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長詩）

黑洞（長詩）

 

作者：高岸

 

1.

晚霞在西天搭起空中樓閣

小草繼續往沙漠前行

新到達者

站在山坡上瞭望

以為晚霞是早霞 

群山沉默不語

 

道路在懸崖邊中斷

 

如一輛救護車

霞光越過曠野

趕到一座病危的城市

給一棵枯萎的樹塗上幻想

給一座搖搖欲墜的銀行大廈注入信用

給一所殘破的教堂修補信仰

房屋越過柵欄

蛻變為超級病毒

往郊外蔓延

終於響起警報

從腫脹的肌肉裏傳來

如一支潰敗的裝甲部隊

癱瘓戰場

鏈條在懸崖斷裂

巨木滾下

雪崩

 

霞光給衰竭的心髒打雞血

沿街道的血管流到麻痹的四肢和蒼白的臉上

激活僵死的器官

下水道播放變調搖滾樂

霞光在管道裏反射

發現垃圾堵塞引起腸梗阻

一件患腫瘤的古董在博物館的窗台接受放療

大象壓碎的蟲子

躺滿自由市場

修改一本教科書

 

天氣預報今夜有雷雨

 

甲殼蟲在路上擁擠

剛剛逃離驟跌的股市

空氣彌漫驚慌

十字路口

紅燈頻頻閃爍

鬼裝扮成美女

在電子屏幕上露出笑臉

亞當.斯密站在廣場宣講《國富論》

天空傳來一聲炸雷

擊穿大海的耳膜

人群開始騷動  離開廣場

馬克思的幽靈在閃電中時隱時現

一支軍隊站在圍牆上捍衛一張綠色的鈔票

鈔票開始發黃  

如秋葉飄落

鍾樓報錯時間

一隊空心人舉著靈旗提前招搖過市

21個修女為醫院的傳染病人祈禱

一個藝術家逃出精神病院

在牆壁畫金字塔

吉卜賽人在流動的大街安營紮寨

用部落鼓點拯救瀕死的藝術

人絡繹不絕從商店的大門進入地獄

鬼一個個從地鐵口冒出來混入人群

屍體的電台在地下

從樹的天線向天空發射靈魂的電波

劇院搬到海麵

演出宏偉的戲劇

 

黃昏的河邊

人群的臉沉浸在最後一抹晚霞

像在恒河邊接受洗禮

一具屍體向下遊飄去

一隻蝙蝠從河岸起飛

測量黃昏的寬度

 

2.

夜色降臨

城市如掉進一個黑洞

公園鬼影幢幢

小巷如一條幽深的河流

一座摩天大樓矗立在一座墓園前

不知道有多高

不知道有多少層

不知道裏麵有多少房間

窗口密密麻麻排成密碼

隻有驚雷能破譯隻有閃電能讀取

它如一個法力無邊的魔獸

從每一扇窗口射出燈光

向四周掃描

仿佛無數根光纖

與一座座房屋一個個人影 一輛輛車

聯通 獲取信息斷開

嚴峻的麵孔

聽不見內部聲嘶力竭的吼叫

每時每刻天線在高空接收電磁波

 

空寂

樓梯 走廊 房間

巨型計算機

信號燈閃爍不停

土地 森林 房屋工廠 商店 學校 醫院

勞動 糧食 材料 產品 運輸 營銷 交易

政客 科學家，經濟學家 節目主持人 詩人 小說家 演員 歌手

選舉 發明專利，教科書，電視，網絡，電影，書，歌曲

家庭 男人 女人 老人 兒童

出生 婚姻 死亡 銀行賬戶 信用卡 保險

讀書 約會 車 朋友圈 聊天時間

氣侯肥胖 體溫 脈搏 器官 思維走路步數 食譜 卡路裏

白天與黑夜的交替

芯片嵌入人體

都化為“0”“1”

龐大的數據流

通過數學模型

邏輯門 晶體管

最後變成股市波浪曲線

出現在屏幕上

手指通過鍵盤控製

大海波動 海嘯

 

他在走廊傾聽

腳步的回聲

仿佛從山穀傳來

他從來沒有走到走廊的盡頭

走廊彎曲而且無限漫長

他沒有碰到一個人

每個房間都傳來鍵盤的敲擊聲

裏麵燈光晃蕩仿佛劇院

他從來沒有走出這橦大樓

沒有見過太陽 月亮和星星

沒有接觸街道的人群

沒有見過寒風和瑟瑟發抖的乞丐

對於他人群就是人的機器生產的產品

就是銀行賬戶的存款

樓市或股市的投資

就是屏幕上的數據和曲線

他如一隻獵豹埋伏曲線的山腰

等待獵物出現

然後迅猛撲上去

將其獵殺

 

他隻聽從一個人的指令

這個人也許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個組織或者是一個機器人

那個人是一個餓鬼

有一個永遠填不滿的胃

有一張會變成微笑的血盆大口

有一雙鷹一樣的眼睛

在背後盯著他

那個人從來沒有現身

他的虛假仁慈和猙獰麵目交替出現

讓他的神經緊張

指令常在午夜通過計算機傳來

他躲在機房裏

神經的叢林與計算機的數據相連

設計一個模型

在曠野上

一個巨型機器

城市像夕陽一樣滾動

將所有人的原料卷進去

製造一個泡沫

膨脹 

直至破滅

重新開始

一個新的泡沫

 

此刻 他修改程序

製造一個懸崖式下跌

然後拉升

他聽見山穀的哭喊和山峰的狂歡

如月落日升

晝夜交替

曠野上 從屍骨堆積的墳塚

一座金字塔冉冉升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