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徑幽幽 第 三 集??? 仗 勢 逼 婚

 

                            第 三 集    仗 勢 逼 婚

一月後。

桑卡納在村外幾聲鳴笛，萬家莊傾刻沸騰起來了，男男女女像是看新娘一樣，都跑出了家門，追在車後朝萬家祠堂擁去，相互口中嘟囔著：“小龍從上海回來了，不知治療得啥樣？”

桑卡納未停穩，周圍已經擠得不透風，人頭攢動，語聲鬧嚷。萬家寶鑽出車，向鄉親四下拱手說：“謝謝父老鄉親的關懷！我敬告大家，小龍手術動得很成功，靜養一段時間，就能複原，請老少爺們都放心吧。”

小龍被抬出車，他平躺在擔架上，上身全由繃帶紮束著，全然不能動彈。他臉色慘白，眼半閉著，毫無表情，人們喚他、問她，他都無反應，仿佛一具僵屍似的。他母親鍋著腰，扳著擔架，哽哽咽咽一疊連聲地說：“我的兒，你可受大罪了，快把媽心疼死了！一路上幹渴饑餓，，你想吃點啥，媽好給你做、、、、、”

禿二混、獨眼龍等人小心翼翼地抬著擔架，邊走邊勸解柳氏：“咳，二嬸，不要扳擔架，有話到家說吧。”

人們有的唏噓，可憐小龍多強壯、多有出息的一個孩子，，一下成了一灘爛泥似的；更多的人是感歎，竊竊議論：

”為人，總須為兒女積點陰德，跛子心歪，好苦害人，這不報應在兒子身上了。”

“這趟上海，怕不扔掉十萬八萬，還不都是貪黑大夥的！還有這祠堂下不來百十萬。他會屙金尿銀不成？他想為兒子造福反倒給兒子造孽了！作惡多，造孽多，自古以來，就是這個理。”

擔架進了院，圍觀的人們也紛紛散去。

 

                                二

萬拐子隨萬家寶後，一個跛一個拐，一前一後進了客廳，坐在茶幾旁的沙發上，拐子向萬家寶匯報：“、、、、、據我所知，二叔不在家這段，瑞瑞往縣上跑了幾次，還打婉蓮，追問那天晚上的事，要逼出口供，好告發二叔你。”

“婉蓮招認了？”萬家寶陰沉著臉，插問。

”婉蓮死活不承認，隻說向你求情，求你看在親戚情分上，寬恕瑞瑞這一次，不讓他修石人石馬外，好像沒說別的。”
       ”不，不能！”萬家寶慍怒地打斷拐子的話，說，“原來我同情婉蓮，念親戚的情分上，寬大為懷，容忍他這次算了。既然這小子這樣不識抬舉，對婉蓮這樣薄情，決心與我作對，我也就不客氣了，你給他捎話，樹我沒收，三個月內，必須把石人石馬給我修起來，不然，我扒了他的房，掘了他的祖墳！”憤激中，他狠狠拍了一下茶幾，震得兩杯茶水潑濺出來。罵道，“他媽的，不是那小子毀了我墳上的風水，小龍哪能發生這事？立周，你是知道的，當時馮半仙怎麽說呢——那墳地正在龍頭上，梧桐樹棲鳳，正對著龍頭，正好龍求鳳，鳳配龍，龍躍鳳鳴，家業興隆、昌盛——”

”我怎麽不知道！當時大夥都說，這兆頭要應驗到小龍兄弟身上，小龍兄弟肯定要大發了，必定成為龍頭人物，咱萬家村也都榮耀。不逞想，那混蛋小子喪心病狂幹下這卻德的事！”拐子長籲短歎，顯得十分氣憤。稍停，他望著萬家寶苦笑著，探起身子詭秘地說，“那小子狂得很，說你再敢接近婉蓮，就與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那東西說得出也幹得出，請二叔當心他些呀！”

“嗬，當今一不講階級鬥爭，蛤蟆、老鼠都成精了！擱前些年，單憑這話，我就能打他個反革命！”萬家寶冷笑著說。他突然話鋒一轉道。“我今天要存心整治他，仍像捏個癟臭蟲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捏碎他了！不過，有時想，歪好他是你的連襟親戚，總不好讓你太為難了，尤其怕影響了你和蓮蓮的情感。俗話說，投鼠忌器嘛，能忍就忍了。”

