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支玫瑰

 

最後一支玫瑰

 

    飯桌上， 大寶問我下周一晚是否有時間看他球隊的比賽， 是高中畢業生的最後一場主場球賽， 結束後是校足球隊感謝和祝福畢業生隊友的 senior night。 我說好的， 會帶上小寶一起。 遺憾的是妻子無法從她工作的小城趕回來。 大寶說謝謝， 他會請球隊準備兩支玫瑰。 原來傳統是每個畢業生送玫瑰給支持他的家人朋友。 想起電視上看到過大學橄欖球的 senior day， 健壯的帥哥們嘴裏橫銜著一支玫瑰， 一臉青春無敵的笑容。 我對美國文化的了解是和大寶一起成長的。 參與他的各種校內校外的活動是我學習美國文化的大門。 可惜， 過去的幾年裏， 這扇門在一點點地關上， 隻留下窄窄的一條縫。 因為大寶青春期的掙紮， 更因為我做的越來越少。 妻子因工作搬到開車兩小時外的小城， 周日裏一人應付大寶小寶， 我不公平地減少了對大寶的關注， 勉強做著一名合格的司機。 這個學期我的參與就更少了， 大寶有了駕照和車。 沒有球賽的日子， 他帶著小寶上下學。 有球賽的日子， 我就接了小寶回家準備晚飯。 

 

    邊吃飯， 邊設想著從大寶手中接過玫瑰的場麵， 我很愧疚。 我本該在球場邊為他和他的球隊呐喊助威的。 這個賽季大寶升到主力替補， 球隊也是州裏季後賽的一號種子。 大寶還在和同城宿敵的比賽中獨中兩元， 進球的視頻還上了小城的新聞， 大寶很自豪地和我們分享那幾十秒的視頻。  一個三十萬人的小城， 宿敵間球賽就是大新聞了。 大寶的那兩粒進球也展現了他的速度和技巧。  

 

    Senior night 一晃就到了。 下午早早地下班， 趕到球場， 我祈禱能用準備好的大炮筒撲捉到大寶的進球。 可惜， 未能如願。 欣慰的是球隊大比分贏了客隊。 比賽結束後， 是例行的雙方隊員互致敬意， 全隊再一次聚攏， 齊聲高喊球隊的名字。 還停留在在場邊的觀眾裏， 看得出很多經曆過 Seinor night ， 已經領著人群圍攏成一個大園圈。 畢業生的家人站在最裏層。 大寶遠遠地看到我和小寶， 夕陽下， 帶著金色的微笑朝我們跑來。 我照著其他家長的樣子， 和大寶來了個 high five，  雖然多了分拘謹， 笨拙。 而大寶和小寶的擊掌相慶， 卻來得自然， 熱烈。 大寶再一次囑咐我等待 senior night， 就轉身走向同學們。 先是和男孩們說笑， 然後又和幾個女孩打了招呼， 還和其中一個模樣很甜的女孩多聊了幾句。 真希望來一陣風， 把他倆的笑聲和交談吹進我的耳朵。    

 

    幾分鍾後， 教練站在一圈人的中央， 畢業生隊員在她身後幾步遠排成一排。 不知何時， 每個男孩手裏都拿著幾支玫瑰， 用男孩的方式。 玫瑰順著著握著花莖的手臂， 垂在腿邊， 對著草坪綻開。 每一個男孩被叫到名字時， 就上前一步， 站到教練的身旁。 男孩或抬頭望著人群， 或低頭盯著碧綠的草坪， 臉上都是靦腆的笑。 教練讀著事先寫好的感謝， 讚美， 和祝福。 聽得出來， 教練和孩子們一起滾打四年，  摸透了每個孩子的脾性， 講到每個孩子的優點和對球隊的貢獻， 都是獨特的， 真誠的。 玫瑰， 也一支支， 從男孩手中傳遞到他們的家人， 教練， 和隊友手中。

 

    輪到大寶， 他是低著頭的一個， 聽著教練致辭， 羞澀地笑著。 我聽到一個模範青年， 在球隊盡職盡責， 鼓舞士氣。 聽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大寶， 我很欣慰。  也許家裏那個寡言叛逆的少年， 隻是對我這樣一個不合格父親的抗議。 大寶先和教練擁抱， 送出第一支玫瑰。 然後給我一個誇張的擁抱和玫瑰。 再彎下腰， 給小寶一個熊抱和玫瑰。 這時我發現大寶手裏還剩下一支玫瑰。 還沒容我問是不是給媽媽的， 他已轉身走向同學的一群。 遠遠地看到他把最後一支玫瑰交給那個賽後和他聊天的女孩， 還說著什麽， 隻是完全被孩子們的爆發的哄笑淹沒。 雖然看不清兩人的表情， 可感覺得到兩人都不是很自然。 我問小寶， 哥哥有女朋友了嗎？ 小寶回答不知道。 我倒希望那是他的女朋友， 好分散他對網絡遊戲的癡心。 

    

    自然， 晚飯時， 那個得到大寶最後一支玫瑰的女孩成了中心話題。 大寶一口否認那個女孩是他的女朋友， 送玫瑰是因為她是球隊忠實的球迷， 球隊決定由他送出玫瑰表示感謝。 我不死心， 問為什麽選定他。 他說因為她也是他的球迷， 而且每位隊友都給一位指定的女球迷送玫瑰。 我還是不放過， 為什麽卻隻有他送了。 他又說， 是隊友們改主意了。 大寶的臉上已露出煩躁。 雖然疑點多多， 我還是識趣地打住話題， 跟小寶聊起學校的一天。   

    

    都說無風不起浪， 也許那是他心儀的女孩， 隊友們在暗中幫他。 我想弄個水落石出， 於是找來 Year Book， 先搞清女孩的名字。 按照記得的長相順利地找到了她的名字。 然後我上到了大寶的臉書。 以保護的名義， 妻子和我說服大寶和我們做臉書上的朋友。 一邊譴責自己濫用大寶的信任， 一邊偵察他的臉書。 想從他的朋友圈尋找蛛絲馬跡， 一看就放棄了。 他啥時有了近五百個朋友。 一眼看到主頁有祝賀他一個月前生日的留言。 慶幸祝賀生日的隻有二十幾條。 一條條讀下去， 沒多遠， 就讀到了那個女孩的留言 “HAPPY BIRTHDAY YOU LOVELY LOVELY CREATURE:) LOVE YOU Z!!!”。 真讓我吃了一驚。 更讓我吃驚的是兒子的回應， 竟然隻是一個 “like” 的 emoji。 我又找到大寶一年前的生日時， 女孩的留言 “Hi Z:) your weird and never change that because it's awesome! HAPPY BIRTHDAY!!”， 大寶的回應終於是一句話 “I dunno what that means but thanks... I guess”。 我迷惑了， 被臉書上的大寶和送出最後一支玫瑰的大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