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秋實 第十四集 眾矢之的

 

 

第 十四 集   眾矢之的

          一

     暑假結束，新學期開始的校務會議上，鍾老師看二百餘名教職工都到齊了，卻仍不見周芳卿的影子。正納罕中，任廉吾歎道：“聽說，周老師在南京住了精神病院。那流言蜚語對她打擊太大了！“

真像霹雷轟頂一樣，鍾老師一時瞠目結舌了，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周芳卿披頭散發的影像，她那粉紅橢圓的臉盤突然拉長了。蠟黃了；秀發披散，兩隻丹鳳眼直勾勾地望著他。那眼光像兩把利劍閃著寒光，又如兩團燃燒的烈火迸射出火花。他的心顫栗了。他為芳卿悲憤、痛

心，憎恨那些惡意製造謠諑、誹謗、向她潑汙水的人。想她太好強爭勝、氣量狹隘了，憐惜她芳心弱質遭此不幸、、、、、、。以至會上前麵都講了些什麽全然未聽到。驀見教導主任正在講，以嘲諷的口吻說：“這一年來，我校教學上出現一種不正之風，不是踏踏實實、循序漸進地進行教學，而是要打破常規，一味的標新立異，好高騖遠，甚至可以

說是嘩眾取寵。”他皺著眉頭，幹癟的臉上擠出一絲苦笑說，“我奉勸個別同誌，把教學態度放端正，正視現實吧！你‘改革‘、’創新‘的結果，是學生的成績大幅度下降！吃一塹長一智吧，前車之覆後車之鑒嘛，不可再固執下去，拿學生作試驗了！“他突然提高嗓門，嚴厲道，”我不

能容忍貽誤人家子弟、犧牲同學們的前途做法！教學就是教與學，口耳授受，講道、授業、解惑，除此之外，吾不知還有別的高明途徑！“

教導主任尖酸辛辣、刻薄挖苦的聲調，輕蔑、嘲弄的神氣。早使

鍾老師氣憤填膺了，決心當眾反駁。他冷靜一下情緒，鎮定從容地站起來，環視一下周圍的同誌，用他那向來不卑不亢語調說：“我不能苟同主任的意見！”望著鍾主任驚疑的神情，淡然一笑說，“遵從你的意見，，恰恰正是要貽誤學生的。你以為口耳授受是教學的唯一渠道，

一講一聽便萬事大吉，像交割一樣東西那樣便當，真是天大的笑話！”他望著大家，發人深思的說，“諸位差不多都有多年的實踐經驗，應該回憶一下，我們付出了多少代價，究竟換取了多大成果？此種狀況，能適應新時代對人才的要求嗎？”他緩了口氣，痛惜地說，“不講實效，

不重結果。如果隻是一味地傾筐倒篋，做大量搬運知識的無用功，實在是違背了時代賦予我們的使命！“最後，他激昂慷慨地表示，”為培養一代有真才實學的新人，我決不去重蹈形式主義教學的覆轍。我已經摸索到了語文教學的一些規律，決心鍥而不舍地實踐下去！“

鍾老師的話一停，全場一片竊竊私議。語文教研組長劉凱撓著禿頂，道貌岸然地站起說：“老鍾啊，咱們共事多年，不得不提醒你，你的言外之意，是說鍾主任不懂教學，是外行，你這思想傾向很危險，與社會上唯心主義思潮不謀而合。現在為什麽批判，”《紅樓夢》之研

究“，值得深思啊！”他用聳人聽聞的口氣說，“不突出政治，教學生走白專道路，這可是立場、觀點問題！”他看輿情一陣騷動，便趕緊刹住車。

“你這是什麽意思，拿政治大帽卡人？”平素不大發言的任廉吾對

劉凱吼道。他是一個軍人出身，因負傷複原，被安置在這所中學執教，兩年來在鍾老師帶領、指導下，學識、能力都長足大進。他對鍾老師端正的人品，深厚的才學，一絲不苟的教學態度，弘毅剛強的心誌，都極其敬佩，今聽劉凱惡意中傷、壓製，怒不可遏，便拿出戰場上衝

鋒的勁頭喊：“鍾老師為教學改革，可說是鞠躬盡瘁、用盡心血，連假期都不休息，你們還這樣打壓，用意何在？“他的直言不諱，激發了大家的抑鬱不平之氣，一時議論紛紛，指斥劉凱的武斷霸道。

“廉吾，你也是共產黨員，說話要負責任呐！”“鍾主任厲聲嗬斥任

廉吾。他打開手提皮包，抽出兩三個信封，舉起搖著，冷笑說：”我是帶兵打仗的出身，自不懂教學，但我懂尊重事實。這都是學生家長給學校來的信，指責我們搞教改降低了教學水平。弄的學生都考不及格了！還指責我們在假期不讓學生回家參加農忙勞動，卻帶著去遊山水，白花家長的錢。罵我們是“皇家學堂“，很不得人心啊！”“

