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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我心(10)等待

(2017-07-12 23:14:56) 下一個

 

9.

後來每次想到那個吻,她的淚水都會湧出來,徘徊在青春的來路,懸掛在幻境中的少女,一直等待著風的到來,當藍雨飄落,愛情劈空而過,少女時代的相思終於在熱吻中化作了旖旎而多情花瓣飄搖而下。或許很多事情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結局,或許她恨過也怨過,她懷疑過也傷心過,但是卻從未後悔過,就算煙花在夜空綻放後不會留下任何蹤影,至少它曾經絢爛美麗曾經點亮過寂寞的夜空。

 

那天她跑回房間,掀開窗簾的一角,看見他依舊站在樓下的樹影裏,她的一顆心噗通噗通地跳動著,她跟他說室友們都外出旅行了,他好像沒有聽見一樣。他與她揮手道別,可是為什麽他還沒有走?他在等待什麽嗎?她期待著他改變主意,又擔心他真的會上樓來,那麽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事情都注定不可避免。

她在慌亂中等待著,時不時看一眼手機沒有短信進來,樹影下的他象一尊雕塑。

 

9月的夜晚畢竟是有些寒涼的,她有些心痛他,她起身去廚房燒上水,心想如果水燒好了他還在樓下徘徊,她就下樓去叫他進屋。無論怎樣,進來喝杯熱茶取取暖也好。

 

可是當她再次掀開窗簾,蕭瑟的梧桐樹下的黑色身影已經不在了,他終究還是走了。

 

她抱著膝蓋靜靜地坐在床頭,後半夜夜空一片晴朗,月亮被一圈圈彩色的光暈包圍著,顯得格外的明媚。她一直記得那天晚上的月光特別的明亮,將小小的房間沐浴在藍色夢境一樣的明媚中。她覺得自己好像是一條熱帶魚在透明的深海中悠遊,又好像一顆一顆晶瑩剔透的氣泡,懶洋洋的晃悠悠的漂浮在空氣中,她回想著晚上她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有種說不出的歡喜。不過她也有點兒小小的遺憾,他為什麽沒有留下來,她擔心是因為自己不夠漂亮不夠溫柔,不夠有女人的魅力,她真的希望能像漢娜那樣自信而性感。

 

不過她又想,他沒有上樓來正好說明他是個非常有原則能自控的人,這讓她反而更加敬重了。她思來想去,反反複複地都是與他有關的一切,雖然並不完滿,對她來說這依舊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她迫不及待地起身梳洗完畢,興衝衝地出門,路上經過咖啡店特意買了兩杯咖啡和兩個scones,她想趕在上課之前去花市看看他,給他一份小小的驚喜。清晨的花市很安靜,晨光中菜農正在往自己的攤位上擺放新鮮的蔬果,畫攤上空空的,桌子還沒有搬出來,她和畫攤邊的幾家花農早已熟識了,他們聊起感恩節前後將舉行的一年一度的南瓜大小比賽,談著往年那些評選最大南瓜的典故,旁邊的老花匠也來湊趣,大家七嘴八舌,她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笑眯眯地聽著,時不時看看來路步履匆匆的行人。

 

平時他都是很準時的8點前來花市,風雨無阻,從來都不會晚點的。可是這天眼看著都快9點了他卻一直沒有出現,她有點兒不安,想給他打電話卻發現早上走得匆忙,把手機忘在了家裏。不過她又想,可能是他昨晚沒有休息好,今天早上起床晚了也未可知。

 

再不走上課就要遲到了,她隻好將給他買的那杯幾乎冷透了的咖啡塞進了垃圾桶。兩個小時的理論課,她隻看見老師的口型在動,卻根本沒有聽明白多少。好不容易挨到下課,她急匆匆地又往花市跑,畫攤依舊沒有開,什麽也沒有,沒有桌椅板凳,沒有圖片和紙箱,到處都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她變得越來越焦慮,痛恨自己怎麽就傻乎乎地忘記帶手機了呢?沒準他早上給她打過電話,又或者在手機上留言了。她一口氣跑回家,手機果然就放在寢室門口的鞋架子上,但是手機上並沒有任何新信息。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但隨之又被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占據,他到底怎麽了,為什麽連一個電話,一個短信都沒有呢?才半天的功夫他就把自己完全給忘記了嗎?

