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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我心(4)忘憂草

(2017-06-22 23:50:11) 下一個

 

4.

可道走的那天,好些同學都去送行,但是她沒有去,她從小就討厭離別,討厭母親越行越遠的背影,她討厭跟喜歡的人說再見,也討厭苦苦眺望的心酸。她跟自己說隻要不去送行,那就不用告別,隻要沒有告別,就當他永遠都沒有離開好了。

 

過了幾天在學校裏遇到小丹,小丹說那天唐老師特意問起了她,還讓小丹轉告她一定要好好的畫畫,希望以後有機會再見麵。

 

她仔細地詢問了送別中的每一個細節,直到小丹再也說不出什麽新鮮的內容來。回家的路上她繞道去了一趟學畫畫的教室,曾經的歡聲笑語化作了透明的空氣在時空的上方回蕩。她站在他們那天分離的地方,探出手去好像要接住他遞過來的硯台,她想象著他欣喜的笑容,想象著他們在虛空中彼此擁抱。

 多日來的倔強在此刻化作了無法言說的惆悵,她獨自待在空蕩蕩的教室裏,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家的,一路的月光好像藍色的河流,她能聽見河水嗚咽的曲調,忽高忽低,忽遠忽近,一種熟悉的悲傷將她團團圍困,霧氣一樣迷茫又陰冷。

晚上她從抽屜裏拿出筆和紙,又拿起黑瓜,反反複複地摩搓著,她說再也不畫畫了,那全是氣話,她怎麽可能不畫畫呢。那是他在她的心裏種下的花,總是要開出蓓蕾。

 

第一次往小硯台裏倒上墨汁,墨香清甜沁人心脾,黑中泛紫墨汁倒映出硯台邊雲海鬆柏的圖案。她捏住墨石在硯台中劃著或大或小的圈圈,墨石摩搓硯台發出恍若歎息般的沙沙聲。她細細地碾墨,原本惆悵煩亂的心緒在這一圈又一圈的思量中漸漸平複了許多。她提起筆蘸好墨汁,靜氣凝神,筆落在紙麵上,墨色如茶或點或染延伸展開,依舊畫的是枇杷,卻怎麽都不能畫出那種飽滿的渾圓,一上一下錯開的兩半好像咧開欲哭的嘴角,又好像缺了口的心。

 

她又一次拿起筆,感覺好像回到了跟他一起學畫畫的日子。隻是他再也看不見她的努力,再也不會誇獎她的畫了。她心裏依舊有些怨恨他的拒絕,那忽起忽落的心情落在宣紙上幻化成或深或淺或濃或淡的他的名字。無數個“可道”“可道”在墨香中傾聽著她的思念。她越寫越慢,越寫越輕,好像那些名字不是死的而是活生生有生命的,是他溫柔的眼神,是他嘴角溫暖的笑容,是他對自己的期許。

 

窗外的晚風中傳來附近院校廣播站播放的音樂,樂音乘著秋天的雨絲飄然入室,她停下筆,呆呆地望著窗外,如同癡了一般。很多年後,她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叫《忘憂草》

 

讓軟弱的她們懂得殘忍 狠狠麵對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捨的愛過的人 往往有緣沒有份

 

誰把誰真的當真 誰為誰心疼 誰是唯一誰的人

傷痕累累的天真的靈魂 早已不承認還有什麽神

 

美麗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來來往往的他她與他 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憂草忘了就好 夢裡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 某個小島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擁抱

青青河畔草 靜靜等天荒地老

 

這首歌好像一顆小小的荊芥紮入她少女年代的記憶中,讓她每每聽到,心中便會湧起難以言說的感傷。

 

13歲那年的秋天來得早,九月的風中已經帶著蕭瑟和冷清。她喜歡將自己關在屋子裏畫畫,畫紙越摞越高。她是那個時候開始喜歡上畫插畫,畫一些孤獨的愛發呆的女孩,畫一些夢境一般迷幻的顏色。

 

每天傍晚,她依舊喜歡沿著街道一直來到他住過的教工宿舍樓,她會站在繁繁密密的梧桐樹蔭下,對著那塊隱蔽在爬上虎藤葉中的小窗發呆。窗口總是黑著燈,她依舊能想象出房間裏曾經的擺設,書架上的畫冊,靠著牆的畫板,和客廳中央的大方桌子....現在那個房間應該空無一物了,再過不久又會有新的住戶搬進去。

 

天光一點一滴地墜入夜色,好像雨點消融在荒涼的湖泊。她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感受到秋意的清冷和荒涼。從這裏可以看到他的窗口,雖然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沒有燈光沒有窗簾,但是她卻無法阻止自己不斷地回到這裏。樹叢深處飄來甜馥的桂花香,甜得那麽不真實,就好象她的稚嫩的愛情,它真的存在過嗎?那些來去匆匆的喜悅,那些期盼,那些慌亂,那些心動,它們如同時間河中細碎的浪花,在煦陽下閃耀出短暫又迷人的光澤,然後隻一瞬間就消失在靜水深流之中。

 

她始終記得,當她久久地沉浸在記憶中,任憑惆悵月光般彌漫在她的心間,曾經有一隻亮著綠尾的螢火蟲,一直陪伴著她,它總是圍著她轉著大大小小的圈圈,她喜歡歪著頭看著那隻螢火蟲,覺得它美麗得像個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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