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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官好像挺有擔當的

(2021-08-05 06:52:38) 下一個
二零零零年七月,蘭州大學本科生畢業離校前一天晚,一眾學生在籃球場喝酒話別。管理係女生若幹在水泥地上摔啤酒瓶,碎玻璃濺起來飛到若幹化學係男生前麵,嚇得他們花容失色,衝過去要圍毆管理係女生。地質係男生若幹,記得是管理係女生的聯誼宿舍成員,為管理係女生出頭,引發若幹地質係學生,與十數倍化學係學生群毆。後來,又有現代物理係(維族)學生,以及部分圍觀社會人士,因看不慣化學係以多毆少,而加入戰團,幫助地質係學生。我且不說當時戰況有多激烈,第二天我去戰場轉悠,發現眼鏡腿若幹,眼鏡片若幹,眼鏡框若幹,鞋子若幹。
 
兩係男生混戰的時候,我本在一旁圍觀看熱鬧。後來聽見了很多熟悉的聲音,還有熟悉的身影,被一群黑影追打,這才意識到,我的同學們在挨揍。於是,我開始拉架。拉架是很有講究的,拉架者水平的高低,完全有可能決定戰鬥的勝負。既然我們係的同學在挨打,我隻能拉住化學係打人的學生。這樣我們挨打的同學,就有機會還擊了。盡管我浴血勸架,但是完全拉不住。
 
參與群毆的人,越來越多。戰場也從籃球場轉移到了機關樓下。客觀說,這場毆鬥,化學係責任更大。我費了好大勁,才和朋友把地質係的學生拉走,可化學係的學生又追過來,把我們圍了起來。到了機關樓下,更多地質係學生來幫忙,更多化學係學生來毆鬥。戰鬥的男生被看熱鬧的女生圍觀,到處都是狂喊亂叫,現場完全失控了,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我承認,開始的時候在拉偏架。可到了後來,很多人被打得頭破血流,我可真得想把雙方拉開,以免局勢不可收拾。有化學係的壞小子,趁我不注意打我一拳,踹我一腿,我都忍著。化學係學生人數壓倒性占優,占了便宜還不依不饒地追打地質係學生。為了讓雙方冷靜下來,我喊破了喉嚨,好不容易找到對方一個學生幹部談判。誰成想,還沒等那個男生說話,就被前來湊熱鬧的維族學生一個大耳帖子,眼鏡打飛了不說,還打得滿嘴流血。
 
這下形勢完全崩壞,化學係更多男生加入了群毆。我別說把地質係男生救走,連自己脫身已經絕無可能。正當此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我是老師,都給我住手!” 學生怕老師,但是摻合進來的社會人士,並不怕老師。一個家夥大吼一聲:“我打的就是老師!” 說罷向那個自稱老師的人衝過去,劈頭就是一個大嘴巴,”啪”的一聲山響從臉上傳來,又“啪”的一聲從機關樓傳來回音。
 
順著聲音我定睛一看,挨打的人真的是學生處副處長,確實是老師。當時沒想太多,可事後回想起來,那個副處長在如此混亂的時刻,挺身而出,還是很有擔當的。副處長年齡比我們大了八九歲,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挨了一個大嘴巴,他也不幹了,衝著打人的壞小子追了過去。看這情形,我從身後把那個老師抱住,對他說:“你可是老師呀,再打可就失控了!” 副處長一下子冷靜下來,在人群裏呼籲雙方學生幹部站出來維護秩序。我在一旁給他幫腔,不斷高喊:“他真的是老師,真的是老師!”
 
 
學生終究是怕老師的,哪怕是喝了很多酒。聽到學生處副處長來了,剛才還打得不可開交的學生們,迅速作鳥獸散了,連失落的眼鏡和鞋子,都顧不上撿起來。現場滿地狼藉,和我談判的化學係學生幹部,鼻青臉腫,口鼻流血。那個副處長怎麽樣調解我記不得了,記得住的是那個化學係的學生幹部說,他們已經給係裏和學院的領導打電話了。
 
這下,我意識到麻煩大了。化學係是大係,好些老師是學校領導,好像還挺護著本係學生的。隻要他們先告狀,倒黴蛋必然是地質係學生。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若幹地質係學生被停辦離校手續,我就是其中之一。地質係領導嫌我們給係裏抹黑,讓我們自己勇敢地麵對學校的處分。學校也很給我們“麵子”,學生處長張繼革親自審問。
 
我對張繼革沒有好印象,倒不是他招惹我了,而是他的名字。“繼革”就是繼續革命,革命原本的意思就是砍人腦袋。既然張繼革的爸媽給他這樣的名字,希望他繼續砍人腦袋,說明他爸媽也是砍人腦袋的行家。我爺爺是反革命,我也反對革命,所以我厭惡張繼革,回答他問話自然少有善意。
 
在學生處長辦公室,張繼革主審,那個挨了個嘴巴的副處長陪審。張繼革把我列作毆打化學係學生的凶手,不相信我在勸架,他冷笑著問我:“為什麽你沒有在打人,而是在勸架?” 我回答他:“第一,看同學打架出來勸架,是一個大學生該做的事情。第二,我對你這樣提問很震驚。勸架是做人的基本素質,居然讓你這個學生處處長這樣反應,匪夷所思!” 
 
我如此回話,張繼革很不高興。他轉頭問那個副處長說:“你看到他在打人,是不是?” 頂頭上司這樣問話,應該是幫下屬預定好了答案。 說心裏話,我當時心裏很無助,開始在琢磨拿不到畢業證如何跟父母交代。那個副處長的回答我現在還記得:“王同學真的在勸架,一直在和我恢複秩序。有個同學推了我一把,還被王同學拉開了。” 這話救我於危難。張繼革不想和我繼續糾纏,立刻打電話給辦事的老師,交代他們給我辦離校手續。
 
大學畢業後,每次和同學提及此事,我們都會拿副處長把“大嘴巴”說成“推了一把”當笑料,忘了他頂著上司的壓力說了實話,忘了他在下班時間,麵對一群醉鬼的拳頭挺身而出來勸架。副處長名字叫什麽,我早忘掉了,要不是前一段時間,甘肅省白銀市出了個“致命馬拉鬆”事件,我恐怕再也想不起這個副處長。網上流傳白銀市市長的簡曆,從1999年至2001年,他在蘭州大學任學生處副處長。看到這個任職經曆,我不禁猜想,會不會他就是當年和我一起勸架的那個副處長?問了一下同學,好像就是他。如果真的是他,我覺得這個人還是挺有擔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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