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 第二集 毀家紓難

  第  二  集    毀 家 紓 難

                           

文邸。青磚瓦舍大院落，坐落在府衙左近的通衢中。高大的門樓前，蹲踞著一對雕刻精致、神氣活現的長毛石獅，台階上侍立這家丁。鑲著獸頭、童環的紅漆大門洞開。寬敞的前院，中央建一花池，花叢中立一石筍，上擎四條蟠曲的青虯玉龍，向四方噴灑水珠。四周高軒飛簷、繡闥雕甍。穿堂而過，後院，又別是一番天地：正宅高閣層疊，極見豪華；兩旁，又別有幽宅小院，幽靜雅致，曲徑逥廊。紆曲相通。

夜幕低垂，後花園中仍飄揚著嫋嫋的弦歌妙音。正宅裏燈燭輝煌，仆妾侍女捧茶送水，上酒獻菜，穿梭般忙碌。文天祥坐在正堂繡絨靠背椅上，神情淒涼地環視堂內豪華擺設，長歎醫生，目光落在夫人歐陽氏正指使侍女在八仙桌上布列菜肴酒饌，不耐煩地揮下手，道：“哎，讓她們撤下去吧！”

歐陽夫人蹙著兩道蛾眉、臉色陰鬱地望著丈夫囁嚅道：“相公心裏煩悶，就到花園消遣消遣，顏姨娘、黃姨娘與佛生姊妹都在那裏觀看《仙鶴霓裳舞》，新近排練的，你還沒看過呢。”

“國破家亡臨頭，她們倒還有閑情逸趣，真是‘商女不知亡國恨‘呢！”文天祥頓時大怒，憤憤地說，“把二賤婢喊來，我有話要說。”

“綠荷，快去喚兩位姨娘，相公有話吩咐。”歐陽夫人差走侍女綠荷後，坐到文天祥下首的矮榻上，勸慰道，“相公憂國憂民，也當珍重玉體。朝廷腐敗闇弱，權奸當道誤國，元兵又勢大凶猛，半壁河山都已陷落了。世道如此，相公便是力舉九鼎，怕也難獨力回天啊！”說著，她也悲愴地潸然淚下了，情不自錦地自語道，“我們真要到了亡國那一天，還怎麽活下去呢！孩子們要遭什麽樣的劫難呀！”

文天祥本為她的話很氣憤，欲待發作，見她哀哀悲戚，便忿然站起身，踱了幾步，聲音鏗鏘、悲壯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我決意毀家紓難，為國家，為黎民百姓，也為自己的孩子啊！當今那些大戶、財東，一味紙醉金迷、揮霍享樂，全然不顧國家危亡、兒女將做亡國之奴，一些不肯募捐，鬧得義軍缺吃少穿，裝備不齊，這怎麽上千方抵敵禦侮？隊伍還怎麽擴大？實是可恨！我身為知府，首先毀家輸財，以為倡導，看那等人家還有何說辭！”

“相公不必多慮，俺雖是女流，也通書達理，曉得無國哪裏有家的道理、、、、、”歐陽夫人啜泣著幽咽而語，言未及盡，顏姨娘、黃姨娘拉著佛生兄妹。在侍婢簇擁下姍姍而來，笑語聲聲。

一到門外，佛生和兩個妹妹柳娘、環娘望見了文天祥，都掙脫姨娘的手，歡喜異常地奔跑過去，扯住父親的衣袖，親昵地叫著，抱怨著：

“爸爸，你怎麽老不回來！”

“爸爸，讓人好想你喲！”

、、、、、、

歐陽夫人趕緊把佛生拉到懷裏，嗔怪地喊：“柳娘、環娘，還不快過來，你爸爸挺勞累的，好不曉事呀！”

柳娘、環娘兩個孩子忽閃著大眼看父親臉色陰鬱、冰冷，知趣地躲到媽媽身邊去了。

顏、黃二姨娘進門看氣氛不對，一邊道萬福一邊自責道：“不知老爺回府，未來侍候老爺，奴婢該死！”

