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實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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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石:清華大學海寧王靜安先生紀念碑

(2019-05-06 06:17:07)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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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二百多年曆史的清華園風光旖旎,文物星布。其中矗立在工字廳東南端的“海寧王靜安先生紀念碑”有著特殊的曆史意義和文化價值。其碑主為王國維,清華學校研究院(國學門)四大導師之一。碑文撰寫者為陳寅恪,同為清華學校研究院導師。設計碑式者為梁思成,著名建築學家,清華學校研究院另一位導師梁啟超公子。此三氏天下共知,無庸贅言。此處當著重提及的,是與此碑相關的另外兩位先生。

一位是書丹(碑文書寫)者林誌鈞(1879-1960),字宰平,福建福州人,清華學校研究院時的專任講師。著有《北雲集》、《帖考》等,後者至今仍是碑帖學方麵的重要參考書。上世紀30年代中期梁啟超去世後商務印書館出版的《飲冰室合集》亦是由其負責纂輯,前些年雖有新版《梁啟超全集》編成,並沒有取代《合集》的地位。曾任教於清華大學的北京大學教授、以九十七歲高齡去世的林庚先生是他的哲嗣。

另一位是篆寫碑額者馬衡(1881-1955),字叔平,浙江鄞縣人,也是清華學校研究院的專任講師。著有《凡將齋金石叢稿》。著名金石考古學家,郭沫若稱其為中國近代考古學的前驅(見《凡將齋金石叢稿序》)。建國前任故宮博物院院長十餘年,抗戰時期西遷文物,曆盡艱難,厥功至巨。其兄弟五人,均為北京大學名教授,人稱鄞縣五馬。

古時常有三絕碑之稱,現存於廣西柳州柳侯祠內的《柳宗羅池廟碑銘》,就因為集柳(宗元)事、韓(愈)文、蘇(軾)書於一碑被譽為“三絕”。那麽,屹立於清華園內的這座碑,自當邁越往古而稱為五絕碑了。

此碑的曆史文化價值又不止於此,更重要的還在碑文。碑文雖短不足三百字,卻是陳寅恪畢生所撰三百餘萬字中極為重要的一篇,也是陳寅恪自己極為重視的一篇。對其重要性的全麵分析,非區區不才能夠勝任,亦非一篇短文能夠畢陳,而且,當今學者的著述也實在夠多的了。這裏需要做的,隻是迻錄全文:

海寧王靜安先生自沉後兩年,清華研究院同人鹹懷思不能自已。其弟子受先生之陶冶煦育者有年,尤思有以永其念。僉曰,宜銘之貞瑉,以昭示於無竟。因以刻石之詞命寅恪,數辭不獲已,謹舉先生之誌事,以普告天下後世。其詞曰: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誌於俗諦之桎梏,真理因得以發揚。思想而不自由,毋寧死耳。斯古今仁聖所同殉之精義,夫豈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見其獨立自由之意誌,非所論於一人之恩怨,一姓之興亡。嗚呼!樹茲石於講舍,係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節,訴真宰之茫茫。來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彰。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曆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碑文的重心,端在“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二句。這當然是陳寅恪對王國維思想文化精神品格的抉發,更無疑是陳寅恪本人的夫子自道。要說明這一點是不難的,隻需再錄其另一篇文章的一點文字。1953年中國科學院欲任其為中古史研究所所長,他堅決而明確地予以回絕,在《對科學院的答複》中說到:

我的思想、我的主張完全見於我所寫的王國維紀念碑中……對於獨立精神,自由思想,我認為是最重要的……碑文中所持之宗旨,至今並末改易。

馮友蘭的女婿、已故中央音樂學院蔡仲德教授曾撰有《陳寅恪論》長文,文中對碑文有這樣的評價:“這是一首熱烈褒揚獨立精神的頌歌,是知識分子人格自覺的宣言書,其中的每一個字均能擲地作金石聲!”誠哉斯言!

陳寅恪以其八十載的身體力行,證明了他對自己所標榜的這一主張的恪守。十數年前由三聯書店出版的多卷本《陳寅恪集》匯集了他所有的著述,幾乎空無所有的封麵上淡淡地點綴著取自此碑的兩行拓片:“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寅恪地下有知,當會以知己視之!

今天,已成為北京市定點旅遊單位的清華園遊人如織。天下遊客最愛光顧之處,是氣象非凡、絕對世界一流的行政辦公場所工字廳,高懸有清末賣國大臣那桐所題“清華園”三字的二校門,建於將近一百年前具有典型美式風格的大禮堂,以及禮堂前植有據聞清華園內價格最為昂貴的人造草皮的大草坪。在這無邊風光中並不偏遠的角落裏靜靜矗立著的那塊石碑,每當晴日的陽光將四周扶疏的樹木投影在泐痕散布的碑麵,讓八十多年的石碑具有了更為濃重的斑駁陸離的滄桑感。每當新的一撥學生踏入課堂,我都會問你們去看王國維紀念碑了嗎?二年級的老同學了,大約總有一半的人搖頭或默不作聲。還有一次,我看見一位年輕人在碑前喃喃自語,“海寧王,夠厲害的啊,幹什麽的?”八十年,在曆史的長河中曾不能以一瞬,而這塊碑,碑上的一切,離我們似乎很遙遠了。

來源:清華大學校史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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