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有書原文全名《上海退休教授6000字長文批幼升小“牛蛙戰爭”刷屏,字字紮心!》文 | 牛蛙外公 · 主播 | 楊槍槍
如今,老年人也成了網絡“新寵”——最近,趁著9月開學之際,一位68歲上海退休教授也加入了“老年網紅”行列。
他的走紅,源於撰寫了一篇名為《牛蛙之殤》的文章。這篇文章文風真誠,觀點犀利,作者大膽炮轟“幼升小牛蛙戰爭”,字字紮心。撰寫此文的退休老教授更是被網友親切地稱為“牛蛙外公”~
來讀讀網紅“牛蛙外公”的這篇文章—— 牛蛙之殤
我今年68歲。
在國家級研究所為祖國的科研事業奮鬥了一輩子,也倔強了一輩子,素不服老但剛剛,在我6歲外孫身上,全家人一場耗費3年的“牛蛙戰爭”,以失敗告終。
現在,我覺得不止我的臉上、心上,連這些文字的樣子,都長滿了苔蘚與皺紋。
尤其當時從醫院回來,看著才6歲大的外孫,仿佛天真的眼裏也長滿了褶皺的血絲。
他患上了抽動症,全名叫“小兒抽動穢語綜合症”,是一種慢性神經精神障礙疾病,雖不嚴重,卻很難治愈。這次去複查,孩子沒有明顯好轉,依然不由自主地挑眉毛、眨眼、亂蹬腿。
醫生說隻能從心理著手,開點藥便讓回了。
作為家長,我們在過去的教育中,總告訴他不要亂動,要乖乖的坐好寫字、看書……現在他這樣的抽動,豈不是潛意識裏的反抗?
大概三年前,我的愛孫還是3歲的年齡,懵懂無知,被我,還有他的父母推向了“求知若渴”,開始備考上海四大民辦小學的招生考試。是的,提前三年。
隻因在上海有個不成文的說法:小孩考上上海四大民辦小學,是牛蛙,若沒考上,是青蛙。為了備戰“幼升小”,往往從3歲開始,就被家長打雞血,以便贏得這場“牛蛙戰爭”。
這四大民辦小學,就像上海灘時期的四大家族,處於金字塔頂端,是所有家庭擠破頭的地方。
孩子的媽媽,我女兒,公務員幹了十多年。希望外孫按照著名民辦小學——著名民辦初中——著名公立高中——清華北大交大複旦和海外常青藤的“牛蛙”式路線成長,也是她在孩子剛3歲時,便開始了“牛蛙模式”的計劃。
她率先狠下心來讓孩子放下口裏的咿咿呀呀,而步入各種培訓機構開始念起ABC。
孩子爸,我女婿,中學起就在國外生活讀書,算個海歸。關於孩子的教育,他沒有我女兒那麽激進,卻也不怎麽太管細節。起初他對“牛蛙模式”的教育心裏存疑,但也沒有更好的替代方法和說服妻子的理由,所以也不置可否默許了這種“操作”。
我本人,之前在科學院研究院擔任教授,退休後唯一一件工作就是陪外孫成長。因為像我們這樣家庭,第三代能否成才,決定著我們這一輩或者我女婿女兒這一輩,我們所奮鬥來的社會地位與資源階層,能否得到很好的傳承。
很不幸,基於這樣的考慮,在外孫的教育問題上,我選擇站在女兒這一邊。
我搞了一輩子研究,做了一輩子學術,我不迷戀權貴,也不迷戀錢財,但有一點是我始終秉持不棄的,那就是家學。
我曾做過一個社會研究:在近百個中產家庭裏,往上翻三代,雖然絕大部分都是農民,但卻都是比較有文化積累與文化覺醒意識的農民,唯一的區別就是底子的薄厚而已。
有句土話叫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雖然曆史中也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豪言壯語,但不幸的是,前者是注定,後者是宿命。
比如眾所周知的梁思成和林徽因,都有極其深厚的家學背景:梁思成的父親梁啟超自不必說,林徽因的父親曾在民國時期擔任過政治部部長、北京國務院參事、司法總長等要職,還創辦過學校。
就連現在很火的年輕人高曉鬆,都有一群搞科研、畢業清華的親戚。
這就是社會精英階層的傳承總規律。
今年高考時,我看到北京的狀元說了這樣一段話:“如今中國農村的孩子,越來越難考上好學校。像我,屬於中產階級的孩子,而且還生在大城市,所以教育資源上享受著得天獨厚的條件,這就決定了我能比農村孩子走很多捷徑……”
