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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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大半生

(2018-01-31 14:45:47) 下一個

                                姐姐的大半生

                                         (一)舍己救父

我家住在西北太行山腳下的一個小山村,叫東溝村,那裏曾經是日本軍、國民黨、八路軍三方爭奪的“拉鋸點”,村民日日在槍林彈雨中,飽受恐懼,逃亡,槍殺的戰亂之苦。
1946年冬,八路軍占領了山村,進行土地革命。當時為了激起山民的鬥誌,發動群眾鬥地主,分地、分房。根據擁有土地的多少,被劃成地主成分的大大小小地主,有的被從山上扔下,亂石砸死;有的被吊掛在河西岸高大的白楊樹上,一邊用長繩將人往上拉,一邊問:“看見老蔣(蔣介石)了嗎?”若回答:“沒有。”繼續往高處拉,直到被吊掛的人,忍不住疼痛說:“看到了。”拉繩的人就鬆手。被吊掛的人從幾丈高的白楊樹上摔下來,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的。我家也被劃為地主成分,“掃地出門”,就是什麽東西都不準帶,家門被貼上封條。並將父親揪到打麥場,準備鬥爭。
那時,有位八路軍連長,看上了我姐姐。她有雙烏黑發亮的眼睛,雙眼皮,算是山村的美女。可是姐姐還不滿十七歲,她很害怕,因為當時稱八路軍為“共匪,”且謠傳:“他們共產、共妻!” 家人遲遲不想答應。眼看父親將被吊掛在白楊樹上摔死,姐姐為了救父親,含著眼淚答應了這門親事。由於這連長的關係,才把剛剛吊離地麵的父親放下了。是姐姐在危難中舍己救了父親,母親緊緊抱住我姐姐痛哭。
訂婚不久,未來得及完婚。國民黨軍圍剿山區,八路軍暫時撤退,山村被國軍占領,還沒有站住腳跟,就又被八路軍擊敗。父母帶著我們姐弟五個隨著敗軍逃下山,投奔住在縣城裏的舅父家。一年後,縣城被解放,那位連長已經升任團長。他寄來了身挎盒子槍,騎著高頭大白馬的英武照片,並告知要向上級申請結婚。因為姐姐出身地主家庭,政審沒有批準,故此解除了婚約,那年姐姐剛滿十八歲。

                                            (二)舍己救家

我們一家七口寄住在舅父家的三間破房子裏,衣食毫無著落。
縣城裏有一家富戶,育有一男四女,兒子在外地工作,老太太和四個女兒靠祖業幾十畝地過活,生活富足。但是,這家人以“母老虎”出名。由於兒子不滿意包辦婚姻,常年在外不歸。這母女五個,個個狠毒,百般打罵、折磨兒媳致死。老婆婆想給兒子再娶一妻,便托人到我家提親,以一石糧食為聘禮。父母聽說這家兒子知書達理,還算忠厚,但婆婆和四個女兒性惡,曾虐待死了兒媳。因此猶豫不決。姐姐親眼看見小弟弟病重,因無錢醫治而可憐地死去,又見父母整日為生計發愁,唉聲歎氣,低聲下氣向親友求借。為一家人存活,她又一次狠下心,答應了這門親事,去跳這火坑。於是,為家換來一石糧食。父親用這石糧食,買了一頭小毛驢,一盤舊石磨,開了個小磨房。為居民、學校的寄宿生磨麵,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活。
姐姐從此掉進了深淵。成婚之日,老婆婆的兒子被迫回家,晚上他告訴姐姐,他在外麵已經成了家,因為害怕母親生氣、妹妹們責怪,才不得不有此應付。第二天,他便離開了家。
姐姐似乎是個被買來的使喚丫頭。盡管她小心翼翼地伺候婆婆、小姑們,做飯、洗衣、端洗臉水、洗腳水,拚命幹活,她們還不如意,總是惡言惡語拿姐出氣,甚至打罵。那時,縣城雖然已經解放,但是“婚姻法”還沒有製定,姐姐隻能默默忍受。熬到1950年,中國人民政府頒布了“婚姻法”,廢除了買賣婚姻,實行一夫一妻製,姐姐遂辦理了離婚手續,逃出牢籠,獲得了新生,那年她二十一歲。
回家後幫助父母磨麵,供妹妹們上學。