 

昨晚的甜蜜到了此刻忽然間遙遠了,為什麽大半天過去了,他即不去花市,也不給她打電話,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是因為自己嗎?她又把昨天的細節在腦海裏走了一遍,一直到最後他徘徊在窗外,她猜測著各種可能,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他生病了嗎?還是遇到了什麽緊急的情況?下午本來還有課,她也沒了心情。她在胡思亂想中煎熬著,差不多每隔10分鍾就給他撥一次電話,但是他的電話總是接不通。

她好像丟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心急如焚,在屋子裏踱來踱去好像熱鍋上的螞蟻。

接下來的兩天,他依舊杳無音訊,電話自始自終都無法接通,發的郵件也沒有回複,朋友圈沒有更新,她去了他常常去的一切社區空間都沒有看見他的痕跡。她覺得自己快要急瘋了。她需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否則她又將牽腸掛肚一個晚上。她甚至想到要去給小丹發郵件詢問是否知道他家的地址,但是那樣依舊是太慢了,她等不及小丹的郵件了。

 

第四天,她直接去了花市的物業管理辦公室,秘書聽她說明來意,對著電腦查看了一小會,然後肯定地說:沒錯兒,Mr. Tang的聯係方式我們這裏都有,他昨天打過電話來退租,看樣子明年開春才會再重新申請攤位了。

 

啊,他不來了嗎?畫攤也不做了?她驚訝地嘴巴張得老大。

 

是的,天氣冷了,花市一般到十月份室外的店鋪都會休業,過去Mr. tang一直待到9月底,不過今年提前了。

 

能不能麻煩您給我他家的地址,我有事要找他。她急切地問。

 

對不起,沒有他本人的同意,我不可以給你地址。秘書斷然拒絕了她的請求,但是語氣依舊溫和:不過你如果需要他的電話,我可以抄給你。

 

我有他的電話,可是他的手機一直打不通,這幾天我怎麽都聯係不到他...我很擔心他遇到了什麽意外。先等等,讓我再撥一下電話試試看....”她飛快地按了一下快捷鍵,手機漫長的撥號音響了一遍又一遍,可惜跟過去幾天一樣,電話那頭依舊無人接聽。

 

我覺得Mr. tang昨天既然打電話來退租,應該是沒有什麽意外的,或許他最近有事情要忙,不希望被打擾....”

 

我能麻煩您幫我給Mr. tang打個電話嗎?我就是想確定他真的沒事兒,那樣我就能徹底放心了。她咬咬嘴唇,懇求著。

 

那好吧,我試一下。” 秘書歎了口氣,點點頭。

 

秘書拿起電話,電話響了3聲接通了。秘書寒暄著問候了幾句,然後將電話遞給她,說: “Mr. Tang 沒事兒,你自己跟他說兩句嗎?

 

她將信將疑地將電話放在耳邊,小聲地說了一句Hello。他的聲音很平靜,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他問:悠悠,你找我了嗎?

 

我找了你好幾天。你出什麽事兒了嗎?她脫口而出。

 

沒什麽事兒啊,我好好的。

 

你知道人家有多著急嗎?她滿腹委屈,好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大顆大顆的眼淚直往下掉:你難道一點都沒有想到給我打個電話說一聲嗎?還有你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多著急嗎?

 

為什麽要著急啊?我挺好的,真的。

 

你,你,你這人沒心沒肺!她怒吼著。

 

悠悠,對不起....我也不希望會是這樣的。他顯然已經無法置身事外,聲音顯得有些訕訕的。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嗡聲嗡氣地說:你為什麽不接人家電話,我怕你出了什麽事,都快急死了,

 

 

都是我不對,好吧?你可千萬別哭了,要不人家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我才沒哭呢,免得讓你得意。

 

我得意什麽?把小女生欺負哭了,我很了不起麽?我馬上要去附近一個小鎮采風畫畫。一直在忙,好些東西要準備。

 

去采風?什麽時候走,去哪裏采風?

 

還在計劃中,而且我也我打算參加一個新銳畫家的作品比賽,需要專心創作。

 

你準備什麽時候走?

