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向君心可處行

旅行者就像一張試紙，到一個地方就會被這個地方的特色所感染。出門旅行的人，事先都會做些準備，網上時髦的話就是攻略。我多少一些覺得不那麽適應攻略這個詞，似乎像一種現代購物主義。比如對複活節島的向往，我的攻略要回溯到少年時代，一則我沒有那麽老謀深算，二則攻略也就是準備的代詞，網絡時代，我成了頑固黨了，我也不得不承認。

 

城市、景點多少多少都有些特別，或新或舊，或自然或人文，或詭秘或雄渾，你總要有些獨特的與眾不同的地方。

 

智利首都桑地亞哥，那裏的人喜歡在街頭的牆壁上塗鴉，如果是一兩處的塗抹，這樣的地方，許多城市都有，但是我在桑地亞哥所感受到的是上下左右前前後後都是，這個所謂視覺轟炸的效果，讓我感到了桑地亞哥的特別之處。當然，公平的講，南美洲有一個共通的特色就是彩虹色。

其實在南美旅行，我感到南美人普遍喜歡此類的塗鴉，從他們的這項喜愛，我又聯想到南美人喜歡色彩的豐富與鮮豔，女人不管是姑娘還是主婦，平日裏鬢邊插一朵花是一個常見的現象，花硬是插得越大越顯氣質。女人身上的圍巾，越是鮮豔多色就越發襯托出南美女人的奔放精神。舞蹈裏的桑巴恰恰探戈都是南美氣質的寫照。

 

季羨林老先生在他的留德日記裏說，他從德國返國時，在越南看見檳郎樹下椰子樹下的越南女人，就生出時間在東方永遠是悠然的感慨。其實南美人亦是如此。我們從複活節島返回桑地亞哥時已經是十點鍾左右，可是在總統府附近的大街小巷還是燈紅酒綠人來車往，據說這個熱鬧要持續到淩晨一點左右，這又使我想起複活節島上的餐館，打烊的時間也要到淩晨一點左右。

 

美國人用顏色來區分危險，911前後就是最高的橘色。古代中國人用顏色來分等級，黃色是天子專有，朱紫為達官貴人，老百姓就隻能是黎民，黎者黑也。南美的曆史我不甚明了，南美的多色彩似乎是非常普遍非常生活化的，為什麽南美人不那麽自行等級化呢？那些沒有被限製的顏色，普通老百姓可以分享，這是在細想中我非常喜歡南美洲的另一個原因。

 

中國人對旅行的美學，最上乘的境界，我以為是四美二難，即良辰美景賞心樂事?賓主。其實可以細究一下，因為有時候景色壓過了賓主，人隻不過是一個百代的過客，景，至少比人的生命跨度要來得長，這個時候，景成了主，人做了賓。我看過了複活節島上的石像魔矮（MOAI），他們是主我是賓，接下去我們要去看番太鍋利亞的冰川，那很可能主客易位，我成了主，冰川成了客，因為我們在《旅行家》看見了緊迫，那些冰川很有可能在我的有生之年從地球上消失，就像今天已經不複存在長江三峽。不管怎麽說，人，你我他她才是旅行中的主人。

 

如果說你是一個糟糕的劣質的旅行者，時刻準備破壞自然環境破壞景區保護條例，如果他是一個無知的不會管理的貪財的主人，就算是你看過了委內瑞拉的瀑布乞力馬紮羅的雪頂，人為的惡劣印象會令你的旅行毫無樂趣。

 

我經曆過一件事，三十六年之後的今天我依然想起來就充滿溫暖。

 

五嶽歸來不看山，是五嶽的特色；黃山歸來不看嶽，是黃山的傲慢。

我爬上光明頂的時候天色還早，於是決定下到後海，誰知下到後海之後才發現有些過高的估計了我自己的能力。

為了不被返回光明頂的渺茫所威懾，我想出了一個愚人的主張：我在我的左邊褲子口袋裏裝了好些小的石子，每登十個石級就將一顆石子放入右邊的褲子口袋，靠這個法子我終於在天色已經黑下來的時候爬回了光明頂。

我整個人就像是從河裏撈起來一樣，八月的皖南山腳下與山頂上可是全然兩樣，雖然落日還掛在那些美麗的黃山鬆上，但等候租用軍大衣的長隊使我有些發毛，我的情形大概是令所有站隊的遊客都感到我應該立刻得到那件大衣，哈哈，大衣出租的時間雖然還差不到半小時，我卻很榮幸的成為那天拿到大衣的第一個，五角（不好用五毛）人民幣，多麽難忘的暑假旅行！

 

從南美智利首都桑地亞哥飛至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準備前往安第斯山脈的番太哥利亞冰川區域的艾爾卡拉法體（EL CALAFATE）。我在飛機上回顧旅行的體驗，南美人的熱情令人難忘，盡管不如人意的人事總是在所難免，可是他們的總體風格從國家公園的檢票員到太平洋孤島上的應伺生，從坐在你身邊的陌生人到旋梯邊的空姐空哥......

 

我想起了大提琴家馬友友對《旅行家》的談話，馬友友說，他是一個在多元文化氛圍的家庭與社會裏成長的人，特別能接納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文化優長，看見南美人跳舞的奔放，他能將他的感受融入他的演奏風格。藝術家為什麽對風土人情傾之以特別的關注？我想，說不定這就是所謂有個性有新意有原創精神的特別注腳吧。

 

旅行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你不一定要去學到什麽，可是你一定能感受很多，感受到的東西所能帶來的補益卻能持續不斷的在你的身上體現魅力。

 

旅行讓你受到感染。從自己的主流文化空降到另一個與自己的一切習慣思維習慣行止全然不同的地方，這本身就是一種新奇的體驗。把兩種、三種以及三種以上的文化參合在一起比照，那是一種知力的享受，一種識力的享受，同時也是一種智慧的享受。

 

生命的快樂當然是肉體的。

 

生命的快樂更是靈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