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舒：瘋牛強闖瓷器店

英語中有句諺語：”Mad As A Bull In A China Shop”，翻譯成中文就是”瘋牛闖入瓷器店”的意思，它形容一個不按規則行事的人或者一件不按軌跡行進的事，可能帶來的無法預測的巨大風險。這句諺語應用到當下發生的中美貿易大戰很貼切。”瘋牛”自然是指川普總統，他的特立獨行的”瘋牛”風格和不懼指責的決斷精神，讓全球政治家們都不得不另眼相覷。瓷器店就是中國啦，中國曆史上以瓷器聞名，英文China既代表中國也代表瓷器。

2018年3月22日，川普簽署總統備忘錄，將對從中國進口的商品大規模征收關稅，開啟了對中國展開的貿易戰。從中美兩國戰略關係角度來看貿易戰是不可避免的。去年(2017年12月17日)史蒂夫·班農在日本東京的一次演講中就清晰地闡述了貿易戰的來龍去脈:美國的精英們錯誤的期望在中國變得更加富足之後會走向民主化。而今我們卻發現事實是相反的，中國的領導者根本沒打算加入遵循國際規則的行列中來，過去二十年內我們看到的不過是個儒家重商主義專製模式。中國的要求是，如果我們的公司想要進入中國市場，就要交出他們的技術，交出他們的創新。川普總統在他最近的中國之行中沒有責怪中國領導，相反他認為美國的領導人讓中國得以利用WTO體製來為本國獲利，是美國領導層的錯誤。川普總統指出，這不是個小小的戰略錯誤。川普總統的中心目標是重振美國，其中的重要策略是對中國的貨幣操縱、貿易不公平加以反製[1]。

在2016年底的總統大選中，川普在廣大美國精英階層對他不屑一顧，主流媒體壓倒性看跌的行情下，出乎意料勇奪總統大位。真可謂眼鏡碎了一地，其中包括中國的情治單位。按說利益集團都應該是兩麵壓寶的，誰也不願意因為不舍得些許小錢，而導致丟了西瓜落下芝麻的局麵。可是，小概率事件究竟發生了，盡力補救吧。據公開的資訊，2006年川普在中國申請注〝Trump〞商標曾遭駁回，之後經過裁決、複審、上訴、再上訴，最終在2015年5月18日的終審判決中川普敗訴。這起商標糾紛案在川普當選美國總統後出現了戲劇性的新轉機，僅僅5天之後，中國判川普贏了。〝Trump〞商標以新申請的方式在中國神速獲得了批準[2]。

但是，讓川普神奇般地贏了商標案，能否贏來川普的心？ 中方信心滿滿，川普不就是個商人嘛，老川在中國又有投資，給點甜頭還搞不定嗎？美國總統最多幹８年，其中還要為連任競選一次，外加兩次中期選舉，選民壓力很大，反對勢力眾多，政客，輿論被操縱的空間很大。隨便什麽條件先口頭答應下來，再拖一拖，再營造些麵子工程，冇問題啦。果然，川普上任第一年就訪華，習近平隆重歡迎，破例在故宮全程招待川普夫婦，又簽下2535億美元破紀錄大單。一切都是那麽樣地自然和美好。雖然川普上台之初，跟中國製定了一個“百日計劃”目的是推動美國出口、減少美國對華貿易逆差。大概川普現在已經記不起來那個計劃了，都翻篇兒了，不是嗎？

NO. NO. 商人出身的川普，這次是要將美國當成自家的企業來管。商人最痛恨的就是政客和他們的麵子工程。他要讓美國優先，為此，他要與精英們中的親華妥協派鬥智鬥勇。班農解釋得十分明白：”這些鼓吹理性的妥協派弄出了一個的新理論稱為’修昔底德陷阱’。你們聽說過’修昔底德陷阱’嗎？是曆史學家們談論的源自伯羅奔尼撒戰爭的一個概念。這個戰爭中有正在衰落的大國斯巴達和正在崛起的古雅典。精英們要避免戰爭發生的關鍵是讓兩國共同協作。而核心論點是衰落中的大國的精英們的任務是要對衰落的過程進行掌控以避免衝突的爆發，把這個新興大國推向好的方向，從而讓它更好地善待這個衰退大國。就這樣，那些過去宣揚中國會成為自由民主國家，自由市場經濟的鼓吹理性的妥協派，今天又宣揚不要關注習的講話，不要在意中國領導人的目標和方向，說他們會善待我們的，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對他們朝好的方向引導。我們要問的是，我們在所有的西方國家，在美國的精英們都是笨蛋嗎？他們就坐在那裏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就沒有看明白其中的花樣嗎？或者是另有原因？這些精英是否是被收買了還是扭頭無視？”[1]

