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我心（7）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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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嗎？到了嗎？是一輛綠色的福特，你看見車停在樓外就告訴我！！”漢娜一大早就這樣跟她說，自己則在房間裏穿花蝴蝶一樣的到處收拾，其實房間已經被整理了差不多了。從昨天晚上吃完晚飯開始，漢娜像隻勤勞的土撥鼠把客廳裏和房間裏的雜物搬來搬去，一切暴露的，不雅觀的物品都被收起來，放了太久的零食，廢紙和髒衣服都要清理掉。漢娜忙著拖地吸塵，到了今天早上寢室裏完全可以用閃閃發亮四個字來形容。

 

漢娜把一個大旅行箱裏拉到她的房間裏，又去陽台上把剛剛洗好的超短褲吊帶短裙收進來交給她一並藏起來。漢娜慌慌張張地最後又打量了一遍房間，就下樓去接母親。她偷偷地將漢娜的吊帶短裙在自己的身上比劃著，裙子確實是太短了，差不多都要露出大腿根了。她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有勇氣穿這些出門。

 

 

上午10點，漢娜母親的車已經停在了寢室外，漢娜穿著精心挑選的一件中規中矩的長袖圓領襯衫和一條板直的牛仔褲，頭發揪成一個簡單的馬尾，甚至戴上一副式樣古板的黑框眼鏡。現在就算阿裏回來隻怕會以為宿舍裏來了新室友，絕對沒法將眼前土裏土氣的女孩跟波濤洶湧的小太妹漢娜聯係起來。

雖然她們要扮演“閨蜜”，漢娜並沒有太多時間跟她推心置腹，隻是簡單扼要地說自己的母親古板傳統，如果到時候母親問什麽問題，不知道該怎麽說，寧可不說也不要亂說，一切就交給漢娜來對付，而她隻需要點頭附和就行了。漢娜將書桌上瓶瓶罐罐的化妝品收進紙箱子，還有好多本維多利亞的秘密之類的內衣雜誌一起送到她的房間幫自己保管。漢娜解釋說她母親每次來都好像偵探一樣要把她的房間翻個底朝天，如果看見這些東西，一定不依不饒嘮叨個沒完。

“要不我還是出去吧，我怕演不好。”她擔心地說，有些後悔接受了這份差事，萬一被漢娜的母親看穿了自己和漢娜合起來騙人那實在是太尷尬了。

 

“我媽媽其實也不是很難相處，就是我父親跟野女人跑了以後才變成這個樣子的.....你不要太緊張，隻要做到有禮貌，說話規規矩矩的，就可以了。”漢娜挽住她的胳膊用力的搖晃了幾下，像是在勸慰又像是在安撫。

 

“可是，你為什麽一定跟你媽媽對著來呢？她也是為你好啊！”她一個晚上都想問這句話，這個時候終於脫口而出。

 

“因為我一點也不相信我媽說的那一套，”漢娜撇撇嘴，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將兩條又白又直的大長腿架在麵前的茶幾上，她一隻手拍拍沙發示意她坐下來，然後接著說：“什麽找個高富帥，什麽嫁人結婚養孩子，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明天看到我母親就知道了，看看她自己過成什麽樣子了，黃臉婆加老保姆，我繼父在外麵花天酒地，她什麽都不敢說。從很小我就知道男人都是什麽德行，愛情對我來說就是及時行樂，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趕緊踹。”

 

她一邊聽漢娜說話一邊偷偷地打量著她，從剛搬進寢室的第一天，她看見漢娜胳膊上的那些藤曼一樣怪誕的刺青就非常不喜歡，後來又看見她走馬燈一樣的換男朋友，更加覺得她生活放縱無度，令人不齒。現在近距離看起來，其實漢娜的五官也不是特別漂亮，卸了妝，眼睛也小了很多，臉型四四方方的也不好看，真不知道那些男的為什麽都會迷上她，或者是他們喜歡的就是她的肉感和愛笑？或者他們就是想玩一玩，誰也沒有認真？過去的她一邊鄙視著漢娜，但是一邊又妒忌著。但是現在因為漢娜對她的信任和友好，一個晚上下來，她覺得漢娜也不是一無可取。其實真要說起來，漢娜除了男女關係太亂，對人還是頗為禮貌友善的。

 

不一會兒，客廳裏傳來漢娜和母親說話的聲音，她連忙走到客廳去迎接，她記得漢娜的話，客氣地問好，顯得有禮貌有教養。她想象著漢娜的母親是一位幹瘦的女人，可是她看到的是一個身材矮小粗壯的中年女人。五官和漢娜很像，但是臉卻圓了很多，一笑起來眼角都是皺紋，不笑的時候嘴角不自覺的下垂，有種苦相。

 

漢娜和母親說著韓語，她聽不太懂。不過她們聊了沒幾句，漢娜的母親就衛生官一樣在寢室裏四下走動起來，一會兒用手指戳戳這裏，一會兒用指甲刮刮那裏，漢娜從昨晚開始的勞動成果被迅速否定，母親去漢娜房間嘰裏咕嚕的說了半天，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漢娜的運動服，雙手戴著橡膠手套，一頭紮進廁所。不一會兒洗手間裏發出唰唰唰的聲音，漢娜的母親正躬著身子奮力刷著浴缸。

 

她感到有些過意不去，畢竟漢娜的母親遠道而來，還沒說上幾句話就去幹活，這簡直就是直接在告訴她和漢娜有多麽懶，多麽不懂事。她想去問問漢娜需不需要幫忙，卻看見漢娜正氣鼓鼓地站在廚房的水池邊拿著一個小鋼絲球涮杯子，白色的杯子其實已經被刷得錚亮，但漢娜依舊開著水龍頭一遍遍的衝洗，那感覺不是在清潔，而是在發泄。