“二叔待我的情分實是恩重如山，處處為我著想！”拐子感動地說。接著苦笑道，“對二叔我也不必隱瞞什麽。我和蓮蓮從結婚那時起，就是反臉門神，見麵不是吵就是罵，從沒和和順順過。這還不說，更可惱的是，她同我結婚十多年，一直同我分居，不許我靠近她、、、、、”

“竟有這事？”萬家寶驚訝道，“你也太窩囊廢了！我還怪你這麽多年沒孩子呢，原來未同床！你太縱容了她！哼！”

“二叔哪裏知道，那女人是個母夜叉，身邊總帶著刀子，不分青紅皂白，跟你玩命——”他講了前天發生的事情：“半夜，我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身，摸黑去套間找她。我揭起門簾，猛地“呼呼啦啦”一陣響，原來裏麵堵著桌椅板凳什物，一下全倒了，砸在我身上、腳上。忍痛上床去鑽被窩，猛不妨給我屁股上刺了一刀，疼得我滾下地。打亮燈，惱恨得我舉把椅子去砸她，她坐起，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對著自己的心口，瞪著兩隻大眼，氣洶洶說：’砸吧，我立馬死在你的眼前！’看著她那寧死不屈的拗勁，一副嬌滴滴的可憐相，我心軟了，撂下椅子去包傷口。想著有一天總會感化她的！二叔，你說，我是不是很幼稚、很軟弱了？？”

”哼！刁女人，感化她啥！你盡管讓她去死，怕什麽？”萬家寶冷笑道。

”我想，自己是個殘廢人，找個女人不容易，將就著等她回心轉意吧。”拐子愁眉苦臉說。

“什麽殘廢不殘廢，離了她，二叔還會給你娶房黃花閨女。”

”隻要二叔撐腰，我就敢整那賤人！”拐子脅肩諂笑，極其興奮地說，“那東西跟她兄弟一樣是強種，不知天高地厚，非得好好教訓教訓她不可！”

 

                                  三

傍晚，崔小雲聽說小龍從上海回來，特地跑來探望。

在院中，柳氏看到她，便喜出望外說：“喲，我的好閨女，小龍正在惦念你呢！”

萬家寶聞聲，也從屋中出來，看小雲姿色昳麗，儀態雍容，舉止落落大方，又性情溫柔和順，總麵帶笑容，心想，難怪小龍愛戀傾情於她！遂滿臉堆笑，很客氣地連聲說：“快請進來，快請進來！”

小龍的臥室布置十分講究，四壁懸掛著名人字畫，中央吊著大蓮花燈，照得滿屋金碧輝煌，書架、衣櫥都掛著粉紅色帳幔，熠熠生輝；簇新的幾案漆得油光發亮，色彩璀璨；小雲看整個室內明淨、典雅、柔和，讓人怡情悅目。可看小龍，躺在床上，裹著繃帶，像具僵屍，不由淒然悲咽著抓住小龍地手，說：”才幾日呀，你就成這樣，變了一個人似的！傷著骨頭沒有？你感覺怎麽樣？、、、、、”她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小龍見到心愛的人，想到自己可悲的命運，更是痛楚，一時幽咽難語，好一陣才淒愴地說：“我怕是難以站起來了！、、、、、、”哽咽著，再難說下去了。

“你怎麽說這晦氣話！”他父親嚴厲斥責說，“醫生不是要你有信心嗎？”

“你一定要站起來！同學們盼你，老師盼你，你不能灰心，要有勇氣，要有決心！”小雲抽泣著，搖著他的手，乞求著，懇求著，好像恨不一下把他拉起來。

”我聽你的，聽你的，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了！”小龍幽咽著懇求說。

小雲勉強抑製住悲痛，拭著淚，說：“我明天一早還要趕往學校，你好好養傷，再回來了還來看你。”她怕忍不住再哭出來，便匆匆跑走了。

小雲一走，小龍突然絕望地哭起來，慌得他父母守在床邊解勸，安慰他說：“孩子，你不要性急，耐住性養傷要緊，好了再去上學也不遲、、、、、”

“還好什麽？我的雙腿都已麻木不仁，已經成了廢人，還上什麽學！一切希望都完了，你們讓我早一點死了算啦！：”小龍哭著，吼著，兩手亂抓摸東西要自殺。

柳氏一邊陪著哭一邊勸慰，說：“孩子，你不要傻想，這點傷算啥？你還年輕，過段會好的，會好、、、、、”