 

就這幾天,灰狗直達。大概過兩個月就回來了。

 

兩個月?怎麽那麽久啊?那你住在哪裏?

 

就住在小鎮上,一家當地的bed & breakfast,挺方便的,房間都訂好了,一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那你要給我發短信報平安,而且要每天上網,告訴我你的情況,可以嗎?

 

他忽然沉默了,她以為電話出了問題,連著又喂喂喂了好幾聲。

 

悠悠,我不能保證每天都給你發短信。他字斟句酌地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這段時間謝謝你來花市幫我,現在開學了,你也該好好念書了,不要再分散精力。

 

她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腦袋嗡的一下: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你這麽討厭我?

 

悠悠,你很好,你是個好女孩,隻是我沒有資格愛你。

你是個好人,我知道,從13歲我就知道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知道我自己。他歎了一口氣:“我沒有你想象中的好,我其實很糟糕,對不起,我昨天一時衝動,我們....這樣走下去不會有好結果的,我怕最終會傷害到你。

 

可是你這麽躲著我才是對我的傷害,你知道這些天我有多麽難熬嗎?

 

悠悠,你不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你也別對我這麽好,我怕我無以回報。我們暫時還是不要聯係了,悠悠,你自己保重。說完,他掛掉了電話。

 

電話的忙音單調而尖銳,她依舊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一切,連日來的擔心和焦慮竟然換來如此不堪的一段對話,讓她覺得自己傻透了,他果然是在躲著自己,可是為什麽要躲,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一個深愛著他的人呢?那甜蜜的吻,讓她甜蜜歡喜得如雲朵一樣飄飛在高空中的吻一下子變得這麽苦澀,她好像挨了一記悶棍,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有些時候things won’t go our way.....你說對嗎?秘書的聲音很遙遠, 她是在對自己說話嗎?

 

她怔怔地看著秘書善意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憐惜有理解也有一絲絲的不讚成。她想秘書一定是看出了什麽,換做是誰都會看出來吧。她迷迷糊糊地將電話還給了秘書,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飯也沒吃,就和衣睡下了。

 

那一夜睡得極不安穩,她在眼淚和夢境中輾轉,快到天亮的時候,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坐在老家的沙發上,窗外下著雨,房間裏沒有開燈,她感覺沙發的另外一頭有一個黑影,雖然她看不清楚那人的麵容,但是潛意識裏她覺得那是他,他默默地坐在角落裏想著心事。窗外雷雨聲大作,她很想伸手過去抓住他的手,但是又掙紮著到底要不要伸手過去,當她最終下定決心伸手過去的時候,忽然醒了。

 

 

 

 

 

漢娜和阿裏從東部旅行回來,兩個人都被曬黑了很多,阿裏的頭發被編成了很多小發辮,好像一個搖滾歌手,而漢娜的變化更大,她的滿頭秀發剪短了,變成了俏皮的短發,還被染成了金黃色,兩個人一回來就各自回屋,就算在屋子裏遇到了也不理睬對方,好像在冷戰的樣子。

 

她下課回來,看見漢娜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吃著爆米花,漢娜看見她十分高興,拍拍沙發嘴巴裏發出喵嗚喵嗚的貓叫聲,好像是在呼喚主人的小貓咪。 她放下手裏的書本過去坐在漢娜身邊,漢娜送給她一串淺黃色的海螺項鏈,和一對海螺做的小耳環。她當著漢娜的麵兒戴上,漢娜點頭連說好看。

 

阿裏推開房門背著一個大書包從房間裏出來,見到她們在客廳裏說話,也不打招呼也不理睬,直接出門去了。門砰的一聲被重重地關上,好像在示威又好像在發泄。阿裏過去從來都是很有禮貌的,這麽明顯地發火好像是第一次。她吐吐舌頭,知道一定跟漢娜有關,便問:你們到底怎麽啦?從昨天晚上旅行回來就怪怪的。

 

別理他,最討厭這種小氣鬼了。玩不起就別玩!!漢娜吃了兩顆爆米花,說:你怎麽臉色這麽差,看樣子你最近過得不太好啊,比剛來的時候還沒精神,學習壓力很大嗎?

