣起緣落,這便是生活。

 

 

七、痕跡

 

幾年前,北大94級文科生入學二十年同學會在昌平舊地舉行。因身在北美不能歸,隻在微信上看直播。女主持是我當年最欣賞的同班女生,曆經時光打磨,氣質越發端莊大氣知性。忍不住在微信裏讚了句,對方答:謝謝你這麽多年你一直沒有原則地欣賞我,讚美我。感動!

 

對於當年”沒有原則”的欣賞和讚美,我已印象模糊,她卻似乎深銘在心。這讓我感動,為依然鮮活在她記憶中的我的青春。那年代也在我心中留下了一道刻痕,不時提醒我:要好好活著,且行且珍惜。

 

那是在回歸燕園的次年,我們正如火如荼地期末考,忽聞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班上某男生自殺了五雷轟頂,呆若木雞,都不足以描摹彼時心情。那是一個高大俊朗,陽光燦爛的北京男孩兒,我們的體育班長,曾任那園子的辯論賽主持人——何,至,於,此?!

 

但那卻是事實。隻因心愛的姑娘要求分手,他為情所困,不能自拔,最終選擇了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

 

那一天,北京天寒地凍。在昌平園200號附近的小水庫旁,他徘徊良久,終至絕望,吞下一整瓶安眠藥後,開始寫最後的日記。根據日記,他其實是有盼望的,盼心上人能最終回心轉意,前來找尋。隻是可惜,她沒能留意到他畫在絕筆信背後的地圖,是他赴死的小水庫,他們的定情之所。

 

那是死亡的身影第一次出其不意地將我籠罩,力道之大,讓我至今不能出離哀傷。20年後,聽聞又有幾個同學去了,時空交錯,再一次哀慟莫名。

 

靜夜,獨坐窗前,對牢一杯香茗,在嫋嫋白煙中追憶往昔。心頭閃過那條開滿丁香花的小徑,那些踏月而歸的歌聲,那些刻骨的寂寥,明月清風,以及燦爛星空下,人們純真的笑容……

 

想起主席的詩句——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耳邊是許巍的《完美生活》——

 

青春的歲月我們身不由己

隻因這胸中燃燒的夢想

青春的歲月放浪的生涯

就任這時光奔騰如流水

 

時光如流水,滾滾逝於洪荒。那些曾經的同路人,那些曾和我同囚荒園的聰明的年輕人,不管你們仍在今世,抑或已陰陽兩隔,都願你們靈魂安頓,明睿如昨!

 

今生今世,願所有被風吹落的種子都歲月靜好,詩意地棲居!

 

 

結束語

 

凡事隻有當時過境遷,人才能真正明白得到了什麽。北大生涯,對我而言就是Neo 從母體上醒來,進入另一個世界的過程。那個世界不一定讓你過上更好的世俗生活,也許正相反,會帶給你苦痛,掙紮,茫然,孤獨,但那一切都通往終極的智慧,終極的自由。

 

謝謝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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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helena0809 回複 悄悄話 同齡人, 都是1978年生的.
鮮榨時光_CA2017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xiaofengjiayuan' 的評論 : 早!:)
xiaofengjiayuan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不愧是北大文科生!
鮮榨時光_CA2017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化外人' 的評論 : 謝謝鼓勵!:)
鮮榨時光_CA2017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oatCity' 的評論 : 同學好!:)
鮮榨時光_CA2017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greekepic' 的評論 : 謝謝鼓勵!:)
greekepic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不愧是北大文科生!
MoatCity 回複 悄悄話 十四,五歲入學,第一次遠離家鄉,第一次遠離父母。大學的四年,感到是斷乳的時期,身體性格成行的年齡。和你一樣,這幾年是在燕園度過的 - 昂奮伴隨的痛苦,難忘的年月。
化外人 回複 悄悄話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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