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小時偷針,大時偷金”,這話在我身上沒應驗。
那是個沒有學習重壓的年代,孩子們放學後大塊大塊地揮霍光陰。 故事發生於八歲的夏天,正值午休時間,大地靜悄悄的;隱在門前大樹濃蔭裏的夏蟬不停地鼓噪。我百無聊賴,在沒人的屋子裏晃悠;目光掠過書桌、旁邊的書架、兩張大床,最後落到那幾口熟視無睹的大木箱上,我好奇心大發;而往日因為“無事忙”,壓根沒去想探究箱子裏的東西。看來獨處和閑暇時光是茁壯好奇心的土壤。
在箱子裏大堆的衣物下麵我翻出一個正方形的白盒子,放在掌心上沉甸甸的,打開一看,裏麵全是銀晃晃的錢幣:有一分的、兩分的和五分的。我激動地雙眼放光,仿佛聞到冰室裏散發出來的清甜氣味。偷錢之前我一直在猶豫,因為媽媽以前講過一個故事:從前有位小男孩,他家很窮,有天他從鄰居那兒偷了一根針回來,母親用那根針補好了他的衣服;他越偷越膽大,終於在偷錢的時候被警察抓住。押赴刑場的路上,他看見人群中號啕大哭的母親,便朝她招手,然後問跌跌撞撞跑到跟前的母親:臨死前能喝你一口奶嗎?母親趕緊掀起衣服,男孩猛地在她胸前咬了一口,說:如果我偷針的時候你能阻止我,也不至於落到今天的下場。
炎熱天氣裏的冰棒最終戰勝了我的理智,我為自己找了借口,那男孩偷的是別人家的東西,我隻偷自家的錢,不會變成壞人。於是我從盒子裏拿出買冰棒的兩分錢。每天兩分,後來每天4分,弟弟也吃上了冰棒;再後來每天六分,妹妹也吃上了冰棍。我天真地以為,那是個取之不盡的錢盒,直到某一天,我發現盒子空了一小半,嚇住了。正好學校要求學生交錢買紅領巾,我告訴媽媽我用盒子裏的錢買了紅領巾,媽媽一看盒子,傻了,紅領巾怎麽需要這麽多錢?我隻好老老實實坦白交代。媽媽關心錢似乎更勝於我的錯,嘴裏不停念著:這些硬幣我積攢了很久了,你膽子也太大了。爸爸聞聲進來,糾正媽媽說:這些零錢是我存的。於是兩人為了倒底誰存的零錢展開了辯論,我趁機牽著弟弟妹妹的手溜出屋子。之後發生了什麽我記不清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爸爸媽媽沒有打罵我們,否則我的記憶不會出現空白。如今每每回憶此事,都對父母充滿感激:他們無意識的寬容和放養,同時用經典寓言故事規範孩子們的思想行為,給了我們一個自由和快樂的童年。
偷錢事件以後,我仍然饞性不改。比如爬上書桌去夠媽媽藏在書架頂上的餅幹盒;比如喝一口送奶工每天放在廚房窗台上的一瓶牛奶,然後摻進一口開水,再原封不動地蓋好。這瓶牛奶是媽媽的專利,她說她很瘦,需要營養。在媽媽眼裏,背著大人拿東西是偷,但在爸爸眼裏,卻叫拿,他從不限製孩子吃東西。
不知道從多少歲開始,我那些“偷針”的習慣不知不覺消失了,沒有發展成“偷金”。也許是日子越來越好,物質越來越豐富,沒有了“偷針”的必要;也許是媽媽講的故事給了我做人的底線:不能去偷別人家的東西。
此帖為紀念天堂裏的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