 

是有些不適應....一下子要看的書很多,還有很多小組討論,對英文寫作要求也很高。她說,開學後,她選了5門課,文科小組討論是巨大的挑戰,本地的同學們侃侃而談,輪到她的時候,每次都是麵紅耳赤汗流浹背費了好大的力氣還說不明白,好在學藝術的同學大多有禮貌,有教養,知道她是國際學生都願意多給她一些幫助,小組寫paper的時候常常將最輕鬆的查找資料的工作交給她。

 

我剛剛進學校的時候也是很吃力,不過很快有男朋友就不一樣啦。漢娜滿不在乎笑了:他們可願意幫忙了,這可是我的捷徑,你懂的。這個周末跟我出去玩兒吧,抓個幫你寫作業的小帥哥保準讓你開心起來。

 

沒你那本事...遇到到我也抓不住啊,幹瞪眼。她皺眉。

 

嗬嗬,男人嘛到處都有.別著急啊。漢娜笑嘻嘻地將手機遞到她麵前,對了,給你看看我的新收獲。

 

手機屏幕上是個肌肉發達的高個子金發青年,五官深邃英俊,看樣子漢娜又犯花癡了。怎麽樣長得帥不帥?!他叫Mathew, 露天音樂會上遇到的。漢娜笑起來,竟然有些臉紅的樣子。

 

---是當然很帥。那阿裏怎麽辦呢?你想好了嗎?

 

不開心了還在一起幹嘛....我從來都不勉強自己的。漢娜依舊癡癡地看著手機上的照片,說:“Mathew跟別人不一樣,各方麵條件都很好,帥,有錢,紳士,我覺得這一次我遇到真命天子了,要是我媽見了肯定喜歡,我這次要好好把握,千萬別搞砸了。

 

真的嗎?難怪阿裏剛才那麽不高興。

 

是呀,是有點兒麻煩,早知道就不跟阿裏好了,現在大家都住在一個寢室,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分手了都不清靜。漢娜嘟著嘴,不勝煩惱的樣子:我現在都在想著要不要搬出去,學校附近的居民區的大house裏麵多得是出租房間的,他們伊朗人報複心太重,你別看阿裏這個人平時是好好先生,其實接觸多了就知道啦,他們中東人都是這樣,追你的時候嘴巴甜,甜死人不償命,喜歡起來怎樣都好,可是骨子裏特別大男子主義,恨起來也很極端....”

 

漢娜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她卻漸漸聽不見她在說什麽。她的眼睛看向窗外,那天他就是站在那片樹影下徘徊著。她拿著筆在本子上胡亂的畫著圈圈,偶爾幾個句子跳出來,都是這些天反反複複地愛聽的王菲的那首《百年孤寂》:

 

心屬於你的

我借來寄托 卻變成我的心魔

你屬於誰的

我剛好經過 卻帶來潮起潮落

 

風屬於天的 

我借來吹吹 卻吹起人間煙火

天屬於誰的 

我借來欣賞 卻看到你的輪廓

10

牆壁上的時鍾固執地畫著圓,她等待著,靜默如同一頭怪獸將她頂入絕境。每天她都無數次的查看手機短信,查看他的社交空間和更新,但是每次都失望而歸。她越來越焦灼憤怒,對每一個不是他的來電粗暴無禮。他的拒絕在她的心口留下一個巨大的黑洞,一片又黑又冷的空曠。

 

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笑聲,可是沒有什麽能填補她心口的黑色的洞穴,沒有誰能真正安撫她的失去。更加痛楚的是她無法向親人和朋友傾吐心事,因為外婆會擔心,而朋友會迷惑不解,她也沒法跟風格豪放的漢娜訴說,因為漢娜對於她這種虛無的迷戀隻會覺得驚詫和荒誕,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說不出口,對走火入魔一般的癡迷感到羞恥。她覺得自己一定糟糕極了,自作自受,你全都是自找的!她對自己惡狠狠地說。但是在內心裏她依舊渴望著他,思念著他,對他即愛又恨。

 

夜晚是最難熬,她隻能去網上尋找安慰和快樂。無數和她一樣渴望愛,渴望被關注的人們聚攏在網絡中,人們彼此試探著,彼此取悅著。她拚命的刷屏,話癆一樣的發帖,她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關注和讚美。有什麽地方比虛擬的世界更安全更隱蔽?她在妙語如珠中消磨時光。