                                          (三)山村教師

新中國成立伊始,百廢待興,需要各色各樣的人才,特別是教師極缺。1951年暑假,縣教育局招聘小學教師。姐姐小時候在山區讀了四年小學。於是,她鼓起勇氣要去參加考試。
那時,我正上小學五年級,她首先用我的課本複習了一至五年級的語文、算術。她感覺算術比較難,我就幫助她複習,教她學習沒有學過的多位數乘除法,以及四則運算等等。就這樣,她不分晝夜刻苦學習,竟然通過考試,被錄用了,成為一名山村小學教師,她感到無比榮耀。全家也喜出望外。當時教師的工資是每月60斤小米,這對於她,對於我們家,已經是個不小的收入,能緩解家中的困境了。那年她22歲。
那年月,交通不便,從我們家到深山區,有七十多裏路,每年寒暑假來回,全靠步行。山區的羊腸小道,更是步步維艱。特別在數九寒冬,她也必須蹚著刺骨的冰水過幾道河,沿著深水潭邊,僅有一腳寬的冰路,小心翼翼地走,卻從不誤教學。至今她說:“想起那時還有點兒後怕!”
山村學生少,一堂課要教一、二、三個年級的學生,有時還需要到另一個山村去代課。吃飯是自己上山砍柴,煮小米粥。盡管教學生活艱苦,但她感到很充實。忙碌一天,還要自學,備課到深夜,加上寒暑假她積極參加教師培訓班,所以教學業務進步很快。因此,教學成績突出,學區經常組織觀摩她的課,也年年被評為優秀教師。她在山區教學九年,直至1960年方被調到縣城周邊的公社任教,那年她已經31歲了,還孑然一身。

                                      (四)沉重的選擇

姐姐長期在人煙稀少的山村教學,一直未婚。1960年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轉業軍人,是另一個公社的教師。幾次接觸,她知道此人為了給前妻治病,傾其所有,還欠了許多債。前妻病故給他留下一雙四五歲的兒女。姐姐被此人重情重義所感動,也見此人甚忠厚,便動了惻隱之心。她本是從苦中過來的人,雖然明知未來有艱辛,也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這位負債累累人的求婚,做出了沉重的抉擇。
婚後,姐姐麵對一貧如洗的家和兩個四五歲的孩子,默默地挑起家庭主婦的重擔。她在教學之餘,學紡線,織布,為孩子縫衣、做被至深夜,供孩子上學。
63年後,她先後生育兩女一男。正逢國家天災人禍,低標準,瓜菜代的災荒年月。養育這五個孩子,何其艱辛。沉重的家務,加上自己節衣縮食,她全身浮腫,患上了嚴重的浮腫病,學校為此補給她的營養品——黑糖炒麥麩,但她舍不得吃,全孝敬了患浮腫病的老父親。上有老,下有小,她曾幾次病倒。但是,為了年邁的父母,為了孩子,她一次次硬挺過來了。生命何其頑強!我想這一切都來自愛的力量!

                                          (五)育兒理念 晚年之樂

姐姐為人隨和又肯吃苦,是位賢妻良母。她盡己之力,安排好生活,讓孩子吃飽、穿暖,能上學讀書,對孩子沒有過高的要求,隻求孩子間相互關愛。孩子間的紛爭,她很少過問。她說:“孩子的對錯,在一念之間,他們自會化解,大人幹預,容易給孩子造成心理上的傷害。你看許多孩子做錯了事,都怕告訴家長和老師,說明他們知道錯了,不需要再過多的指責,說多了,反而引出他們的逆反情緒。” “孩子長大後,就更不能管的太多,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兒女自有兒女福,少管事,也落得自己清閑。”
她這五個孩子,大女兒、大兒子初中畢業,恰逢“上山下鄉”,回城後,分別進工廠當了工人。兩個小女兒和小兒子高中畢業,一個在銀行,一個做安利經商,小兒子在縣民政局工作。他們雖然同父異母,兄弟姐妹卻親密無間,相互幫助,先後成家立業,生子。他們同住在一個城市,都對姐姐恭敬孝順。逢年過節,壽辰,她的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外孫、孫子、孫女、重孫,十七口歡聚一起,這個大家庭何等的融融、喜樂呀!太讓人羨慕了!
姐姐今年89歲了,她心胸開闊,身體健康,滿麵紅光。她每天早晨、晚上堅持出外散步約8公裏。她總是滿麵笑容,鄰裏人都誇她是個大善人。因為誰家婆媳或母子間有解不開的疙瘩,她總是耐心勸導,使他們和睦。她常說:“老人對孩子就應該盡其所能,有錢給錢,有力出力。你生他就得養,養大還要盡力幫,不能要求回報。做兒女的也應該感恩、知足,孝順父母。不要與人攀比,向父母無限量地索取,永不知足,要靠自己的能力安排生活,尊老愛幼。”
姐姐她深懂人情世故,總是樂嗬嗬,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常說的一句話:“知足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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