我驚歎於這個學生睿智,在小小年齡就已經懂得了我用了半輩子才看穿的本質。我也恐懼於他的早熟,這種意識的萌發,預示著未來的兩極分化已是大勢所趨。
這就是我忍痛割愛,支持小外孫走上“牛蛙道路”的原因。我知道這樣會讓他喪失可愛,但我寧願他失去可愛,變得可憎,但也不能讓他長大後變得可賤。
這三年,我們整個家庭的精力都在這個小娃娃身上。我不知道他的小小腦袋能裝多少東西,但他的每一天,都被我們特別是孩子她媽用各種跨年齡層的知識填滿了。
我女兒對孩子的每一天、每一周、每個月都設置著不同的考核,她將這叫KPI,她要求孩子記的第一個單詞就是“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
她說這是最行之有效的教育。
早在之前上幼兒園時,孩子他媽媽便主張讓孩子去私立幼兒園,認為起碼等到上小學時,孩子能有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好背景,更具競爭力。
而孩子爸的意思是希望在幼兒園和小學階段別給孩子太大壓力,讓他盡情地去學他喜歡的足球。等到初中再計較學校好壞。女兒一聽就炸了,立馬反駁道:“這是逃避,而不是從根上解決問題,如果現在去一般的公立幼兒園和小學,小初升根本沒有機會去好的學校!”
我知道她的擔憂所在,因為在上海,從公立學校考上複旦這類名校的機會,基本都被壟斷在幾家重點高中裏。而這些重點高中的名額,又基本被民辦初中的孩子提前預定了。
有一天早上,外孫說他肚子痛,他媽知道這是他不想去培訓班裝病,便說:“那我帶你去醫院打針吧”,外孫立馬說不疼了,快出發去上學吧。到了培訓班,他媽媽走了,他給老師說肚子痛,並加了一句“老師別給我媽媽打電話,給我外公打。”
那天我帶他在外麵溜達了一圈,吃了冰棒,最後還帶他回了班裏。臨走時他拉著我問:“外公,我什麽時候才能玩啊?”
我說:“等你長到像外公這麽大的時候。”
他天真的想象力似乎有了盼頭,又問:“那到時候你就能陪我玩了?”
我笑了笑:“那時候外公就不在了。”
“那我一個人玩還有什麽意思?”我沒想到他會說這麽一句,竟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就這樣,我們剝奪了外孫幾乎所有本該擁有童年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女兒不間斷地關注上海四大名校招生政策的變化。
據說考進去越來越難,每年的錄取率低到5%。
而除了孩子,學校對家長的考核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嚴。比如通過父母對體重的控製來看家庭的修養,通過父母的工作背景來看孩子未來的發展規劃等。
說個可笑的:3個月前,女兒突然讓我和孩子他爸開始嚴格控製體重,要不是前不久的新聞,我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女兒看著我的啤酒肚這麽不順眼。
從家長體重看家庭的自律能力!簡直荒謬,愚昧!這和奴隸社會中奴隸主挑選奴隸的方法有什麽不同?肚子大一點就證明這個家庭沒有自律能力了?就算是,然後這個6歲的孩子未來就沒有前途了?
我外孫在麵試一所小學時竟然遇到這麽一道題,這個題是什麽呢——說說唐宋八大家都有誰?如果我在現場,我真想問問那個大概30歲左右的考官,敢問要不是因為出這道題,你能說出唐宋八大家都有誰嗎?
聽孩子他媽講,那天孩子因為過度緊張,當著麵試官直接就哭了,麵試官還不屑一顧的問怎麽還哭了?簡直是個逼子!
這樣稀奇古怪不著邊際的麵試題還很多,讓我趕上一次。
考官問崇明島在上海的哪個位置,聽說好多個孩子都回答的類似上麵、中間,而我外孫回答的“發光”、在發光的地方”,雖然我也不知道他說的發光是什麽意思,但我覺得並不丟臉,丟臉的是出題的這幫變態!
受了這麽多苦,講了這麽多理,犧牲了一個兒童最珍貴的三年,應該能得到一個該有的回報吧?