 

在網上遊蕩的時候,她偶爾會闖入別人的博客或是空間,好像掀開層層幕帳看到了一個人的內心深處,她發現一個有趣的但又似乎是共通的現象,每個人都是多麵地,人們分享著的些無關緊要的生活瑣碎,群體狂歡之外的巨大黑暗中,每個人都承受著難以言說的傷痛和秘密,那是一個聚光燈外的自己。

 

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

 

網絡為所有人塑造了一個虛擬的存在,一個充滿無限可能的幻想之城。

 

她在網上申請了兩個新的賬號,她的叫“螢螢”他的叫“秋天”,她把“秋天”的資料全部設計成他的樣子,她常常會讓“秋天”跟“螢螢”同出同進,聊天開玩笑彼此支持和安慰,她讓他們慢慢陷入愛河,一直幸福快樂。她想象著他一直陪著她,她模仿他說話的樣子,描摹他畫畫的風格,她看完了一遍《英國病人》,又看第二遍,第三遍。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中有句台詞,“她認為最深沉的愛,莫過於在他離開之後,她活成了他的樣子”。對著鏡子跟他說話,這些舉動讓人不可理喻,但是唯有如此她才能夠從等待的痛楚中平靜下來。

 

十一月的風如此淒涼,她獨自站在風中,看著遠方,想著此刻的他會是怎樣的心情。他會不會像她想他那樣去日夜思念。帶著麵具在人群中歡笑,在孤獨的黑夜中獨自感傷。

 

晴朗的冬日天空藍得好像寶石一樣,可是她的心即便在最煦暖的冬陽下依舊感到了寒冷。沒有他的花市,讓她感到陌生,想著他們一起在花市的日子,那些無拘無束和自由自在,為什麽美好的時光總是這麽的短暫?現在她回到這裏卻儼然走入了噩夢,一個循環著的無法擺脫的噩夢。她愛的人不愛她,而她卻無法停止自己一廂情願的愛,這樣的痛苦不是噩夢又是什麽?

 

她強忍著衝動不去打擾他,可是對她來說不去靠近他,就如同讓一個凍僵了的人不去靠近溫暖的火焰。但是她隻能克製著,將所有的心願和期望都按捺在內心,將它們畫入一幅幅圖畫,一顆顆星星,一抹抹殘陽,一朵朵流雲和一片片落葉中。她依舊每天都在查看郵箱,期待著他的來信,她不盼望他會說想念她,思念她,惦記她,但隻要一句簡單的問候也好,每天她都在期盼和失望的雙重折磨中度過。

 

終於她實在忍不住煎熬給他發了一封短信,不等他回複,她忍不住又發了第二封和第三封.....信裏她沒有寫一個字,隻是一些抽象的插畫,一些隱喻著她的糾結和渴望的色彩與線條,她用這種方式倔強地表達著自己的存在,她想他一定會看到的。

 

漢娜和Mathew進入了熱戀,衣著打扮比過去收斂了很多,看來這次她是認真的。漢娜有意避免和阿裏直接碰麵,也很少在寢室住,即便需要回寢室拿東西前一定先跟她打上一通電話,確定阿裏不在家才過來,周末的時候漢娜會叫上她一起出去泡吧看電影或者看球賽,她興趣不大,拒絕的次數比接受的次數多很多。

 

沒有了漢娜的寢室好像失去了陽光的山穀。漢娜不在,阿裏明顯的消沉了。不過大多數時候她看不到阿裏,因為阿裏總是關著房門躲在屋子裏聽音樂,寢室房間的隔音效果不好,那段時間,她總能聽到同一首歌,不斷不斷地被重複播放著,那是Rod steward的一首《I don’t want to talk about it》

 

I can tell by your eyes that you've probably been cryin' forever
And the stars in the sky don't mean nothin' to you, they're a mirror
I don't want to talk about it, how you broke my heart
If I stay here just a little bit longer
If I stay here, won't you listen to my heart, whoa, my heart?

If I stand all alone, will the shadows hide the colors of my heart
Blue for the tears, black for the night
The stars in the sky don't mean nothin' to you, they're a mirror
I don't want to talk about it, how you broke my heart
If I stay here just a little bit longer
If I stay here, won't you listen to my heart, whoa, my heart
My heart, this so heard
I don't want to talk about it, how you broke my heart

If I stay here just a little bit longer
If I stay here, won't you listen to my heart, whoa, my heart?
My heart, whoa, my heart

........

