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九十九道彎

記得一首粗獷高亢的民歌唱道﹕「你知道，天下黃河幾十幾道彎？幾十幾條船？幾十幾張帆？」的確，黃河在她5,464公裏的流程中，有著難以計數的轉折。從地圖上看，單單九十度以上的轉折，就有10處以上。正因為有了這些轉折，我們的母親河才得以大大地擴展她的流域，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中華兒女。

其實，人生又何嚐不像一條長河。每個人在幾十年的旅程中，都飽嚐了轉折的味道，時而一帆風順，時而又頂風逆行，甜酸苦辣鹹，五味雜陳。性情豁達者如李白，也曾經為自己生活道路的不順遂感歎﹕「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行路難！行路難！多岐路，今安在？」而畢生坎坷者如杜甫，也曾欣喜地吟唱道﹕「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看來，說人生有九十九道彎是不錯的了。

然而，人生的轉折又不完全等同於河流的轉折，所以又有「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說法。河流不論怎樣轉彎，水勢總是向下的；而人生的轉折，可以是向下的，也可以是向上的。落榜、失業、重病、入獄，可以歸納為向下的轉折。幼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更是嚴重的向下轉折。反之，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喜得貴子、事業發達，當然是向上的轉折。我們哪個人的一生，不是在上上下下的轉折中，起起伏伏、曲曲彎彎走過來的呢？

不過，人生有許多轉折，並不是當事人所能控製的，特別是在年幼的時候，以及國難當頭的時候。有一對孿生姐妹，大陸易守的時候隻有兩歲，父母親準備帶她們去台灣。這時，奶奶說﹕「兵荒馬亂的，你們帶著兩個孩子不方便。還不如留一個在上海，等時局平靜下來再接去。」誰知這一分手，竟是小姐妹人生道路的重要轉折，她們從此天隔一方。去台灣的那個，順利地念完大學，後來同夫婿一起到美國工作，相夫教子，過著富足順遂的生活。而留在大陸的那個，卻因家庭成份不好，從小就備受岐視，連中學都沒有念完。「文化大革命」中她又被下放到農村十年，吃盡了人間的辛苦。後來多虧了在美國的孿生姐妹，幫她移民到了美國。姐妹倆在機場相見，抱頭痛哭。四十多年前一別，竟造成孿生姐妹生活道路的天壤之別。這樣的人生轉折，並不是當時年幼的她們所能選擇的，就連她們的父母，恐怕也始料未及。

然而，人生中有的轉折，確是可以通過當事人的努力來實現的。美國航天員格倫為我們樹立了一個極好的榜樣。格倫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是一名優秀的空軍飛行員，擊落過三架日寇軍機。後來，他又成為美國第一位環繞地球飛行的航天員，在美國曆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頁。退役後，格倫步入商界，成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而在具備了雄厚的經濟實力之後，他又跨入政界，成為美國參議員。對絕大多數人來說，能做到格倫的眾多業績中的一項已屬不易，而格倫竟以七十多歲的高齡，今年再一次飛向太空，實現了他人生曆程中的又一次輝煌的向上轉折。當然，格倫的能力以及他的運氣，絕不是普通人可以望其項背的。然而諸葛亮說得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仍舊應該不斷地努力嚐試，爭取實現新的向上的人生轉折。

人生轉折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它的過去不可逆性。我們每個人都曾許多次地麵對人生轉折處的選擇。當不止一間學校錄取了自己，當不止一個異性朋友對自己表示了好感，當不止一家公司錄用了自己，我們都要做出選擇。選擇往往是很困難的，甚至是痛苦的，卻又不得不做。而選擇一旦做出，這個人生轉折就必然會影響到後來的生活道路。人們常常會想﹕「如果多年以前，我選擇了另一間學校，或另一個異性朋友，或另一家公司，我現在會是什麽樣子呢？會過得更好些，還是更差些？」遺憾的是，這樣的問題是不可能有準確答案的。人生最大的無奈，大概就是不能讓時光倒流，讓我們嚐試人生轉折處的每一種可能的選擇。

人生轉折的另一個重要特點，是它的未來不可知性。盡管我們已然有了豐富的閱曆，卻仍然不可能準確地預言，在未來的人生路程中，何時何地會有什麽樣的新的轉折。其實，人生的道路漫長而又短暫，我們既不要為那已然逝去的人生轉折無謂地歎息，也不要為不可預知的未來的人生轉折憂煩不已。“凡事須其自然，遇事處之泰然，得意之時淡然，失意之時坦然，艱辛曲折必然，曆盡滄桑悟然”。我們照著前五個「然」去做，就能一步步接近那悟然的人生境界。

麵對捉摸不定的未來的人生轉折，李白是很樂觀的，他相信「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然而，我卻更喜愛朗費羅的詩，他的態度更為積極。在他看來，實現明天的向上的人生轉折，端賴於我們今天的行動：

我們注定的命運，
既不是享樂，也不是悲傷；
而是行動，為了每一個明天，
使我們比今天走得更遠更長。
那麽，讓我們振奮起來行動吧，
我們準備迎接任何命運的風浪；
永遠要有所作為，不斷追求，
學會工作，也學會等待和期望。