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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判別中國為對手的五個尺度

(2018-05-20 09:31:41) 下一個
 
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克裏斯托弗·雷(左)和中央情報局局長蓬佩奧在國會公開聽證會上
 
本專欄上一篇回顧了從1990年代初冷戰結束以來,美國戰略分析圈和決策層如何在多個潛在的威脅性對手裏判別中國居何位置。在長達四分之一個世紀裏,盡管美國國內的政治生態發生過幾次巨變,美國的國際環境也有戲劇性的翻轉,立場持平居中的觀察家仍然能夠在紛亂迷眼的世事人事變幻的背後,梳理出幾條深層的主幹線。憑借這些,我們才能冷靜解讀為什麽美國政界包括軍方到了目前階段,終於不加遮掩地反複宣示,中國已經成為美國的兩大主要"戰略競爭者"之一(參閱美國陸軍部長2018年4月5日在華盛頓傳統基金會的戰略規劃演說:"Army Secretary Outlines Vision for Success in Future Conflicts",美國政府www.defense.gov網站視頻)。
第一個尺度分量最重
在筆者的研習視野裏,美國政府和非政府的精英層判別該國潛在威脅者所使用的第一個尺度,是聚焦在政治製度及其意識形態體係上:對方是民選的政府,還是非民選的?是多黨競爭的代議製,還是一黨始終當政的?如果是非民主製的,是更靠近權力高度集中的"專權製"(authoritarianism)——如第三世界眾多的軍人政權或家族統治,還是更靠近權力極度集中的"全權製"(totalitarianism)?在"全權製"裏,意識形態是屬於右翼的——如當年的納粹德國,還是屬於左翼的——如當年的蘇聯陣營?就這幾組變體而言,後一類的更容易被美國(及其鐵杆盟友)精英層視為主要威脅,因為這類政體的權力更加集中、幾乎不受任何約束,可以更快速和更有力地推行強製性的對內對外政策,說出手就出手。而美國精英層深知自家的政體是天天吵架處處扯皮,既難於保密,更難於突然出台厲害的措施,跟全權製對手打交道老是慢了幾拍,猛然被擊吃大虧的幾率太高。
第二個尺度關乎種族和文化包括宗教
就美國判別潛在對手而言,越是早先,越是看重種族的因素,越是新近,越是看重文化的因素,這與美國本土的變遷大體上是一致的。美國精英層把國際關係中的文化因素看得偏重的時期,是亨廷頓"文明衝突"論風行的那些年,目前已經稍有退潮了。在其它因素同等的情況下,美國精英層對同文同種的外方更感親近一些,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對方不是白種人、不是基督教傳統,則更容易引起誤解和猜疑。2001年9•11恐怖襲擊之後,美國對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反擊和連鎖反應,是突出的實例。如果對方的政府或宗教團體實施有組織的迫害基督教信徒的政策或措施,就易於招致美國公眾的同仇敵愾。
第三個尺度是規模
對方的領土(領海)、自然資源、人力資源(數量、素質、年齡結構、性別比例)、地理位置等構成了其綜合潛力的基本要素,這個道理明顯可見。需要稍加解釋的是,這些構成一個國家綜合潛力的要素,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和自然環境的變遷,各部分的相對價值或重要性會有顯著的浮動和升降。比如自然資源,以前人們最關注的往往是石油,而現在則變成淡水。1999年底美國情報部門的新世紀全球安全報告裏,給予淡水資源以非常顯要的位置,把它視為國家或區域的生存、發展、內部動亂、外部戰爭的一個大主變量。而中國則是主要經濟體裏淡水資源最缺乏的國家之一,不但影響到本國的生產和生活前景,而且影響到與周邊國家的戰略糾紛。又比如地理位置,有的地方過去是交通和貿易的要害部位或者無足輕重的部位,而隨著生態的變化和技術的進步,就會變成相反的狀況。氣候變化將使凍土地帶和冰封水域的經濟價值和戰略價值大大提升,是鮮活的實例。
第四個尺度是發展的速度和素質
上文第三個尺度裏的要素,構成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綜合潛力,發展的速度和素質則是把綜合潛力轉化成綜合實力的動態過程。它受到戰略分析界的高度重視不言自明——越是發展得快、技術密度越是高強的經濟體/國家,越是易於搖撼既有的全球力量對比,挑戰現存國際秩序中的主要得益者。