直到習近平上台前，美國都對中國存在著幻想，或者說迷夢，即：隨著市場經濟在中國的發展，中國在政治上也會慢慢的向西方靠攏，最終接受西方的民主製度，這樣可以和平的完成中國自身的崛起的同時，避免下一次世界大戰。而習近平的上台後所采取的種種舉措，譬如人民幣結算取代美元，南海種島，發展新型戰略核武器，進一步壓製言論自由，違背中國的入世承諾，修改憲法實現領導人終身製，讓美國非常困惑，不知道中國到底還是不是走在自己預期的方向上。[3]

可以直白地說，習近平最近的修憲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西方一直以來對前共產陣營中的俄中兩大國是區別對待的。俄羅斯的普京利用選舉法中的漏洞和梅德韋傑夫玩＂二人轉＂，這讓一切熱愛民主的人們感到不安和不舒服。在3月18日俄羅斯總統選舉中，普京以76.69%的支持率再次連任。西方國家反映是什麽呢？截止到3月27日，共有23個國家連手驅逐了共233名俄羅斯外交官以行動來表示對普京的厭惡。中國雖然沒有民主製度，但有鄧小平的韜光隱晦。在西方混過的鄧小平看的明白為什麽跟著美國走的都發了-真是跟著老虎能吃肉，跟著狗隻能吃屎啊的道理。鄧一上台就揮軍撲向越南，給美國報了越戰之仇，有了血債也立下了投名狀！在摧毀蘇聯的鬥爭中，中國居功之偉。（想想蘇共對中共如父之恩，所以以後朝鮮當了反華馬前卒也不用報怨，屬於報應）。這樣，中國才進入美國集團的外圈，投資和市場都有了。以後，鄧更進了一步，允許美國資本進入中國，自己的子孫也放在美國。公開宣稱決不當頭，在聯合國“美國畫圈我畫圈”。中國有了順差就買美國國債，還建立了較有可預測性的集體領導和任期限製。 美國推行民主雖有價值觀傳教的因素，就好比愛狗的人都希望吃狗人改過自新，但更重要的是容易控製和可以預測。集體領導也是可以接受的，至少是向民主前進了一大步[4]。 中共高層對西方的傾心讓西方產生出錯覺認為中國早晚會接受西方的民主製度。直到奧巴馬總統時代，每年的報告都“歡迎一個穩定、和平與繁榮的中國的崛起”，並尋求與中國的合作。而川普總統2017年底發表的報告畫風大變，突出了美國優先的理念並將中國視為“戰略競爭對手”。報告將中國定義為“修正主義”大國，企圖透過科技、宣傳與強製力創造一個與美國利益相對立的世界。重要的是，報告認為中國的“意圖……並不必然是一成不變的”，華盛頓“準備在共同感興趣的領域與北京合作”。”習近平的修憲，讓美國的希望徹底破滅了。美國清楚中國將堅決走向一條集權的道路，無論在價值觀和可控性上都脫離了美國可容忍的程度。兩個國家都循著自己的邏輯走向衝突的道路，不以意誌為轉移！”[4]

不少人認為美中之間的經濟衝突，若不是先出來個薩達姆，後出來個本拉登，這場戰爭早在十年多前就應該開打。我並不十分認同。根據《躊躇的霸權》一書的論述[5]，從19世紀90年代成為世界最強大經濟體到二戰結束時美國決心接替英國領導世界，美國走過了漫長的半個世紀。在此期間，美國曾不顧其他大國的推舉，兩次拒絕接過領導世界的“權杖”。從這個意義上說，美國實際上是一個躊躇、甚至不情願的霸權。這種“躊躇”與多種因素有關，包括美國獨特的地緣政治位置、分權製衡的外交決策體製、以自由為核心的國家傳統和清高自傲的自我形象，其中孤立主義者對充當世界領袖可能付出的代價的擔心和警告是美國在兩次世界大戰之間不願意領導世界的最重要原因。美國在有關霸權方麵的決定從來都是猶豫不決，至少是慢半拍的。相比較之下，中國最近的修憲像是一個初中生作出的冒進決定。你究竟看到了什麽千載難逢的機遇而讓你甘願使出“終身領袖”的大招以期達到擊敗美國當地球老大的目的？還是本來就沒事兒而你就想過一把終身獨裁的癮？王立新教授最想告訴中國讀者，也包括中國的領導人的是：根據美國的經驗和教訓，中國不應該急於尋求世界領導地位。領導世界的負擔太過沉重，這是中國無法承受的[6]。 問題是隻有初中生水平的人能聽得進去嗎？美國有總統任職不能超過兩任的傳統。這是美國最大的政治正確。曆史上隻有小羅斯福總統一人因為二戰的原因任職四界，破了由美國國父華盛頓創下的不成文的規矩。羅斯福總統在二戰中拯救了美國，但美國國會和民眾並不買賬，在羅斯福死後馬上通過限製總統任期至多為兩屆的憲法第22條修正案直接打臉。與羅斯福競選總統的候選人托馬斯·杜威說過，“4屆任期，或者16年，對我們的自由是最為嚴重的威脅。” 顯而易見，一個領導人終身執政的世界老大是美國民眾不能容忍的。

