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鈴花的述說
仿佛一種呼喚,讓我再次走去鋪滿藍鈴花的山坡。
這是診所附近的山坡林地。每年的此時,林地便是藍鈴花的海洋。
天空一直沉雲。我在路邊停下車,換好長靴。路邊的另一側,是緩緩流動的沃爾夫河(River Wharfe)。
剛進林地,便見一對老夫妻走下山來。
彼此微笑和英式的寒暄。我跟老夫妻說,有十來年了,我幾乎每年的此時,都會來這裏看看藍鈴花。
才十來年啊,老太太笑了。她告訴我,自從1976年,一年不落,她每年都會來此看花。
1976年,的確很久了。那時的我很小,卻已經知道,這裏是暗無天日的社會,這裏的人民都在水深火熱中煎熬。這些人怎麽會有閑情去看山花?
時間很快,世界很小。沒有想到,描繪西方萬惡的那幫人還在,我卻來到這暗無天日,水深火熱的地方來看花了。
這裏的確暗無天日!整整一個上午,起伏在潘乃山脈東麓的西約克郡,都陰鬱在沉沉的雲下。
我走上坡,古老的林地裏,大片的藍鈴花在開放著。
絲黛拉在世時,我基本每年都會帶她來到這裏。我不願她在花中奔跑踩踏,便常用短繩牽著。絲黛拉也總是不解,這麽好的地方,怎麽不讓她隨意跑跑。
狗兒的世界沒有美麗,也沒有多少色彩。聰明的絲黛拉,大概辨不出這美麗的藍色。
仿佛藍色的海洋,藍鈴花潮水一樣在林地蔓延著。
林中的小路蜿蜒起伏,到處都是鳥鳴。我在林地走著,平靜淡漠,無知悲喜,隻是視覺和思緒隨著腳步延伸著。
我希望能延續一些路上的故事,但故事中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了。
這是憂鬱的藍色。
說來有些奇怪。近些年來,不知為何,每次來到此地,總會想起一位遠方會歌舞的女孩。
女孩在微信通訊錄上似乎存在了很久,但幾無聯係,我更未見過這位女孩。微信上曾見過她的歌舞和與老公旅行的圖片。圖片上,山水中的女孩舞姿嫵媚,歲月靜好。
我也會想起幾年前,也在這藍鈴花季,曾有兩位友人來訪鴿溪並小住。其中一位也是位會跳舞的女孩。
曾帶著這兩位女人走去約克郡的山水,也用相機留下了山水中的舞姿。這是位會跳芭蕾的女孩。舉手投足間的隨意,便會展現舞者之美。
示美,終是人之所願。懂得用歌舞去表達的人,大概也會自成風景吧。我曾在新浪博客裏記錄了這些故事。但故事都隨著被封的博客消失了。
曼妙生嫵媚,嫣然落花間。美麗是一份存在,盡管一些回憶會一抹而過。此時,走在漫坡的藍色花海,隻能淺淺去回想舞者的身影了。
歌舞無愁境,也多來自舒逸的生活,盡管有時會表達一些悲情。
“女人都是物質的”,久前一位女士曾這樣對我說。這是位畢業於北大物理係的女士,又有著文科才女的文筆。
物理專業需要極強的理性思維。女性感性意識豐富,對物理感興趣的似乎不多。能夠把物理作為主修的女士,必然有著超越多數女性的理性意識。
談天本是隨意,我卻不置可否。我或許該認為,女人大概是精神與物質的合體吧。因為麵對人生,女人往往是用幻化去書寫的。
其實,無論何時何處,也無論人們的價值觀是否被物質所控,世界終屬於有能力駕馭它的人。如果能夠為陪伴者提供足夠的物質與精神保障,安逸其中的伴侶,大概是可以歌舞人生的。
問題是,這份保障需要來自何處、何人?
在自然中延續了幾十萬年的人類社會,在僅僅幾百年間,便幾乎徹底變化了。這些變化都是人為的。當安全與保障不再來自男人的時候,世界便被人為製約了。
除了在偏遠地區,極少部落還有化石般的社會存在,人類的自然法則,早已被教義和道義所製約的“文明”更替了。
被物質觀掌控的人間社會已無法複古。人們歡悅於物質所提供的保障中,也無法看到“文明”光環之下的晦暗。
我想,如果能夠走去未來回望這片世界,脫離了自然法則的社會,一定是在怪圈中走著。
“文明”一旦細品,往往是沉重的。
如果我不說,人們大概不會知道,我此時所在的河穀,有全英國百萬富翁密度最高的河穀小鎮——Ilkley。而我所在的這麵山坡,更是富翁聚集的區域Middleton。
林地之上,便是一座座屬於這些富人的屋宅。
這些與我無關,我是來看花的。那些宅子歸屬富有的你,而這片林子屬於我。
我走在林地,也在想著人間的差別。世界的確很大又很小。如果不去遠觀,僅僅舉目四望,便知道是什麽在造成這些差別。
我走出林地時,太陽也走出雲層。陽光潑灑下來,大地明媚。
沃爾夫河深深淺淺,匯聚了石楠荒原流下的溪水,顏色是深的。河邊有歡樂的孩子在向水中丟石頭,也有快樂的家庭在準備野餐。從女人的頭巾,不難看出家庭的背景。
雲天之下,遠處的高地便是石楠荒原——Ilkley Moor。我曾常常帶著絲黛拉走去那裏,也曾經站在八月的石楠花海,俯瞰眼前的河穀。
山穀裏的小鎮是平靜的。我能看到對麵山頂石楠荒原紫紅色的花海,也能看到這片深綠的林地。那時的我知道,無論世間有怎樣的變化,每年的四五月,這裏盛開的藍鈴花一如往日,不離不棄,不悲不喜。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