 

她默默走過去，拍拍漢娜的肩膀，小聲問，“怎麽啦？你沒事吧？”

 

“每次她來，沒事都給弄出一堆事兒來。”漢娜恨恨地說：“我就知道，無論我做什麽她都不會滿意的！”

 

她想附和又覺得背後說別人長輩的壞話似乎不妥，隻能訕訕地笑了笑：“畢竟是你媽媽，她也是想幫你啊，你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去過幫個忙？”

 

“幫忙？你去了，她會覺得你在幫倒忙。我們都別管了，你先回屋該幹嘛幹嘛。一會兒一起出去吃頓便飯吧，我可沒心情在家做，忙活半天又要給她數落一通。”

 

她覺得自己夾在漢娜母女之間一定特別別扭，可是看見漢娜滿眼懇求的樣子，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了。

 

漢娜的母親又是刷又是洗又是拖地，忙活了將近2個小時，漢娜過來敲門，邀請她一起去學校旁邊的快餐店吃飯。三個人點了簡單的三份漢堡，漢娜的母親說漢娜的繼父本來要來得，可是臨出門又朋友拉他去打高爾夫球了。

漢娜挑起眉毛，不以為然地說：“他來不來跟我有什麽關係，又不是我親爹。”

 

漢娜的母親低頭看著盤子，既沒有斥責漢娜，也沒有解釋，顯然她早已習慣漢娜對繼父仇視的態度。吃了幾口東西，漢娜母親問起漢娜日常學習和生活的細節，漢娜問一句說一句，每次問完，漢娜母親就轉過頭看著她好像要求得她的證詞才能放心一樣，她小心翼翼地應答著。吃飯的胃口一點都沒有了，隻是盼望著這頓飯早點兒結束。

 

漢娜母親問她：“你怎麽會來H大學藝術史呢？國際學生想留下隻怕是不可能，學完了能做什？”

 

“我聽說可以去博物館，劇院，展覽館或是圖書館這樣的公共機構，不過我覺得我可能沒戲....其實我選這個專業也沒多想，我在國內就是學英文專業的，也喜歡畫畫，還有就是很想出國看看，這個專業比較好申請，隻要1年半就讀完了，聽說還有半年的實習機會。”

 

“你是國際學生不比當地人，如果學完了找不到工作就隻能哪裏來哪裏去。”漢娜母親用紙巾擦擦嘴，不容置疑地說。

 

“是的，我來了以後才知道是這樣的....”

 

“不過你到國外來讀書也不算完全錯了，讀書就是為了嫁人。遇到合適的人可以解決身份就留下來了。”話題很快轉向了和男女交往，漢娜的母親一臉嚴肅地說：“我最擔心的是漢娜，她太單純，我怕她被人騙。你們這些年輕女孩都是稀裏糊塗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漢娜求助的看了她一眼，一口咬定自己每天都在用心讀書，根本沒有時間談戀愛。當漢娜的母親又一次用審視的目光看向她，她連忙點頭說：“是的，我們每天都在圖書館看書。漢娜學習很用功。”

 

“漢娜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麽朋友，過去我看見她周圍有不三不四的人就一定逼著漢娜不許跟他們交往。但是你還不錯，有你這樣的規規矩矩的女孩跟漢娜在一起，我就放心多了。”

 

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臉也紅了，她後悔自己跟漢娜合夥起來騙她的母親，心裏有種強烈的負疚感。但是這個時候她已經騎虎難下，隻能一條路走到黑，陪著漢娜演下去。她真心亂如麻，感到漢娜在桌子下麵輕輕踢了踢她，露出讚許的微笑。

 

漢娜母親走後，她和漢娜的關係近了很多，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和漢娜一起玩得不錯。這些年她一直努力地當一個好學生，好員工，好女孩，但是遇到漢娜，那種自由和叛逆的感覺，太吸引她了。或許她的骨子裏也埋藏著自己都不知道的狂野，13歲的小女孩並不偶然，她一直就藏在她心裏。

 

漢娜的世界對她來說是全新的，漢娜和阿裏依舊出雙入對，有時候3個人一起去酒吧玩，漢娜教她品酒，告訴她遇到喜歡的男人就笑眯眯地看著他，歪歪頭，摸摸頭發，飛個媚眼之類，漢娜示範著，一試一個準，把對方勾過來了再說對不起，看著男人們一臉困惑地離開，漢娜趴在她的肩膀上笑岔了氣。

 

不過兩個星期的功夫，她幾乎成了漢娜的影子，漢娜給她演示如何在化妝品店神不知鬼不覺地順走一支口紅。漢娜給她塗指甲，教她畫不同的眉形，給她講男生的眼睛和腦子都有問題，漢娜還說在男人的眼裏長相其實沒那麽重要，女人味兒才是最關鍵。

 

“女人味兒到底是什麽？”她睜大了眼睛問。

 

“性感嫵媚的笑容加上好的身材，好像是我這樣子。” 漢娜扭動著水蛇腰，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她覺得漢娜的樣子像個妓女，眼睛裏好像有鉤子一樣，熱辣辣的刺刺的讓人不敢直視。她吃力地對著鏡子模仿著，可是學了半天都學得不像，反而覺得自己又笨又蠢。

 

漢娜催促著她快點兒找個男朋友交往，這樣四個人一起出去玩比較開心，她傻傻地笑了笑不敢說話。在信裏她寫給小丹，小丹在QQ上留言說，你離那個韓國女生遠一點，小心學壞了。切記，切記。

她說，我知道。

小丹問，你見到老師了嗎？

她本來笑眯眯的臉上一下子黯淡了許多，想起可道，自從上次見麵後，又過了兩個星期。那天在花市的重逢讓她感到如此的挫敗，但他在她心裏始終是一個未完成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