時勢造英雄，機遇讓川普抓住了。習的修憲給了美國朝野統一思想開打貿易戰的充足理由。此次事件可與曆史上日軍偷襲珍珠港而導致美國對日本宣戰相比。而老川擊出的組合拳是精準和迅速的。讓我們回顧一下2018年頭三個月的時間線：
1月份，中國海關數據出爐，2017年中國對美商品貿易順差擴大10%，至創記錄的2,758億美元(而據川普公布的數字，去年美國對華貿易逆差在3750億到5040億之間)。這為美中之間的“百日計劃”，減少美國對華貿易逆差的努力劃上休止符。
2月25日，中國官方公布了中共中央關於修改憲法部分內容的建議，其中“取消國家主席、副主席任期不超過兩屆”的限製最引人注目。此次修憲明顯是為習近平在2023年後繼續掌權鋪路。
3月1日，川普在白宮會見美國鋼鐵和鋁業企業代表時宣布了新關稅計劃。”我們沒受到公平對待，” 他說。美國要還擊，要對鋼和鋁征收高關稅來保護本國產業，鋼材新關稅25%，鋁10%。
2月27日至3月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中美全麵經濟對話中方牽頭人劉鶴在全國政協開幕之際訪問美國，時間長達五天，相當罕見。這是一個月之內，中共派出的第二位中央政治局委員訪問美國。被外界看作“滅火”之旅。劉鶴這次訪美遭到冷遇，沒有受到川普接見。

3月17日,習近平“全票當選”中國國家主席及國家軍委主席。就在習近平“全票當選”新一屆國家主席的前一天，川普簽署了台灣旅行法。本來，在參眾兩院一致通過了的台灣旅行法即使不經總統簽署仍會在3月16日淩晨0時自動生效。但川普選擇以簽署的方式使法案生效，昭顯川普開戰的決心。

3月22日，川普簽署總統備忘錄，將對從中國進口的商品大規模征收關稅，涉及征稅的中國商品規模達600億美元。

值得高度重視的另一個跡象是，近期以來，川普以其超強悍的風格，先後解除了多位在中美關係問題上持溫和立場的要員之職。原白宮首席經濟顧問加裏·科恩因反對打貿易戰而離職，由相對強硬的保守派經濟學家庫德羅接任。川普更是以近乎羞辱性的做法解除了對華態度溫和的國務卿蒂勒森的職務，並宣布由中情局長蓬佩奧接任。原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麥克馬斯特由前美國常駐聯合國代表號稱“戰爭鷹派”的約翰·博爾頓接替。到今天，傳說中劉鶴這次訪美見的幾個人至此都被請出了白宮，而在美國最高決策層中，形成了超級鷹派人物把持的對華強硬團隊。

川普當總統以前曾主持過真人秀《學徒》係列總共播出了十季，每一季有十幾名成員參加，分為兩隊做商業任務，完成最好的留下繼續下一輪，表現最差的將會被川普親自辭退，於是有了“你被解雇了”的口頭禪。現如今老川將《學徒》戲碼活生生搬入白宮，演出貨真價實的真人實境秀。白宮換人如翻頁。別說，這一套對付老共挺見效的，想發功藍金黃也需要時間呐。劉鶴訪美無功而返，因為根本不知對手是誰？川普這次乾綱獨斷，不惜與眾多幕僚們分道揚鑣，背後的故事一定曲折精彩。修憲的自挖坑式所作所為讓眾多的美國“親華勢力”派啞口無言，隻能全部盡快退場，眼睜睜看著美國全新的對華戰略形成, 並成為曆史的重大轉折點。美國共和黨海外黨部亞太區榮譽主任委員方恩格在一個中國的電視節目上說道：“他們找各個管道，或者找一個後門，針對川普團隊某某幕僚溝通。你不能因為你跟蒂勒森或白宮某個幕僚搭上關係就以為川普會聽你的。不要以為你可以找（川普的）女婿或白宮某個幕僚就跟美國搭好關係。”[7]