全場頓時愕然，人們麵麵相覷。

 

                    二

鍾老師氣憤地回到宿舍，對相隨的任廉吾忿忿說：“哼，他們壓製改革，倒是一個立場、觀點問題。現在我們學校究竟要培養什麽樣人？是造就空頭政治家，還是真才實學的革命家？我不是武斷說，現在有些同誌把語文課當成政治課，架空分析，空對空，侈談什麽精神、道

德，，自詡為突出政治，殊不知正是抽去了教育的精髓，閹割了造就各種人才的精神實質。“他狠狠拍下桌子說，”這不是要使革命後繼無人，挖社會主義大廈的基礎嗎？我赤膽忠心進行教改，造就革命人才，何罪之有？還以政治大帽威嚇我！國民黨時期，因參加反內戰學潮，抓我坐牢，砍頭我都不懼。現在有黨領導，有黨給做主，看他們還能把我怎麽樣！“

“他們是不會把你怎麽樣。”任廉吾憂愁地苦笑說，“你看鍾主任拿出那幾封家長信時氣勢洶洶的樣子，眼瞪得雞蛋大。我怕他假借群眾之名，對你帶學生出外旅遊大做文章了！”

“難道這也能成為我的罪狀？古人尚且懂‘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對青年人成長的重要性，群眾不懂。難道他們也不懂？”鍾老師愈加

氣憤了，惱恨道，“不到學生中訪問、考察考察，便妄加非議，哪像一個共產黨的幹部。純粹官老爺作風！”停了片刻，他看著廉吾頗為動情

地說，“你沒見，學生們對山清水秀表現出的那種狂熱，著魔一樣奔跑歡呼不已；在那些古跡紀念勝地，更表現出異乎尋常的情景。他們對孔聖、張衡、嶽飛等我們民族的偉大人物敬仰不已，對他們崇高的德操、學問有濃厚的的興趣，聽後個個都極表崇敬，激動得讚歎不已。顯見受到極深的熏陶。這在他們一生中，勵誌為學、修身立業各方麵，肯定要發生深刻的影響。“

任廉吾聽著，興奮地一拍大腿說：“娘的，不理他們的茬！明年暑假，我也帶著學生把中原大地轉個遍！“

““你不要忘了還得讓學生‘讀萬卷書’呢！”鍾老師微笑道。

 

                   三

一開學，學生返校後聽說鍾老師帶著全班出外旅遊的事。簡直成了轟動全校的頭號新聞，男生圍著雷震、江靈顯一夥人問長問短，女

生追著金智俠等人探聽經過，鬧得沸沸揚揚；偏生這時市裏日報副刊以《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為標題，刊載了江靈顯、張雋永、胡杉、孫雲祥、周山濤、周豔七八人的旅遊傳記，大家讀了，更受鼓舞，旅遊的願望更強烈了，竟成群結隊打著“強烈要求開展‘讀萬卷書，行萬

裏路‘活動“的橫幅，遊行示威似的一撥接一撥在領導、教師辦公室外遊動，還喊口號：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活動好得很！“

“走進大自然世界，開闊視野！”

、、、、、、、

喧鬧得老師們難以辦公。

劉凱當著眾多教師對教導主任義憤填膺叫嚷：“你看看，這成何體統！還能上課嗎？倡導旅遊，鍾德奎是始作俑者。學生結夥來提這無理要求。莫非也是他背後慫恿、挑唆！你看怎麽辦吧，主任？“

鍾主任一籌莫展，尷尬地搔著首說：“隻好暫且停課，安撫學生的

情緒了。“

劉凱同眾人紛紛謾罵：

“啥玩藝，盡想花招！純是害群之馬！”

“他出風頭倒也罷了，連累的大家都不得安生，可惱！“

 

                  四

那期報紙又引起了社會效應，因為在學生遊記前編者按語中有幾句話頗打動人，其言：“、、、、學生心智大開，思想境界升華，故撰寫

出篇篇佳作。這實與鍾老師恰當的啟發、誘導密不可分、、、、、”人們不知鍾老師怎麽“啟發、誘導”，竟讓學生寫出如此膾炙人口的文章，於是想向鍾老師取經，學習啟發、誘導的技巧，以圖也做到“潤物細無聲、”高枝擎奇葩“，遂又絡繹不絕地前往踏”五中“的高門檻了。

殊不知高高校門樓前掛出了大牌子，上書“本校整頓。謝絕參觀、訪問“。大家隻得乘興而來，敗興而回了。

隨後有消息傳出：鍾老師因目無領導，獨斷專行，擅自帶領學生遊山玩水，造成惡劣影響，受到公開批判，成了眾矢之的。人們聞聽，無不扼腕、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