“好個屁！這樣整天整夜孤單、寂寞，毫無色彩、情味的生活，我忍受不了，我熬不下去了！”小龍哭訴說，“我求求你們給我一把刀子，讓我自行了結，早點從這無邊的痛苦中解脫出來吧！”

萬家寶深鎖雙眉，聽著沉思著，他從兒子的訴說中，明白了弦外之音，便一把拉開老伴，坐在兒子身邊，慢聲細語說：“小龍，你冷靜些。爸同你談談心裏話。”待小龍止住悲泣，他接下去說，“爸了解你內心的苦惱，所以我有一個打算，早點給你完婚，在你養傷期間有個人陪著你解悶，你看怎樣？”

“同誰？”小龍睜大眼睛癡癡望著父親。

“這方園幾十裏還不是由咱選，挑個長相好、性情溫柔的唄！咱看中誰就是誰，你爹還有這個權勢！”

“不，除了崔小雲，就是九天仙女我也不要！我早發過誓，生不能同她作夫妻，死後也要娶他！”小龍態度十分堅定。。

萬家寶哈哈大笑起來，連聲說：“這更好，這更好！”他像卸下千斤重擔，輕鬆地站起身，跛著腿來回走動著說，“她陪著你消遣、閑談之外，有興趣也可研究、討論下功課，增長些學問，等你完全康複，想上大學，我送你們一起去；不想上，就一塊辦個什麽企業公司的，夫唱婦隨，美滿和諧，也挺不錯的！”他很興奮、自得，完全陶醉在美好的想象中。

“他爹，崔家能同意嗎？”柳氏低聲問。

“不同意？”萬家寶沉下臉，站在妻子麵前，氣哼哼地說：“我看他敢道個不字！這是小龍出了點事，不然，哪裏能看上他家！”

 

                                   四

生產隊長崔老貴被萬家寶派去作媒人了。他與崔九貴是本家兄弟，九貴出事後，四個孩子多虧他照管，一家才沒敗落下去。現下，老大保堂、老二保仁都成了家，老三保義在小隊作會計，老四女孩小雲眼看要高中畢業了，眼見一家又紅紅火火興旺起來。據說。九貴死，是萬家寶設計的圈套，所以保堂、保仁弟兄對萬家寶一直暗暗銜恨，卻又不敢招惹。老貴清楚這一切，勉強應了萬家寶的命，明知要碰一鼻子灰。也隻得硬著頭皮去走走過程了。

老貴到崔家，說明來意，保堂一口回絕說：“不要說萬小龍殘廢了，癱瘓在床；即便沒這檔事，健康如初，也不可能跟他家結親！何況小雲年齡不大，正要考大學，絕不談這事！”

保仁更幹脆，說：“老貴叔，讓他死了這份心！小雲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會嫁給她家！”

萬家寶聽老貴說崔家不答應，氣得恨不把眼珠子瞪出來，送走崔老貴，隊萬拐子、禿二混和獨眼龍三人咬牙切齒地發狠道：“龜兒子，不識抬舉！軟的不吃來硬的，給他生米做成熟飯，讓他既丟人打家夥，騎虎難下，又得乖乖把妹子給我送來！”他冷笑著給三人如此這般的交代一番。

 

                                    五

翌日，日升三幹，正當早飯後上工前，人們聚在街中抽煙閑話時，萬拐子和禿二混帶人抬著彩禮、一班響器吹打著，熱熱鬧鬧往崔家去，一路拐子、二混向人們遞煙散糖，大講：“崔小雲與萬小龍自由戀愛，締結良緣。萬二叔讓隆重給崔家送彩禮，張揚喜慶，希望這文明之風在我鄉大大發揚。”

獨眼龍是村小學的民辦教師，也帶著一群小孩子沿街搖旗呐喊：“提倡自由戀愛，反對封建婚姻包辦！”

兩路人馬都匯集到崔家門前，大吹大擂，鑼鼓喧天；又高呼口號，聲傳四方：“崔小雲與萬小龍自由戀愛好得狠，誰也無權幹涉！”直鬧騰了一晌午，全村婦孺都跑來看熱鬧，填街塞巷的人無不嬉笑著說三道四，言：

“上洋學，整日跟小子們一起廝混，能有好！”

“什麽自由戀愛，打情罵俏、賣情發騷罷了！”

惡言穢語，難聽入耳，鬧得崔家緊閉街門，老少不敢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