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隨詩吟：詩歌十首 by 星如雨

 

《呼喚》

文/靈兮

山風經過的時候 側耳

千千萬萬的小我呢喃

誰若不肯麵對真實

誰就不會擁有完整

像山巒上流淌的月色

陌生的事物帶來起伏和傷害

但也許還有驚喜和新生

 

夜靜得像嬰孩的眼睛

篝火半是瘋狂半是謹慎

驕傲的火星 愛一樣飄忽

途徑你的呼喚

身體比大腦更懂得辨認

我們總是用言語一再詢問

但無法用語言描繪的

才是靈魂

 

《夜色》

文/靈兮

 

猶如薰衣草的香氣

夜色淡得不成曲調

山風漫無目的地遊蕩

黑夜翻遍了每一片的樹葉

迷失的魂靈席地而坐

我們不再需要語言

猶如這悲傷的夜

風一樣慢慢途徑我們

 

《空曠》

文/靈兮

 

門外隻有豔陽的空曠

想不到夏日午後會這樣的冰冷

我們之間

像移動的城堡

像幻化的迷航

像輪回的劫

 

隔著門，隔著時光

我們是平行時空中的同一個人

隔著因緣際會

就此錯過了一生

 

《激流》

文/靈兮

 

在沸騰的水灣變成一枚白色的泡沫

與飛鳥同行

與天地同舟

蒸騰的水流憤怒的白浪

碾壓過石灘

用轟鳴宣告主權

在漩渦的逆流中

天空倒流

鼓聲，民歌和起伏於浪尖的小艇

每一處活潑的光

每一層橫行的浪

無法平息的激湧

上千年都是如此浩蕩

 

《名人之死》

文/靈兮

 

今夜

每一條推送

每一個熱點

都會將你的自戕

循環，反複倒帶回放

將一個冰冷的故事聊到火燙

因為死亡

你失去了生者高於生命的尊嚴

人們咀嚼著你的淩亂和不堪

解剖-分析-品味-打趣

略帶感傷

今夜 你的秘密

被攤放在全世界的餐桌上

像一具美豔的女體盛

那樣完美的人啊

人們眨眨眼睛

一個反例，怎麽會呢？

語氣 說不上有多悲傷

更多的是

幸存者的懶洋洋

 

《放空》

文/靈兮

 

像藍色的巨鯨用鰭弧劃開水麵

沉入身體的內在

血液和筋脈的阡陌

萬古冰川那樣廣袤而陌生

你如嬰兒般好奇

在未知的水體下沉再下沉

潛意識傳來隱約的氣泡和鳥鳴

雷達的光束掃描出殘缺的圖片

幸存者的夢境模糊而晃動

暗黑的沉船 屍骨和殘骸

寄生的魚類長滿利齒

你在暗礁裏緩緩遊動

像一隻優雅的魔鬼魚

滑翔在時光溝壑和峻嶺

水底升起一串串記憶的浮沫

而你早已消失在更深的海域

 

《和光同塵》

文/靈兮

 

你無法回避

空氣中布滿了爆裂的雜音

你無法忽略懸浮的沉默

塵埃以勝利者的姿態翻湧著

填充生命的肌理

每一種形態，每一個縫隙

和光亮，同塵靜

無法徹底清除

不如接受共生

渾濁的顆粒集結成軍

讓太陽失去了雄辯的勇氣

光亮見塵，光無塵靜

憤怒的山火摧拉枯朽

笨拙的風走走停停

天空中飄落木炭味的雨水

混合著焦灼而苦悶的氣息

流動的塵埃 累積宇宙的記憶

創傷和重建 遍布星辰寰宇

多少萬億年前的植株，細菌或飛禽

星球大碰撞後小小微粒

微不足道的電子和粉塵

在恐龍大滅絕的漫長黑暗中

在最滾燙的岩漿下

在最漫長地等待後

一次又一次

孕育出光的榮耀和塵的陷阱

 

《歸途》

文/靈兮

 

從市集黑市回來

路過教堂 鍾聲掀開鏽紅的尖頂

白鴿煽動翅膀從窗口的石台上一躍而下

他眯縫起眼 在奶酪般的夕陽中

那些久遠的記憶像是幹燥的礁石

在初夏過於明亮的傍晚染紅了河麵

很多年他還是個隻知道向前衝的孩子

口袋裏隻有母親塞給他的一枚小黃魚

他摩搓著走過很多夜路

喜歡那份讓人塌心的沉甸

後來他有了工作，有了名片，有了生意，有了房子

他的一生都在積累這些物件

先是一點一點積攢

然後是一點一點地賣

他習慣性地搓動著手指

溫暖從指尖傳到心口

家人過世後，他不再講究

頭發很少梳，衣服也很少換

如今他住在兒子的投資房裏

不用付房租

很多人說他變了

其實他隻是接受自己老了

詢問祖傳的寶貝能否賣個好價錢

商人掂量了幾下小黃魚

說什麽字跡不夠清晰，質地也不夠純

他很有些生氣卻還是忍了

回來的路上，口袋空空

他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小小少年

興致勃勃地奔赴遠方的感覺

像一隻鴿子滑向未知

這一次他沒敢回頭

因為他知道母親消失在身後。

 

《我愛的人》

文/靈兮

 

我愛的人要陪我買菜，而不是來去匆匆買份外賣

我愛的人要送我去天涯海角，而不是在送別人的途中暫停

我愛的人要拉住我的手，在我做噩夢的時候擁我入懷

我愛的人帶我去任何地方，而不是隻能鑽入荒僻的小道

我們不怕遇到熟人，朋友，孩子或是鄰居

偶爾會有一些爭吵或是誤會，但不值得擔心

他像是個天氣預報員，看得懂雲的多變和雨的奧秘

我們把那些浪漫那些插曲當作談資炫耀

而不是隻能偷偷寫進日記，鎖進箱底

我愛的人不是隱形在湖麵下的海獸

他坦然而平靜 住在我的水域

無論黎明或是黑夜，那也是他的海域

我愛的人把他一天網來的魚和破爛都送給我

我愛的人把他一天遇到的煩惱都告訴我

我愛的人把他一輩子的時間都給了我

我愛的人不用頻繁地刪掉我的留言和照片

我愛的人和我一起出海

一起遭遇生命的洋流，命運的洗禮

於是在我們分離的那一刻

我們會說

謝謝你讓我的一生如此豐富

謝謝你陪我一起成長，

你是我愛的人，我愛你。

 

《在真實之外》

文/靈兮

 

你對世界的理解，

決定了你能看到什麽樣的真實，

如果你的頭腦很簡單

你的真實也很簡單，

但現實的真實是複雜的，

多層次的真實才會逐步展開

當你回首，你會發現

好多時候，你的真實其實就是幼稚

哪怕你認為自己已然成熟，

可是依舊會被虛假和偽裝刺痛要害

於是懂得，這個世界總有些什麽

在你的真實之外

世界永遠是真實的，

不真實的是人的思想，理解和想象，

所以別太把你的真實當真

真正的新生

總是在幻滅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