“你們也落座說話。”文天祥看著二愛妾含情脈脈、楚楚動人的嬌態，內心一陣劇痛，幾次欲言又止，，麵部肌肉劇烈地抽搐著，。燭花連連地爆跳。他的思想又回到了那醉人的宴爾新婚之時——

【幻入

 花燭之夜。年方二八的顏氏，坐於床頭，掩麵而泣。文依偎一旁，他完全為眼前的絕色佳人傾倒。為解除佳人的愁苦、憂慮，他指天畫地、海誓山盟：“你雖作二房，我要與元配夫人一樣看承你，此心此情，皇天厚土可鑒。如若變心，讓我宋瑞遭天打雷殛、、、、、。”

“嗨，你名叫文天祥，怎麽說讓宋瑞遭天打雷殛呢？這不是明明撒謊！顏氏抹把淚，嗔怪地質問。

“哎喲我的娘子，難得一瞻仙容啊！”他笑著噓了口氣，忘情地握住顏氏玉筍般的雙手，說，“這‘宋瑞‘說來還有點來曆呢，我中狀元那時，皇上看了我的文章提出了自強不息的主張，很切合時勢，認為我是了不起的人才，點我中狀元，並稱我是’宋瑞‘，意謂我是國家的祥瑞呢！、、、、、“

“所以給你賜名‘宋瑞‘？“

“我好聰明的娘子！“說著，摟抱住顏氏，二人笑滾在一起、、、、、。

【化出

【化入

花園中，盛開的酴醾花架下，文正與新婚美妾黃氏對弈。黃氏才情甚高，遣子敏捷，布局微妙，逼得他步數跼促，舉子難下，驚歎道：“娘子高招，步步出神入化，在下很有些招架不得。“

“莫非認輸不成？“黃氏矜持地哂笑道。

“容某三思。“

“容你思三年，也挽救不了敗局了。“黃氏俏皮地嫣然一笑，是那樣自信，那樣甜美。

文天祥動情地牽起她的白嫩小手心愛地摩挲著喃喃低語：“文某有幸遇上娘子這等才貌雙全的伴侶，尚有何憾！“

“哼，隻怕年老色衰，，也就冷眼橫目相待了。“黃氏撒嬌地甩手扭轉身去。

他跨前緊緊攥住黃氏的手，誠懇言：“我說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化出

文天祥抬起頭，痛苦地盯著顏氏、黃氏惶悚不安、令人憐惜的情態，久久，驀然站起身，踱兩步，立定，斬釘截鐵地說：“今晚把你們的東西打點一下，，明日一早，我派車輛送你們各回娘家去！”說了，舉步欲往外走。

 

顏、黃二人驚愕中意識到了這是要休棄她們啊，立時驚叫著撲倒在他的腳下，哭泣著哀求：“老爺，我們犯了什麽錯，你要休棄遣送我們？若有服侍不到，老爺你盡管打，盡管罵，你不能這樣絕情驅趕我們呀！讓我們還怎麽存活於世呢？”

歐陽夫人也驚駭地趕緊跪下，拉著他的袍襟，悲戚地

   懇求：“老爺，你萬萬不能這樣做啊！、、、、、”悲咽難語。

       佛生和兩個妹妹他們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看媽媽、姨娘都跪著哭，便也用小手拉著父親的衣袖，嚎啕大哭起來。

       門外侍候的仆婦、丫環也全跑進來，呼喇喇跪倒一片，聲聲哀求：

       “老爺開恩！”

       “老爺息怒！求你寬宏大量啊！”

       、、、、、、

       他一時氣得蹲坐在椅子上，長長“咳——“了一聲，眼淚撲簌簌落下，擺著手示意眾人起來，強抑悲情，聲悲氣咽道：”我已將家產全部典賣出去充作軍餉了，三五日人家就要前來接收這座宅院和全部家當了。顏、黃二夫人要去，你們眾位也要去，這不是我無情無義，實為時局所迫，家、國我不能兩全啊！、、、、、“說至此，已哽咽難語。

    “老爺，我們死也不離開你！、、、、、“眾人嗚咽著，紛紛哀告。

        濃重的悲哀籠罩著這所豪華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