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實的心聲

我多麽期望有一天,我們的民族能夠把自由、民主和人權大寫在自己的旗幟上,從而以嶄新的麵貌,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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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爾仁尼琴:活著,並且不撒謊

(2018-05-11 05:30:34) 下一個

譯者阮一峰前言:

8月3日是俄羅斯著名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索爾仁尼琴逝世一周年的日子。

為了表示紀念,我翻譯了他的一篇著名文章《活著,並且不撒謊》(Live Not By Lies)。

該文寫於1974年2月12日。寫完後的當天,秘密警察就闖進他的公寓,將他逮捕,然後驅逐出境。這是他在蘇聯境內寫下的最後文字。等到20多年後,他再回來的時候,蘇聯已經變成了俄羅斯。

我原以為此文很難翻譯,但實際上很容易。早上6點起床後開始翻譯,到午飯前已經全部譯完了,真是順利得出奇。

另外,為了避免可能的麻煩,再多說一句。

以下內容,僅供批判性學習。

阮一峰 2009年

活著,並且不撒謊

作者:[俄羅斯]亞曆山大·索爾仁尼琴Alexander Solzhenitsyn

譯者:阮一峰

原載1974年2月18日《華盛頓郵報》,A26版

有一段時間,我們不敢說話,隻是偷偷地通過地下出版物交流思想。我們偶爾會聚在科學院的吸煙室,互相抱怨:”政府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到底想把我們怎樣?”周圍是鋪天蓋地的對全宇宙最高成就的吹噓,而現實中的貧窮和墮落卻隨處可見。這個政府還扶植那些落後國家的傀儡政府,煽動內戰。我們還傻乎乎地出錢,把毛澤東培育起來。最終,還是我們這些人被送上戰場,去與他作戰,他們逼著你去。我們有出路嗎?他們想審判誰,就審判誰。他們把正常人關進瘋人院。他們掌握一切,我們無能為力。

情況已經糟到不能再糟了。一場全麵性的精神死亡,正降臨到我們所有人頭上。肉體的死亡很快也會來臨,我們和我們的子孫都無路可逃。但是我們一如既往,還在怯弱地裝出笑容,毫不費力地表示順從。我們能夠阻止這一切嗎?我們真的沒有力量嗎?

為了得到自己那份吃不飽的口糧,我們無可救藥地就把人性拋棄了,把我們所有的原則、我們的靈魂、前人的所有抗爭、後人的所有機會都拋棄了,隻為了讓自己能夠可憐地生存下去。我們缺乏忠誠、自豪感和熱忱。我們不害怕核武器,也不害怕第三次世界大戰,我們已經是廢墟中的難民了。我們隻害怕作為一個公民,做出有勇氣的行為。

我們害怕落在人群的後麵,走出自己獨立的一步。我們害怕一夜之間就失去了麵包、失去了暖氣、失去了莫斯科的戶口。

我們一直在各種政治學習中被洗腦,一直被教導要活得順從,你想要好好活著就要聽話。個人無法逃脫他的時代和社會。每天的生活都在考驗一個人的良知。他們想把我們怎麽樣?我們真的無能無力嗎?

不,我們可以的,可以做到每件事。但是為了不自找麻煩,我們寧願對自己撒謊。該被譴責的人,不是他們,而是我們自己。但是,你能夠做到反對,即使一個傀儡也能自由思想。我們的嘴被封住了,沒人想聽我們的意見,也沒人來問我們。我們怎樣才能強迫他們傾聽我們的聲音?改變他們的心意是不可能的。

在選舉中,不把票投給他們是很自然的想法。但是我們的國家沒有選舉。在西方,人們可以罷工和上街抗議,但是在我們這裏,這些是被鎮壓的。對我們來說,有些事情哪怕隻是想一想,都很恐怖,要是一個人突然辭去工作,走上街頭,會怎樣?上個世紀,在俄羅斯苦難的曆史中,人們嚐試過其他更激進的道路,但是這些道路對我們不合適,我們真的不需要這些方法。

靠斧頭辦事的年代已經過去了,現在的一切與以前完全不同了,隻有那些少不更事和自以為是的人,才會以為通過恐怖主義可以達到目的。流血的暴動和內戰都已經行不通了。如果有人還要教導我們這樣做,我們隻能說謝謝。現在我們知道,壞的方法隻會導致壞的結果。請讓我們保持清白!

出口是不是已經關上了?真的沒有其他路出去嗎?我們是不是隻能眼睜睜地坐著不動?幻想美好的結果會自然而然地發生?隻要我們日複一日地選擇接受謊言、讚美謊言、加強謊言(而不是與它決裂),那麽就不會有不一樣的事情發生,生活就不會有任何不同。

起初,暴政剛剛出現的時候,它的臉上洋溢著自信,好像揮舞著旗幟,高喊:”我是暴政。滾開,為我讓路。我將捏死你們。”但是,暴政很快就會衰老,對自己失去自信,為了維持臉麵,它隻好找到謊言作為同盟,因為它無力將可怕的爪牙每時每刻放在每個人的肩頭。它要求我們服從謊言,要求我們永久性成為謊言的一份子。這就是它所要求的全部忠誠。

要想找回我們自暴自棄的自由,最簡單、最容易的方法就是,你作為個人絕不參與謊言。雖然謊言遮天蔽日,無處不在,但是休想從我這裏得到支持。

隻要我們不合作,鐵筒一般的包圍圈就有一個缺口。這是我們能做到的最簡單的事情,但是對於謊言,卻是最具有毀滅性。因為隻要人們不說謊,謊言就無法存在。它就像一種傳染病,隻活在那些願意說謊的人身上。