美中貿易糾紛核心在於知識產權技術轉讓。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報告稱中國利用外資所有權限製，包括合資要求、產權限製和其它投資限製，要求或強迫美國公司向中國實體轉讓技術。中國還利用行政複議和許可程序要求或強迫技術轉讓，這一做法與其它措施加在一起，損害了美國投資與技術的價值，並削弱了美國公司的全球競爭力[8]。

最近，中國總理李克強在中國發展高層論壇上表示：決不允許讓來華投資的外企強製轉讓技術[9]。與會的外商們聽著總理這番話，看著克強發黑的臉色，總覺得哪裏不對？這如同商務部新聞發言人說的：中國沒有任何一部法律強製外國投資者在華轉讓技術[10]。 但真實的情況呢？中國歐盟商會發布報告稱，用來推動落實《中國製造2025》的諸多政策手段有很大問題，或違反了中國對WTO的承諾[11] 。該商會舉例，擁有電動車型的外國車企正麵臨壓力，要它們把自己的電池技術交給中方合作夥伴，以換取能夠在中國生產和銷售。 另外，比如高鐵的例子中，西門子(Siemens)等西方跨國公司依照許可證協議交出了技術，結果卻發現中方合作夥伴轉身就與它們在國外市場展開競爭。

美國對中國進口商品征收關稅僅僅是美中經濟戰爭的開局。實際上川普政府也明白讓一個後進國家完全放棄市場保護不現實。說實話，美國是世界上經濟老大，也一定有老二，老三。老二的位置是由日本來坐，還是中國坐，還是德國坐，都一樣，總得有個老二。當老二幹的出色將老大替換掉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敗者服輸就是了。但是象中國這樣還沒當上老大呢就打算實行領導終身製，可真不能不對付。你想啊，一旦中國成了老大，外部勢力就限製不了它了。可是能指望中國的國內勢力嗎？也不能。說句不太離譜的話，一旦終身執政者“抵抗”不住勸進者的呼聲決定施行帝製，改元“慶豐”，那個人大橡皮圖章也一定是全票通過的。真別怪川普，這還真不是中國自己的國內事物。

麵對川普貿易戰中國立馬做出強硬反擊，涉及規模總量30個億，且主要針對農產品，原因是，農產品大州是川普的票倉，國內媒體還精神抖擻的分析，在美國中期選舉的檔口，這是正中川普七寸。在這兒我得為川普點個讚。為了美國的長遠利益，不惜犧牲自家在中國的投資利益並將選舉的得失拋開，這才是苟利國家生死以。上次總統大選我沒把票投給你，下回一定給你補上。

初稿於2018年3月31日。

[1] http://www.wailaike.net/news-2359773-1.html 中國摘走了自由市場的花朵，卻讓美國走向了衰敗

[2] http://www.ntdtv.com/xtr/gb/2016/11/16/a1297021.html 川普中國商標案拖10年敗訴 當選總統5天即獲批準

[3] http://bbs.wenxuecity.com/bbs/currentevent/1352103.html 這次中美貿易戰的意義在於美國的戰略覺醒

[4] http://bbs.wenxuecity.com/mychina/940511.html 中國萬一輸了貿易戰怎麽辦？

[5] 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6390899/ 躊躇的霸權 作者: 王立新

[6] http://new.qq.com/omn/20171221/20171221B0T7NR.html 美國對世界領導角色的躊躇對中國意味著什麽？——對王立新教授的訪談

[7]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2CXp4kBBzqY 《一虎一席談》特朗普向世界宣戰 貿易戰會否終結全球自由貿易？

[8] http://www.wenxuecity.com/news/2018/03/23/7089613.html 美貿易代表辦公室發聲明狂懟 中國連出3拳反製

[9] http://www.gov.cn/xinwen/2018-03/26/content_5277602.htm 李克強：決不允許讓來華投資的外企強製轉讓技術

[10] https://cn.reuters.com/article/china-moc-technology-transfer-law-0921-idCNKCS1BW0LH 中國沒有任何一部法律強製外國投資者在華轉讓技術–商務部

[11] 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71670 《中國製造2025》遭歐洲商界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