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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弗洛伊德(一):自我,本我和超我

(2016-08-02 09:31:06) 下一個

弗洛伊德作為行內大牛,寫書的時候,為了立論顯得依據雄厚,不免辨析精微。咱不在心理學術圈裏混,其實沒必要糾纏那些刁鑽細節。弗洛伊德的深邃理論,如果去掉臃腫的論證鋪墊,隻留下結論部分,基本上用大白話也可以說個差不離。所以本係列就得名“白話弗洛伊德”。

(一)本我、自我和超我

弗洛伊德出道時是個精神科醫生,本行應該是在精神病院裏給人開藥。孰料才氣太盛,似乎做開藥匠不能盡興,於是不守本分,抽空寫了幾本書,一不小心成了心理學界的大腕。雖然說心理學這圈子裏有熱捧弗洛伊德的有狂貶弗洛伊德的,但是基本上可以這麽說:您要是寫一本書裏麵沒提到弗洛伊德,您都不好意思說這是一本關於心理學的書。

心理是大腦的功能,而研究心理學也是靠大腦去研究。於是研究的對象其實就是研究工具本身。因為這種奇異的親昵關係,但凡研究心理學的人,免不得就要凝神內省,反觀自身內心活動,試圖悟出“我”在幹嘛,“我”對這事是什麽感受,“我”會做出什麽反應。因為這種反觀內省,這個“我”字就在心理學研究裏地位就非同小可。古人也覺得人心腔裏有這麽個“我”在運轉,讓人有喜怒哀樂,讓人想得開也讓人想不開。那時沒這麽多學術名詞,習慣上就把這個讓人想事兒的東西叫做“靈魂”。後來一批心理學家為了讓心理學超越飯桌清談,顯得有科學味兒,就給這個“我”起個名字叫做“人格”。從這概念還能生出個心理學分支,就叫人格心理學。

弗洛伊德既然踏入心理學圈子,當然也要琢磨一下人格心理學,也就是說要琢磨一下這個“我”到底是什麽東西。可能因為他出身醫學,做解剖做慣了,所以這一琢磨他就把這個“我”給兩刀三段砍成了三個不同的“我”,分別叫做本我、自我和超我。

這些個詞,聽著比較玄乎,歸納一下,也不是不可企及,其要點總結如下:

本我——> 就是本能。就是“原始”欲望。像小孩那樣愛幹啥就幹啥的衝動。心理狀態是:我“想”這麽做。關鍵詞:原始。
自我——> 就是理智。就是因為“現實”的考慮而管住自己不衝動的那個管家。心理狀態是:這事“必須”這麽做。關鍵詞:現實。
超我——> 就是信念。就是從“道理”上覺得事情“應該”這麽做。心理狀態是:這事“應該”這麽做。關鍵詞:道理。

打個比如,比如說本作者苦丁山乃是一明星大腕。然後有某奶粉廠家來找本苦拍廣告,酬金八百萬國幣。本苦一聽有錢賺,心中狂喜拿了單子就要簽。這個是本苦的本我在湧動。

然後本苦忽然意識到這家的奶粉名聲不好,好像是有三聚氰胺的。要是跟他們做廣告給逮住了,可能錢得吐出來人得坐進去。這錢燙手,還是不要為好。現實的利害不可不正視。這個是本苦的自我在抗爭。

於是本苦放下單子拂袖而去。回家路過葫蘆廟趕巧遇上了一個跛足道人給老苦唱了一首歌。本苦冰雪聰明之人一聽就開悟了,再想想奶粉廣告之事,歎道:咱適才居然是因為怕坐牢才拒絕那廣告。真小人也。這等奶粉貽害蒼生,咱豈能做這等無良之事?這個是本苦的超我閃亮登場。

這個是用苦丁山本人做一個假想的示例。如果您看著苦丁山實在不像明星大腕,做例子沒啥意思,咱也可以從文學作品人物裏麵找例子。比如紅樓夢裏麵的薛蟠,用弗洛伊德人格理論來分析,這人就屬於(1)本我發達,(2)自我薄弱,(3)超我大概根本就沒有。紅與黑裏麵的於連屬於自我特別強悍的人物,因為這廝是個絕對的實用主義者。隻要是現實需要,他能夠克製自己的本能欲望(本我退位),也能夠無視一切道德訓誡(超我也退位)。神雕俠侶裏麵的一燈大師屬於超我近乎完美的角,所以他能無欲則剛(超我把本我管理得很好),又能在適當的時候表現應有的彈性(超我跟自我和諧相處)。

鹿鼎記的韋小寶則屬於本我很發達但是自我也很發達的家夥,所以韋小寶心底時時有卑鄙想法,卻又每每能因為現實的考慮而忍住私欲,創一番很有麵子的事跡。

至於他的超我……大致跟薛蟠差不多吧。

照這意思,是不是說超我就是人格的最高境界。超我越發,這人就越偉大?

不見得。

超我說的是“我”認為按道理這事應該這麽做,而且就真的一絲不苟照著道理去做。但是這裏有兩個問題:第一,這是說“我認為”按道理應該這麽做。可是“我的道理”是不是就一定正確呢?

毛主席聰明吧?都說是幾千年才出一個的天才。可是天朝官府自己都說毛主席也犯錯誤,比如發動文革。這麽聰明的偉人都能犯錯誤,咱一般老百姓恐怕也就不好一口咬定咱自己的道理就一定是對的。您說呢?