........

 

音樂反反複複一遍又一遍回蕩在寢室窄小的空間裏。

愛真是一件讓人傷心的事兒,傷心得讓人不想再提起。

 

她和阿裏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相比起音樂,她更喜歡畫畫。她將思念安放在插畫中,這裏是她的國度,她是自己的女王。她將在自己的國度裏或高歌或痛哭,或是發呆傻笑,或是做著永遠不醒來的夢。

 

在她最寂寞的日子裏,‘一直很安靜’總是出現在她左右,他的陪伴讓她感到安慰。似乎自己並不是一無可取,依舊有人愛慕,依舊讓人惦記,這多多少少緩解了她心中的空虛和失落。

 

“你的畫風越來越獨特了,”她看見留言框裏有了這樣一條留言。

 

“你喜歡嗎?新的風格接受的人不多,也沒有人點評了。”

 

 “陰暗憂鬱但是很有靈氣,灰暗的線條,色塊和幾何圖形依舊傳達出獨特的美感,唯美氣質。”‘一直很安靜’每次說話都是簡短又直接。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畫得有多好,所以麵對誇獎,她更傾向於認定那是一種善意。但是她對‘一直很安靜’漸漸有些好奇起來,從一開始被窺視的緊張,變成了希望了解對方的用意:“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你覺得我是男的我就是男的,你覺得我是女的我就是女的。虛擬世界萍水相逢,是男是女不重要,”

 

“‘一直很安靜’像個女生的網名。”

 

“其實我也喜歡王菲的《百年孤寂》,下次我起個網名叫‘百年孤寂’好了。”

 

“這就是問題呀,因為你說話給我的感覺又很象是男的。”

 

“男性也好,女性也好,在虛擬的網絡世界裏真的有分別嗎?”

 

“如果永遠不見麵就沒有分別。但是在網絡世界裏也是遵循異性相吸的法則吧。”

 

“我從來都不會跟網友見麵,所以對我來說現實生活中是男的還是女的都是一樣,其實不知道更好,更加有神秘感。”

 

她覺得‘一直很安靜’太奇怪了,好像做什麽事情都跟別人不一樣,於是她問:“《一直很安靜》指的是阿桑的那首歌嗎?我也很喜歡阿桑的歌,我上次在插畫的附文裏談到過,我喜歡她的那首《葉子》。”

 

“記得你專門貼過裏麵的歌詞。“她一個人吃飯旅行到處走走停停,也一個人看書寫信自己對話歎息,隻是心又飄到了哪裏,就連自己看也看不清。”後來有網友發來了好幾張葉子的照片,還有人專門為你清唱了一段。”

 

“你都記得啊,我何德何能....”

 

“我最有印象的是你最早的那一套插畫,講13歲的暗戀那個,記得你說遇到他了,然後呢?”

 

 “是遇到了,不過和沒遇到一樣.....我想叫那個係列《愛情有毒》你覺得呢?”

 

“《愛情有毒》,哈哈,好名字!你們在一起了嗎?”

 

“你猜猜看吧,你覺得我們可能在一起嗎?”

 

“不好說,感情要看緣分,再真摯熱烈的感情,緣分不到也不行,當然此外還要看兩個人之間的決心。”

 

 “是啊,我有決心,他沒有,我們這算是有緣無份吧,他現在像躲瘟疫一樣的躲著我。”

 

“對男人來說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責任,道義,名譽,良心,孩子,社會的壓力這些都比浪漫的愛情重要。”

 

 “男人都是這樣想的嗎?”