我們並不做出激烈的舉動。情況還沒有成熟到,可以允許我們走上廣場,大聲喊出真相,或者大聲表達我們的心聲的地步。這樣做是不必要的。

雖然有危險,但是讓我們拒絕說出我們不認同的話。

這就是我們的道路,最為簡單易行,隻需要我們重新審視內在的、已經植根於我們天性之中的怯弱就行了。它比甘地提倡的不合作主義,還要容易做到得多,雖然這樣說並不可取。

我們的道路,就是不說那些已經爛掉的東西。隻要我們不把已經死亡的意識形態的骨骸重新拚起來,隻要我們不把爛麻袋重新縫起來,我們就會看到,謊言枯萎和崩潰的速度是多麽驚人。

讓那些原來就該暴露的東西,赤裸裸地暴露在全世界麵前。

雖然我們每個人都是膽怯的,但是讓我們做出一個選擇。要麽你自覺地作為一個謊言的仆人(當然,這並非由於你讚成謊言,而是由於你要養家,你不得不在謊言之中把孩子們養大),要麽你就脫掉謊言的外套,變成一個忠實於自己的人,得到你的孩子和同時代人的尊重。

從今以後,你

* 不以任何方式書寫、簽署、發表任何一句在你看來不是真話的句子。

* 不在私下或公開場合,以宣傳、指導、教授、文藝演出的形式,自己說出或鼓動他人說出,任何一句在你看來不是真話的句子。

* 不描述、培育、傳播任何一個你認為是謊言或是歪曲真相的思想,不管它的形式是繪畫、雕塑、攝影、科技、或者音樂。

* 不以口頭或書麵的形式,不為了個人利益或個人成功,引用任何一句取悅他人的話,除非你完全認同你所要引用的話,或者它確實準確反映了實情。

* 不參加任何違背你心意的集會或遊行,也不舉手讚同任何一個你不完全接受標語或口號。

* 不舉手為任何一個你不真心支持的提議背書,不公開或秘密投票給任何一個你覺得不值得或懷疑其能力的人。

* 不同意被拉去參加任何一場可能強奸民意或歪曲事實的討論會。

* 如果聽到任何一個發言者公然說謊,或者傳播意識形態垃圾和無恥的洗腦宣傳,你應當立即退出該會議、講座、演出、或者電影放映場合。

* 不訂閱或購買任何歪曲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報紙或雜誌。

當然,我們不可能羅列全所有可能的和現實中的謊言的變種。但是,一個純潔地活著的人,應該可以很容易的看出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如果你這樣選擇,那麽從一開始,你的生活就將發生巨變。對於某些人來說,他們很快就會失去工作。對於那些想尋找真相的年輕人,他們的青春歲月很快就將變得非常坎坷,因為要求背誦的內容中充滿了謊言,你不得不做出選擇。

對於所有那些想要誠實生活的人,是沒有第三條路的。任何一天,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麵臨著至少一種上述選擇,即使是在最沒有意識形態色彩的科技領域也是如此。要麽選擇真相,要麽選擇謊言,要麽選擇精神的獨立,要麽選擇精神的奴役。

任何一個膽小到不敢捍衛自己靈魂的人,就不配說自己有”進步的”觀點,就不配自稱為學者、藝術家、將軍、或者其他尊稱。他隻能對自己說:”我是一個聽話的人,我是一個懦夫。隻要能夠吃飽穿暖,讓我說什麽做什麽都可以。”

即使這樣一種反抗是所有反抗中最輕微的,也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但是,它還是比自我犧牲或者絕食要容易得多,你的身體和你的眼睛不會受到傷害,你家不會被斷暖氣,也不會被切斷麵包和清潔的飲用水的供應。

捷克斯洛伐克人民是歐洲偉大的人民,我們背叛和欺騙了他們。他們向我們證明了,隻要有一顆勇敢的心,即使最柔弱的軀體,也是能夠站起來對抗坦克的。(譯注:此處指1968年的布拉克之春。)

你說這樣做很困難?但它是所有可能的方法中最容易的一種。對於你的肉體,這不是一個容易的選擇;但是對於你的靈魂,這是唯一的選擇。已經有這樣的人,數量甚至已經達到了幾十個,他們已經堅持上麵的標準許多年,隻說真話而活著。

所以,你不是第一個采用這種方法的人,你將成為已經這樣做的人們中的一員。如果我們共同努力,密切合作,這條道路將變得更容易和更短一些,對我們所有人都是如此。如果這樣的人達到了幾千個,他們就對我們無計可施。如果這樣的人達到了幾萬個,那麽我們將發現我們的國家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我們被嚇破了膽,那麽我們就不要再抱怨,別人在壓迫我們,是我們自己在這樣做。我們隻好彎下腰等著,讓生物學家把我們的猴子兄弟變得更進化一些,等到那一天,它們可以讀懂我們的思想是多麽的沒有價值和沒有希望。

如果我們臨陣退縮,連不參與撒謊都不敢做,那麽我們就是沒有價值和沒有希望的。普希金的諷刺用在我們頭上正合適:

為什麽要給畜牲自由?
它們一代代的命運就是套上枷鎖,接受鞭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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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
評論
愚若智大 回複 悄悄話 以下內容,僅供批判性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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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代了,還有這種話語,真是悲催

不是說博主,是說世道~~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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