在日本戰後崛起的1960年代,美國的頭號中國通費正清,聯手頭號日本通賴世和(Edwin Reischaue),在哈佛大學講授東亞現代化。為了對忽視"小日本"的美國人提醒來自日本的挑戰,賴世和首先展示一副常規世界地圖,日本在上麵顯得真小。然後他展示GDP總量分布地圖,日本頓時顯得巨大,比加拿大還大。最後他展示根據GDP增長速度繪製的動態圖,若幹年後日本將比蘇聯還大,直追美國。果然,日本不久後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賴的教課驚醒了幾代美國人,令他們重視日本重商主義模式對美國的衝擊。這副動態圖十幾年後由費正清的大弟子馬若德續之,他在1980年初告誡西方世界:假如中國采納日本模式的一些要素,配以中國比日本大很多倍的人口和領土,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對西方的挑戰將比日本的要強勁許許多多(Roderick MacFarquhar, "The Post-Confucian Challenge", 《經濟學人》, 1980年2月)。而這正是當今外部世界對中國的定位。
第五個尺度是行事或操作的方式
如果對方以"潤物細無聲"、"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挑戰,美國精英層不至於立刻摩拳擦掌縱馬回槍,作為既有的霸主方,他們在這個地球上有太多的麻煩事需操心用力。若對方的手法突變,或是在輿論戰線正麵叫板,或是在全球多地處處出擊,或是在關鍵領域猛然顯威,或是在要害部位生猛揮拳,美國精英層就一定會認真反省、重整布局、運力反擊。
判別結論基於多重比較
一旦理清了以上五個尺度,我們對"為什麽美國為主的外部世界著手反擊中國?"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就不會太過驚奇或做出情緒爆表式的反應。用這五個尺度稍加檢視,在1990年代初以降的全球範圍內,那些早先被美國列為具有挑戰趨勢的眾多對手裏,有幾個國家和非國家性質的組織(State and non-State actors),能夠全方位被美國判別為首要威脅?
最大的兩個恐怖網絡"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是自稱,其實是個組織,並未成功建國)大體符合上述尺度的第一、二、五條,但不符合第三、四條,因為它們的綜合實力不足以對美國發動持續有效的挑戰。
被小布什政府定義為"邪惡軸心"的三國,薩達姆治下的伊拉克接近於符合第一、二、五條,不甚符合第三、四條,卻遭到"擁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指控,被摧毀了。
伊朗的情形近似於伊拉克,還沒被美國全力打擊,隻是受壓重重。
朝鮮完全符合第一、二、五條,也是在第三、四條上欠缺一大截,多年來一直被美國視為恐怖主義政權,對之動武的威脅始終高懸。
最有意思的是美國安全分析表上的三個大國。日本的重商主義對美國的挑戰持續了二十多年,最關鍵的是它不符合第一條,它是美國的盟邦,在防務上又依賴於美國,沒有獨立的國防和外交政策,不會把它的經濟技術實力轉化為針對美國的軍事實力,否則美國一定會對它狠下重手(Andrew Browne: "Battle Stations: U.S. and China Prepare for Trade Clash of the Titans",《華爾街日報》,2018年1月16日)。
俄羅斯符合第一、三、五條,但不符合第二、四條,特別是它的經濟技術升級,一直是空中樓閣,還像第三世界國家一樣嚴重依賴原料和能源出口,缺乏新科技經濟增長點。其潛力巨大,實力不完整,軍力可懼,所以被美國列為兩個主要戰略競爭者之一。
一圈看下來,隻有中國基本上符合所有的五條,美國FBI主任說"整個中國社會都是對美國的威脅",強調的就是這個意思(Michal Kranz,"The Director of the FBI Says the Whole of Chinese Society Is a Threat to the US", Business Insider, 2018年2月13日)。
這是美國精英層的判別思路,我們即使不同意,也須冷靜琢磨,不可簡單斥之為"無中生有,不值一駁"。下文再討論外部世界眼裏來自中國的挑戰究竟"新"在哪裏。
——原載FT中文網 作者:丁學良/ 網友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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