 

“絕大多數男人都是這樣想的,所以感情還是隨緣吧,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別強求。”

 

“很難,太難過了,你不會明白的....算了,不說我了,講講你的故事吧。”

 

“我沒什麽故事,隻是個普通人,在大街上就算遇到,你根本就不會認出來。”

 

“我們普通人也有故事啊,你就說說你為什麽叫‘一直很安靜’唄。”

 

“哈,以後吧,等機會合適的時候,不過不是現在。明天還要上班,我先下了,晚安。”

 

她剛剛敲出“晚安”兩個字,點擊發送,對方在線的綠色小光點閃動了兩下就變成了灰色。

 

 

她看著“一直很安靜”變灰的頭像,有點兒小小的失落,長夜漫漫,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聊得來的人,他還來去匆匆,真是一個怪人。‘一直很安靜’的頭像是空白的,他的資料欄裏每一個信息條都是空的,顯然他並不想讓別人了解自己。

 

 

 

 

漢娜告訴她要和Mathew在校園南區租一個小一室一廳,搬家那天,漢娜將頭發盤起來,很淑女的娉娉婷婷地開門進來,Mathew帶著幾個球隊的朋友一起來幫忙,阿裏明明知道漢娜搬家卻沒有出門,特意坐在客廳裏,背對著通道大門看電視。漢娜的衣箱,書櫃和床都已經擺放著了客廳裏,她看不清楚阿裏的表情,不知道眼睜睜地看著情人離開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漢娜跟Mathew嬉鬧著,男孩們唱著歌動作敏捷地將物品拖到走道上,然後運到樓前的卡車上,漢娜時不時的嬌聲大笑著。

 

漢娜來來去去地在房間裏走動著,每次經過阿裏,阿裏都有意無意地將頭側一下,他似乎在期待著漢娜最後會跟自己說一句話,比如友好的告別,又或者溫情的擁抱。不過漢娜始終沒有再理睬阿裏,漢娜送了不少自己用不著的東西給她,最後看了一眼房間,就踩著高跟鞋嗒嗒嗒嗒地離開了。

 

阿裏跑去了窗口眺望,漢娜嬉笑著,一直到車子啟動,漢娜沒有回頭。

 

漢娜搬走後,她會主動的幫阿裏做一些事情,打掃房間的時候多做一點,買菜的時候多帶一份。她看見了阿裏目光中的好感,一個寂寞的人會想渴望鴉片一樣需要愛,隻有愛才能緩解痛。

 

 

 

 

按道理來說,他應該已經采風回來很久了,但是他依舊沒有打來電話,一開始她幻想著他的沉默是一個破折號,最終會找到一個注解或是一個延續。但是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這條線越拖越長如同不斷伸展的冰紋,冰塊沿著裂縫墜入深不見底的峽穀,她眼睜睜地看見沉默天塹般橫在了他們之間,他的背影在縮小在走遠,而冰河的這一側隻剩下她一個人,像一個被遺棄了的孤兒。

 

那個曾經充盈在她心間的人依舊猶如一輪高懸在山梁上的明月,他越皎潔,就越映照出她的孤獨。現在這片月光躲到了雲層後麵,她要用什麽來驅趕黑暗的淒涼?她好像在冰冷的海水中沉浮,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她都覺得世界如此荒涼。

 

她想起他曾說這樣是為了她好,無論從那個角度來說,他的回避都是正確的,理智的,清醒的,她痛恨這種強加在她頭上的“好”,如果他有一點點的關心她,或是一點點的在乎她都不會用這麽決絕的方式來切斷彼此的關聯。他生硬地躲避她,將她拋棄在無望的孤寂中,她不要這樣的“好”,這樣的好何其殘忍,那曾經的溫柔已經被怨恨所替代,她痛恨他的絕情,她痛恨男人的理性。

 

如同沙石沉寂在茫茫的湖底。漫長的等待讓她即困惑又痛楚,心裏滋生出強烈的刺痛,他怎麽可以如此絕情?自己愛他到底錯在了哪裏?讓自己愛得不可自拔的究竟是什麽?她的心中翻滾著苦澀的疑問,曾經甜蜜的吻早已化作玫瑰下的尖刺紮在她脆弱不堪的心口。

 

學期快結束的時候,考試近在眼前,她感到非常吃力,她知道應該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學業上,但是她好像失去了那種向前跑的動力,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跑,又能跑到哪裏去,有時候看著看著書,她會莫名其妙的悲從心起。小組作業上也越來越難以達到其他成員的要求。她聽到隊友們對她的抱怨和微詞,她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很有可能會被廢掉,甚至退學。

 

他會很失望吧,如果他知道她這樣的自暴自棄,是不是會有一絲自責。

 

他會後悔的,她哀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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