就拿苦行僧做例子吧。苦行僧可以說是超我發達到了極致的人種。苦行僧的標準想法就是:自己罪孽深重,從靈魂到肉體都這麽的對不起經文裏的教誨。所以他要狠狠折磨自己,不但不能圖享受,還得自找苦吃,越苦越好,絕食,暴曬,用荊棘抽打自己的身體,鐵鉤穿身把自己吊起來……

你覺得有點變態?你要這麽覺得就對了。“變態”者,非常態也。從這個定義說話,精神病就是屬於精神變態領域。而精神病裏麵有一種症狀就跟苦行僧的思路差不多。說的是抑鬱症的消極悲觀意念。當事人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一無是處,活著都對不起大家,因為活著就要吃飯,那就是浪費大家的糧食。所以抑鬱症患者常常有自殘甚至自殺傾向。

這些症狀,咱要是用弗洛伊德理論來解讀,其實就是說他們的超我實在太發達,結果對道德完美境界的追求太執著,執著到了跟社會脫節的地步。

凡事到了跟社會脫節的地步就是病態了,就算他的用心是追求道德完美,也是病態。

通常這種人還會伴有強迫症狀,就是說,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認定這事非得這麽做,即使周遭發生的事明明白白告訴他這麽做行不通。他就是不會轉彎不會讓步,固執得不講理。

比如有幾篇網文都提到三亞南山寺有這麽一位苦行僧,幾年來風雨無阻天天在觀音像前跪拜:

 

 

這位僧人的虔誠是不用質疑的。因為跪拜時間長,他腳背貼地的地方都長了厚繭。然後,他在身邊放了好些招貼提醒路人注意事項。有一些篇看著還算能理解,大致就是說自己有如此如此戒律要遵守。他給自己加載的那些責任,比如複興八百年前失傳的禪宗之類的,人家有這樣的雄心,也不妨讓人家追自己的夢。這些都無可厚非。可是看看這一條:“強心放水,欺人太甚。”

我說,師傅,您有必要這麽激動嗎?

 

人家要是給口水喝,不也是佛祖倡導的善念嗎?要修行要禁水,不喝就是的。何至於說“欺人太甚”?不是說出家人講究清淨淡泊嗎?為這點事就這麽激動,就算自認為修成啥了,回頭跑到西天,佛祖恐怕還得把打回來重修。

這小師傅自律如此森嚴,體現的是超我的極度膨脹。從這麽個實例可以看出,這超我要是超得過了頭,看上去也未必很美。

《增一阿含經》有這麽一段,說當年釋迦牟尼也曾親身苦行,“晝便入林中。夜便露坐……至塚間。取彼死人之衣。而覆形體……設見犢子屎。便取食之……日食一麻一米。形體劣弱。骸骨相連。頂上生瘡。皮肉自墮。猶如敗壞瓠盧……”。穿死人衣服也罷,居然還吃牛屎,釋迦牟尼這苦行,真沒把自己當人。

牛屎是吃了,皮肉是腐爛了,野樹林子裏苦修了6年,到了也沒有成佛。幸虧佛祖不是一般人,某一日忽然醒悟,懸崖勒馬,放棄苦行,跳出窠臼,立地成佛。咋成的您別問我。我要知道我也是佛了,犯不著還呆這侃啥弗洛伊德。但咱可以從這故事學點東西。說白了,佛祖老人家告訴咱的就是,這個苦行吧它不好使!

所以呢,人之為人,有超我是必須的,但是超我太猛了恐怕是會鬧精神病的。

到這塊咱說的是超我太強會帶來的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是這樣:超我要是太強盛,它就會管得太寬。不光是管自個的事,它連別人的事都要管。

還管得特別霸道,不管別人愛不愛聽他的。

咱要是把本我比做寵壞了的孩子,整天隻想著“我要這個”“我要那個”,那超我就可以比做父母,會說“你應該這樣,你應該那樣”。

通情達理的父母吧他們能給孩子講道理,讓孩子明白啥應該做啥不應該做。

要是碰到太把自己的權威當回事的父母呢,他就沒興趣講道理,不在乎孩子明白不明白。你小屁孩懂個啥,我叫你幹嘛你就幹嘛。我當父母的還能沒你明白?我還能害你不成?你少廢話,照我說的做!

過度發育的超我就跟這類父母相似。它覺得自己是“正確”的化身,所以就老看別人不順眼,老想著指導別人,教育別人,著急上火的要撥開烏雲指點明路,至於自己這麽把自己的觀點橫加給別人是不是合適,這個他不在乎。紅樓夢裏麵的賈政,笑傲江湖裏麵的嶽不群,天龍八部裏麵的木婉清,西遊記裏麵的唐僧,都喜歡管束別人教誨別人。這要弗洛伊德來看,就是超我長得有點肥大。

歸結起來,弗洛伊德的意思就是說,“本我”是人之本性,如果你把它當作惡,那也是人類不可避免的惡。人不必巴巴的想消滅本我。隻要學會管束本我就好。這個管束,可以靠警察,就是“自我”。也可以靠導師,就是“超我”。“自我”是混江湖必須學會的規矩,自我會出於現實考慮而約束本我。它辦事靠的不是感化,而是曉以利害。老弟你別莽撞,不然你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咱說“自我”類似警察。超我對本我的管理就比較斯文,屬於講道理講信念,就像大師教誨徒兒。但是也不是說超我就是純金打造越多越好。超我發達得過火了,也是一股子邪勁兒。你把這勁兒使到自己身上大家看著你像變態。你要使到人家身上人家嫌你跟嫌蒼蠅似的弄不好還掄你一鞋底。所以你要是真能把自己身上這三我給分辨出來,然後打算調理一番,那最好是平衡一點,三我都給個座,和氣相處。這事劍走偏鋒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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