然而,很不幸,在最有希望上的學校的最後一輪麵試時,孩子竟然出現不自主擠眉弄眼、聳肩等症狀,其實他平時也有,但我們並沒注意,學校說這是幼兒抽動症,雖冠冕堂皇說很多孩子都有這病,但最終還是很隱晦的以此拒絕了。
醫生說這是由於長期壓力導致的病症,而在這麽小的小孩身上,多由於身邊事物引起的心裏緊張。我們那時沒有心情解釋,雖然都揪心孩子的健康,但更傷心失去了進入名校的機會。
孩子能讀出我們臉上的失望,非常懂事的問:“我是不是讓你們失望了?”
我們沒有說話,我們確實有點怪他,但怪到最後都知道,這不是他的錯。
最令孩子他媽崩潰的是,鄰居家的孩子幾乎和我們一起開始“牛蛙戰爭”,他們家的孩子順利進入了“四大家族”之一的學校。我女兒當即提出找關係讓孩子晚一年上學,等明年再考一次。
中國式攀比往往不來自階級,而來自街坊鄰居。我們家一直都要比他們家優越,這次反倒讓他們壓了一頭,受到了嘲諷與看不起,這個氣讓我們難以下咽。
終於有一天,孩子他爸一反常態的叫他媽和我一起開會,還特地把孩子的爺爺奶奶從老家叫到了家裏,5個人一起商討一件大事——辦投資移民,過兩年讓孩子她媽陪孩子去國外念書。
“我想我兒子已經受夠了這種日子,我也受夠了!連牛蛙都未見過,怎麽變牛蛙!經過這三年,回頭想想,每天都看著他上各種各樣的培訓班與幼兒園,我們用高計量、高添加的飼料催著他長大。
這些年對於上海這些學校的德性我也算是領教了,既然孩子無法成為牛蛙,我們就讓他做青蛙啊,我寧願讓他做童話裏最醜的王子,也不想讓他做餐廳裏被點的最多的名菜。”女婿那天是以這樣的話開場的,義憤填膺。
這個想法出乎意料,以至於當場我們其他4個人聽完都呆了。後來聽他陳述提到這個想法的原因才發現他已經偷摸研究這事兒很久了,甚至還跑了幾趟辦移民的公司,歸根結底他的立足點就一句話:教育規劃要趁早。
他舉了他同事家孩子和他自己的經曆為例,告訴我們越小移民、越小出國越好。因為這樣能更為係統的獲得國外的教育、培養和融入,讓孩子獲得最為健全的成長。
女婿提到西方“健全的教育體係”時拋出一個觀點至今讓我覺得意味深長,他說什麽叫健全的教育?就是童年屬於自己,中年也屬於自己,老年還屬於自己。
媽媽沉默良久,才說:“那就讓孩子上個公辦學校吧,明天讓他休息一天,後天我再帶他去其他學校試試……”
孩子他爸竟然當著我們3個家長對我女兒拍了一下桌子讓她閉嘴,並說道:“公辦學校也得有好的學區房,好一點的像房子一套都上千萬!
麵積又小,即便孩子能上學,咱們一家人蝸居到那屁大一點的空間,你覺得孩子就能優秀?而且很多學區一年一個劃法,一年一個政策,求得了一時也求不了一世!
能力強的小學生可以去考民辦初中,或公辦初中的特色班,若不強呢,即使有對口初中的房產,也隻能進入公辦初中的平行班。”
“比如,上海中學,一本率接近100%,16年清北錄取了55人,要知道清北在上海每年共錄取200出頭!這樣病態的優質資源壟斷與分配不均,你就不怕孩子也病態嗎?
所以,如果無法去好的學區上好的公立小學,咱們再忙什麽都是瞎忙!他永遠逃不出這個怪圈!”
我女兒沉默了,低下頭委屈地哭了起來,自此她再沒提麵試公辦學校一句話。
那場會開了2個多小時,女婿的據理力爭說服了所有人,也讓我心存慚愧:我一直強調家學,但唯獨又違背了家學。
家學是用來營造環境,而不是環“競”。童年之所以可貴,並非在這個時間學會最好的東西,而是讓最好的東西能延長時間。家長的職責理應是平整土地,而非焦慮時光——去做三四月的事,等到八九月份自有答案。
在電影《一九四二》裏,張國立飾演的老東家在逃難時給家仆說:“我知道怎麽從窮人變成地主,等咱們到了陝西,十年之後我還是東家”。仆人聽了很激動,立馬回應道:“到時我還給您當長工。”
我一度以為這就是“階級傳承”,骨子裏的東西是變不了的。但經過這三年對孩子的“牛蛙培養”,我忽然想到另一個故事。
李斯曾講,糧倉裏的老鼠不怕人,但茅廁裏的老鼠怕人,所以出身並不重要,你究竟處在什麽樣的環境和地位最重要。
現在回頭看,過去這三年我們作為家長的混賬之處,是做著把孩子從糧倉送向茅廁的愚蠢之舉!
不過,雖然我現在想通了這個道理,但我還是過不了感情這一關。移民?豈不是我就很難再見到我心愛的外孫了?雖然我會極大概率的支持他們移民,但要與外孫分隔兩地,這對我這個年齡來講,是最大的打擊。
為了打消我的顧慮,女婿帶我去他谘詢的移民機構當麵做谘詢,後來在鳳凰衛視《中國新移民》看到了這家機構,還是美國投資移民的引入機構,老板姓丁,據說是美國EB-5第一人。
第一次談完後,公司給我們出了兩套針對我外孫的海外教育規劃方案,分別針對美國和西班牙,前者是教育資源最好最雄厚的地方,而第二個則代表了整個歐洲,兩個不同的方向。
聽女婿說,這家機構對教育蠻關注的,還資助過清華大學的一個國際學生中心,也是做海外教育規劃比較早的。
相比於歐洲,我們更傾向美國,但是外孫還太小,必須家長陪讀,這就涉及一個排期問題,美國的排期目前排到了6年,這讓我們實在難以接受。女婿的計劃是讓媽媽先帶著孩子去到西班牙,在那裏上美式教育的學校打基礎。
況且,西班牙是房產投資移民,很少的錢買一套房子,既解決了移民問題,又解決了陪讀的房產問題,甚至還能解決學區房問題,當然,馬德裏什麽的的學區房可比上海便宜多了。
到了那邊,空氣清新,地廣人稀,孩子的競爭壓力又小很多,生活自然會比在大上海要來得舒服得多。
這個安排倒是讓我因私心起的一塊石頭落地。但我女兒卻搖擺不定,後來她托領導去另一家民辦院校問問。後來,拒絕孩子的不是因為抽動症,而是因為我。
因為學校在做家庭背景調查時,發現我和孩子生活在一起,他們認為爺爺奶奶輩對孩子教育的參與,會對孩子成長產生錯誤的示範和誘導,原話是:“你們的家庭成員確實很完美,隻不過存在這麽多一點瑕疵。”
言外之意,我和外孫住在一起,是個錯誤。
這個要求徹底將我女兒激怒了,她覺得幾代同堂的天倫之樂是中國幾千年來追求的傳統美好,如今卻變成阻礙孩子上學的因素,實在讓人難以接受。而這摧毀了她內心的最後一絲僥幸和幻想,徹徹底底的決定同意孩子他爸,投資移民,抑或叫教育規劃移民。
事定下來後,便特別想和外孫多談談心。
我問他:“要去國外你怕嗎?”
他說“怕”。
“為什麽怕?”
“我怕別人笑我這樣動來動去。”
我明白,他也覺得抽動症是很討厭的事兒,“有人笑過你嗎?”
他點點頭。
我也知道,但別人笑他主要還是在笑我們沒能把他送進好學校。這就是現在家長之中的鄙視鏈,也是每個孩子的宿命,小時候拚學校拚成績,長大拚工作拚家庭,老了拚孩子拚出息。
最後拚來拚去,沒有拚出一個完整的世界,更沒拚出一個完整的自己。我這把年齡了,已經失去了再給自己一次“拚圖“的機會,希望我心愛的外孫這次不要再錯過。
現在好了,終於可以讓他去另一個健康、放鬆的環境中,依靠熏陶慢慢找回原來的自己了,能有時間在田野上撒野,也有空間在課本上學到如何撒野。
這曾是我夢寐以求的人生啊,事事有選擇,時時有回轉。他的人生該活成精彩故事,而不是勵誌故事。
我忽然明白一個家庭傳承的終極意義是什麽。所謂的家學,就是讓下一代,比我們更能接近真實的自己。我們所積累的所有財富與資源,並不是要全部交給他,而是讓他在這一切的對照之中,比我們能更快的洞察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不虛擲時光與人生。
在最後,我想給孩子說:你會在田野上長大,在河流中奔跑,我站在遠遠的地方給你揮手,直到你看不到我為止。我確實不知道你的未來會有什麽,但我知道,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我的未來。
你是我們的驕傲,也希望你能以你爸爸、你媽媽、你爺爺奶奶和我為榮。
所以,再見了大上海,你給我一片星辰大海,都不如給我一個能慢點長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